超市空气闷得发酸。汗臭、调料包刺鼻味、人群恐慌味儿混在一起。应急灯惨白的光断断续续,照着满地狼藉的碎玻璃和踩扁的包装袋。哭喊、咒骂、抢夺东西的碎裂声嗡嗡响,背景音一样。
林语缩在倒塌的方便面货架阴影里,登山包硌着背。眼镜片后的眼睛,盯着这片混乱。水,他需要更多水。包里那瓶500ml的玩意儿,在未知的黑暗面前太少。
他贴着白瓷砖墙,尽量缩小存在感,像道影子滑向深处的冷柜区。那里,或许还有漏网之鱼。
冷柜区一片狼藉。倾倒的牛奶、果汁混着碎玻璃淌了一地,甜腻混合腐败的气味直冲鼻子。几个冷藏柜门洞开,里面空空荡荡。林语心沉了下去。
角落,一个被撞歪的立式冷藏柜背后,几抹深色的瓶影立着!
希望的曙光升起。他加快脚步,小心绕过地上黏糊糊的污渍,手伸向那几瓶宝贵的矿泉水。
一只沾满黑油污的工装靴,带着浓烈的汗臭和机油味,重重踩在水瓶上!
“砰!”塑料瓶瞬间瘪下去。
林语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离瓶子只差几厘米。
他抬起头。
一个壮汉堵在前面,板寸头几乎贴着头皮,满脸横肉挤在一起,脖子粗得看不见喉结。蓝色工装外套敞着,露出紧绷的灰色背心,底下虬结的肌肉夸张地起伏。他左手拎着半瓶廉价烈酒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是毫不掩饰的凶狠和蛮横,居高临下,瞪着林语。
“小子,”声音很粗,像磨实验室里氧化镁等物品的砂纸,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,“眼瞎?没看见爷先盯上的?”
压迫感和生理性的厌恶瞬间攫住林语。社恐的本能让他想后退,喉咙发紧,嘴唇动了动,发不出声。讲道理?对眼前这个只认拳头的酒鬼?【言心(Lv.0)】的信息流冰冷地悬在意识里。逻辑不自洽?反噬?简直是找死。
壮汉见林语发愣,更加得意,咧嘴露出烟熏的黄牙,弯腰就去抓地上的水:“怂包!滚一边……”
就在壮汉指尖碰到水瓶塑料包装的瞬间!
一股近乎本能的决绝感,如同高压电流,猛地贯穿林语脊椎!不能退!退一步,失去的不仅是这几瓶水,更是生存的资本和验证能力的唯一机会!社恐?恐惧?在血月下,在生存面前,都得踩在脚下!
“等等!”林语声音猛地拔高,强行撑起的锐利像根绷紧的钢丝,瞬间割裂了粘稠的空气。
壮汉动作顿住,蒲扇般的大手悬着。他诧异地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,死死锁住林语苍白却紧绷的脸。
“嗯?”一个充满威胁的鼻音。
“你…你拿这些水,打算喝多久?”林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,但语速奇异地稳定下来,字字像冰水淬过。他刻意忽略威胁,把话题拉到一个看似无关又无法回避的现实层面。
壮汉一愣,显然没跟上思路,下意识吼回去:“关你屁事!老子想喝就喝!”
“......确实不关我的事。”林语语速加快,目光紧逼对方,“但你看看外面!”他猛地抬手指向超市外那片被血月红光笼罩、混乱喧嚣的街道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尖锐的穿透力,“血月!警报!乱成这样!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?谁知道救援什么时候来?”
他停顿半秒,目光如针,刺向壮汉被酒精熏得有些迷茫的眼睛:“你现在抢这几瓶水,够你撑一天?还是两天?喝完了呢?再去抢?抢谁?像刚才那样,抢一个抱着奶粉等死的女人?还是抢那些缩在角落发抖、比你还弱的人?难道你就专门欺负弱小?这样,你能活多久?等之后,你要是遇到强者,以你这种方式,没有人拥簇,你也会像你对他们的方式那样。”
“**……”壮汉被戳到痛处,脸上横肉抖动,眼中凶光暴涨,握酒瓶的手收紧,指节发出脆响!
林语心脏狂跳,后背瞬间湿透,但他强迫自己站定!他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构建的“道理”链条,正被对方强烈的敌意和自身强烈的求生意志绷紧到极限,随时断裂!
【逻辑链条构建中…稳定性:低(持续下降)…】
太阳穴传来一丝刺痛!反噬征兆!
林语咬紧牙关,他猛地转换矛头,指向一个更庞大、更无法抗拒的“存在”!
“你抢!你当然能抢!”声音带上刻薄的嘲讽,“抢得越快,死得越快!等外面那些比你更狠、更不要命的人冲进来!等那些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子冲进来!你觉得他们会跟你讲道理?会因为你抢了几瓶水就放过你?”
他死死盯着壮汉那双因惊怒而微微收缩的瞳孔:“水,是命!但命,靠抢,靠一个人蛮干,在这鬼地方,撑不长!”
【逻辑链条构建中…指向:生存资源稀缺性→暴力掠夺不可持续→外部更大威胁必然性→个体力量渺小…】
【稳定性:中(波动)…】
【共鸣值检测:目标情绪剧烈波动,抗拒度高…认同度:极低(5%)…】
壮汉脸上狠戾依旧,但林语捕捉到他眼底一丝极短暂的茫然和动摇。是对“外面更狠的人”的恐惧?还是对“撑不长”的抗拒?
好机会!趁虚而入。
林语猛地将话题拉回原点,指向地上被踩扁的水,声音决断:“这几瓶水,救不了你的命!但省着点,够几个人多撑几个小时!多撑几个小时,也许…就有转机!”他刻意加重“几个人”和“转机”。
【逻辑链条补完:个体难抗群体威胁→资源集中/共享→增加生存时长→等待变数…】
【稳定性:高!】
【共鸣值检测:目标抗拒度下降…对“更大威胁”恐惧感上升…认同度:低(15%)…】
“你…**放屁!”壮汉脸上横肉剧烈抽搐,眼神在凶戾、茫然和一丝慌乱中挣扎。林语的话像钝刀子,撬开了他暴力的外壳。他猛地挥起酒瓶,似乎要用更狂暴的行动驱散脑子里烦乱的念头!
“少给老子扯这些没用的!滚开!不然……”
就在酒瓶即将砸落的瞬间!
嗡——!!!
一股无形的、狂暴的否定浪潮在林语脑中炸开!他要求壮汉“共享”,却完全忽略对方根深蒂固的暴力信条!“共享”与“只信拳头”剧烈对冲!逻辑链轰然断裂!
【逻辑严重不自洽!核心结论与目标底层认知剧烈冲突!】
【反噬判定!】
“呃啊——!”林语的惨叫被压在喉咙里。眼前世界瞬间撕裂扭曲!应急灯光、货架阴影、壮汉的脸…疯狂旋转拉扯!无数尖锐噪音碎片被无限放大,如同烧红钢针扎进大脑!无数破碎、混乱、充满极端负面情绪的画面碎片——扭曲撕裂的面孔、断臂、喷溅的暗红液体——洪水般冲入意识!
剧痛!眩晕!视野被光怪陆离的色块和噪点覆盖!胃部痉挛,强烈呕吐感!他双腿一软,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,脊背“哐当”一声重重撞在冷柜金属外壳上!
“操!装神弄鬼!”壮汉被林语的痛苦反应吓了一跳,动作迟滞半秒。随即暴怒压倒动摇,认定林语耍花招。酒瓶带着呼啸风声,狠狠砸向林语因痛苦而蜷缩低伏的脑袋!
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!
“够了。”
一个沉稳如钢铁摩擦的声音,在两人侧后方响起。
唰!
一道比灯光更冷的寒芒。
呲啦!
轻微响动。
壮汉抡瓶的动作骤然定格!脸上暴怒凝固,变成难以置信的茫然。他缓缓低头。
在他粗壮的右腕上,多了一把通体为黑的战术匕首。刃身精准没入肌腱骨骼之间!只留黑色刀柄在外。
时间冻结。
壮汉脸上的茫然持续不到半秒,随即被撕心裂肺的剧痛吞噬!“嗬…嗬…”他喉咙挤出破风箱般的抽气,浑身筛糠般颤抖。酒瓶“哐当”掉落。另一只手想捂伤口,触到冰冷刀柄又触电般弹开。庞大身躯晃了晃,“噗通”跪倒,冷汗瞬间布满额头,脸色惨白如纸,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呜咽。
林语靠在冷柜上,大口喘气。视野中的扭曲噪点缓缓退去,眩晕感仍在。他艰难抬头,看向匕首的主人。
陈戬。不知何时如幽灵般出现。深蓝制服,左臂鲜红“应急”臂章。魁梧如山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锐利,漠然看着地上痛苦抽搐的壮汉。握刀柄的手,稳得没有一丝颤抖。
确认威胁解除,陈戬握着刀柄的手腕随意翻转。
唰!
匕首被精准抽离!带出一抹细微血线。
噗!
一股温热的血泉从贯穿伤口喷溅而出,晕开一片暗红。
“呃啊——!”壮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,身体因剧痛和失血剧烈抽搐。
陈戬对哀嚎置若罔闻。拇指随意抹过滴血不沾的刃口。那柄匕首再次在他粗大的指间稳定旋转,划出致命寒光轨迹。每一次旋转,都精准回到指间。
哒…哒…哒…
细微破空声。
陈戬的目光抬起,落在林语苍白的脸上。锐利,冰冷,如同手术刀解剖着他每一丝狼狈。
“道理讲得不错。”声音低沉平稳。
他目光扫过地上溅了血点的水瓶,又落在林语脸上,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,带着残酷的嘲弄:
“可惜,在这种时候,”旋转的匕首微微一顿,锋刃寒星直指林语,“讲得再好,也不如这个好使。”
手腕一抖,匕首无声滑入腰间刀鞘。他不再看林语和哀嚎的壮汉,转身,迈着沉稳步伐走向那扇被严密把守的仓库防火门。保安恭敬让路。
沉重的防火门无声开启缝隙,透出幽深微光。陈戬身影一闪而过。门沉重关闭。
隔绝内外。
林语靠着冷柜,后背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。他急促喘息,浓烈的血腥味**鼻腔。他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暗红血泊和抽搐的壮汉。刚才的一切——抢夺、讲道理引发的反噬痛苦、陈戬那精准冷酷的出手——像慢镜头刻进脑海。
“道理讲得不错…可惜,不如这个好使。”那句话如同冰锥,狠狠扎进意识中。
他猛地弯下腰。
“呕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