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卯时初刻,晨雾未散,崔菀已至程家禅院前。
青石阶上露水未干,却见一道修长身影早已候在廊下。程昀月白色的袍角被晨露浸得微湿,显是已等候多时。
两人见礼。
"菀儿妹妹来得早。"他执礼时袖间暗香浮动,递来一卷书,"太祖母尚未起身,不如先看看我临的《灵飞经》可还入眼?"
崔菀接过细看,心头猛地一颤。
这字迹清峻中带着三分柔韧,转折处特有的顿笔,收锋时微微上扬的弧度,竟与她前世苦练多年的字帖如出一辙。
只是眼前这卷尚欠些火候,少了些岁月沉淀的力道。
她指尖不自觉地抚过纸面,忽然想起前世那本字帖——莫非竟是程昀的手笔?
再看他袖口的玉坠,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。
前世,被舅舅从沈家救出,没过多久,沈绍便送来了和离书,并对她进行了激烈的言词羞辱,骂她水性扬花、不守妇道。
她当时心如枯槁,并未听进去。
只是当晚,便有一恶徒闯进她修行的禅房,欲行不轨,千钧一发之迹,一人破门而入,击杀了歹人。
当时,他的腕上,便系着这一枚玉坠。
只是他当时戴着面具。只称自己是个游侠,说话时总不自觉用左手摩挲玉坠边缘——与眼前人此刻的小动作分毫不差。
那人,竟然是程昀!
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,这个看似陌路的贵公子,早已为她血染白衣。
晨钟恰在此时响起,惊飞檐下宿鸟。
纷纷扬扬的羽毛落在两人之间,像极了那夜禅院破碎的窗纸外,无声飘落在他肩头的雪。
“写得很好,”她抬头,笑盈盈地看着他,“正是我最喜欢的写法。”
少年眼睛倏然亮起。
两人对视一眼,俱红了脸。
之后几天,两人在程老夫人的默许下,朝夕相处,情谊渐深。
十日之期很快到了。
下山前夜,程昀趁着下午崔菀陪程老夫人吃饭时,突然往她的手心塞了一张小笺。
吓得她差点将笺纸甩出去,但当时程老夫人就在前面,她不敢太大动作,只暗暗瞪了他一眼,等到无人的时候才敢打开一看。
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崔菀犹豫再三,从黄昏等到夜深人静时,才敢赴约。
“菀儿妹妹,对不起,是我唐突你了,但我有些话,很想亲口告诉你,你听我一言好不好?”
崔菀岂能不知他想说什么,只低头不语。
但她能赴约,程昀便满足了,喜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夜风掠过,枝头桃花簌簌而落。程昀抬手接住一朵完整的花,轻轻簪在她发间:"我太祖母邀你去程府赏花……我家有一片湖水,我替你撑船可好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