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邺王朝就是个巨大的名利场。而我,是条格格不入的咸鱼。我爹是战无不胜的镇国大将军,
可我连马都骑不稳。我娘是艳冠京华的第一美人,而我相貌清秀,仅此而已。
我哥是文采斐然的状元郎,十五岁入翰林院,而我十六岁还在为及格分挣扎。
就连府里的账房孙伯,都是前朝户部侍郎;扫地张婶,一手飞针绣可入皇宫。万幸的是,
他们都由着我摆烂。我也逐渐心安理得……直到某天,爹爹故友的遗孤,
那位名满京城的才女上门,手持信物,说我与太子殿下的婚约,本该是她的。很好,
这太子妃谁爱当谁当,我向往的养老生活,
终于要来了……1我正盘算着午膳吃乳鸽还是烧鸡。门口就传来通报声,
打断了我的美食幻想。【将军,夫人,少爷,**,林家的婉儿**求见。】我愣了一下。
林婉儿?那个名满京城的才女?她来做什么?不等我细想,
一个身着素白孝服的纤弱身影已经走了进来。她眼眶微红,直挺挺地跪在大厅中央,
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。【顾念,我与太子殿下的婚约,本该是我的。】一句话,
满堂皆静。我爹,我娘,我哥,还有我,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。
林婉儿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,双手奉上,高高举起。玉佩通体温润,
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“雁”字,一看就有些年头。【此乃信物,
是当年我爹与顾将军定下的凭证!】她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掷地有声。
【我爹临终前嘱咐,待我及笄,便可持此信物,上门履行婚约。】她说着,
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丝悲悯和优越。【太子殿下未来储君,太子妃当德才兼备,
辅佐君王。】【婉儿不才,琴棋书画略通一二,也曾拜读史书,愿为殿下分忧。
】她微微停顿,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。【顾念妹妹……恐怕难以胜任。
】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。这话说得太对了,简直是我的嘴替。
全家人的目光终于从玉佩上移开,转向我爹。我爹,镇国大将军,眉头紧锁,
一脸威严地摸着下巴。【婚约?】他沉声问,气势很足。【跟谁的?
】林婉儿的表情瞬间僵住。我爹还在努力回忆,掰着手指头数。
【我当年应了多少门亲事来着?李尚书家的、王侍郎家的……哎,太多了,记不清了。
】我娘,京城第一美人,优雅地用丝帕掩了掩唇,兰花指拈起那枚玉佩。她对着光细细端详,
柳眉微蹙。【这玉佩成色一般,雕工也粗糙。】她看向林婉儿,眼神困惑。
【我记得当年拿它来压酱菜坛子了,坛子太大,盖子总翘起来,用这个刚刚好。
原来是信物啊?】我哥,状元郎,面无表情地放下书卷,冷冷开口。【我五岁时,
林叔叔确实来过府上。】林婉儿眼中瞬间燃起希望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。【哥哥还记得!
】【嗯,】我哥点头,【但我只记得婉儿妹妹抢走了我最爱的糖画,还把我推倒在地。
】美人娘亲立刻来了兴致,拍手附和。【阿宸你还记得?你当年哭得可伤心了,
鼻涕泡都出来了,非说那糖画是送给你隔壁府的小胖妞的定情信物。】【她不是小胖妞。
】我哥冷声纠正。【可她每次见我都甜甜地喊**娘哎……】我如坐针毡。
林婉儿的脸已经从白转青,再从青转白。眼看话题越扯越远,她猛地提高了音量,
打断了这场离谱的家庭追忆。【伯父!伯母!哥哥!你们看看我的才学,
再想想顾念妹妹的……我们谁更适合太子妃之位,一目了然!】她含泪欲泣,姿态动人。
【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只盼能为太子殿下分忧!】我内心狂喜,差点拍手叫好。
我想起自己学古筝,弦断了三把,师傅说我指力惊人,适合去打铁。学下棋,气走两位国手,
其中一位临走前还拉着我爹的手,说我天赋异禀,不按常理出牌,
是棋坛百年难遇的“搅屎棍”。学作画,老师傅看完我的《猛虎下山图》,连夜辞行,
说他毕生所学也教不出一只得了软骨病的猫。念及此,我被深深地说服了。我站起身,
一脸沉重,语气诚恳到不能再诚恳。【爹,娘,哥哥,我觉得婉儿妹妹说的对!】我指着她,
又指了指自己。【为了咱们家和皇家的未来,为了太子殿下的江山社稷,这门亲事,换人吧!
】林婉儿见我如此“识趣”,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。她以为大局已定。
我爹我娘也陷入了沉思,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。【嗯……念念说得好像有点道理。
】我娘若有所思。【换人倒也省心。】我爹点头。就在这时,我哥慢悠悠地合上了书,
发出一声轻响。【口说无凭。】他一开口,就打破了这荒诞的和谐。【信物真假难辨。
】他冷眼看着林婉儿,目光如冰。【更何况,这婚约是当年皇上亲下的圣旨。一道赐婚,
一道赐名‘顾念’,寓意‘顾念旧情’。】他顿了顿,抛出最后一句话,
直接将了林婉儿一军。【要不,咱们递个牌子,进宫问问皇上?问问他老人家,
当年是顾念的哪份旧情?】2进宫面圣,要递牌子,等传召。按规矩,最快也要三五天。
林婉儿等不了。她夜里辗转反侧,认为我们在故意拖延,想把事情压下去。于是,
她开始另寻他法。京城贵女圈很快传开一个故事。镇国将军故友遗孤,孤苦无依,
手持信物上门,却被将军府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拒之门外。故事里,她悲惨动人,我嚣张跋扈。
舆论造起来了。但她觉得不够,这只是小打小闹。
她打听到太子的生母德妃娘娘要去宝华寺上香。一个完美的“偶遇”计划在她心中成型。
宝华寺门口。她算准时机,在德妃仪仗经过时,猛地冲了出去,长跪不起。【民女林婉儿,
有天大的冤屈,要向德妃娘娘陈情!】她声泪俱下,额头触地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德妃的凤辇停下。掌事的大太监走了出来,手里还捏着一串佛珠,
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。【姑娘,今日娘娘礼佛,不问俗事。】声音又尖又细,
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。【您若有天大的冤屈,也请按我大邺的规矩来,去京兆府递状子。
】林婉儿不甘心,她知道今天错过就没机会了。【此事非同小可,关乎太子殿下与国之颜面!
】她抬高了音量,试图用“国之颜面”这张大牌压人。大太监脸上的笑意更冷了,
捏着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。【哦?】他慢悠悠地说,【正因如此,才更要讲规矩。
太子殿下的颜面,国之颜面,岂是能在大街上随意喧哗的?】他语气客气,
但身后的侍卫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,挡在了她和凤辇之间。【姑娘,请回吧。】这一切,
被茶楼二楼的我尽收眼底。我本来是想跟出来看看她还能作什么妖。现在,我看得脚趾蜷缩,
尴尬得想用裙摆蒙住自己的脸。这简直是教科书级的公开处刑。可林婉儿的字典里,
似乎没有“放弃”二字。她被逼退,情急之下,竟想冲破侍卫的阻拦。
【民女有要事禀告娘娘!你们不能拦我!】她疯了一样大喊,声音凄厉。
【我是未来的太子妃!我有信物!】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。大太监脸上的假笑终于消失了。
他眼神一冷,像淬了冰。【惊扰圣驾,言语无状。】他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。【掌嘴。
】两个侍卫上前,动作利落,左右开弓。啪,啪。清脆响亮,毫不含糊。林婉儿懵了。
围观的路人也懵了。我也懵了。事情的发展,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。她未来的下场,
我不敢想,但眼下这场面,真是解气又尴尬。大太监看着她红肿的脸,冷冷道。【林姑娘,
咱家念你年幼无知,奉劝一句。这京城里,最不值钱的就是自作聪明。】他一甩拂尘,
转身回到了凤辇旁。【起驾。】仪仗缓缓启动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只留下林婉儿跪在原地,如同一尊被风雨打过的石像。3林婉儿没被拖走。她因“惊扰圣驾,
失了贵女体统”,被德妃口头申饬。最终的惩罚是,勒令其在将军府闭门思过,
圣旨下来前不得外出。这惩罚,比当街掌嘴更狠。她想走上层路线,
结果被变相软禁在了她最想攻破的地方。被禁足后,林婉儿消停了两天。然后,她改变策略。
既然外面行不通,那就从内部攻破。她听说我娘热爱华服美饰,便主动请缨。每日清晨,
她都守在我娘房外,端茶送水,殷勤备至。【伯母,婉儿自幼学习女红梳妆,愿为伯母分忧,
以显孝心。】我娘果然大喜过望,拉着她的手,感动得热泪盈眶。【好孩子,真是太贴心了,
比我那亲生的还懂事!像我的亲女儿!】她转头就来向我炫耀。【念念你看,婉儿多懂事,
知道女儿就该是娘亲最美的作品。不像你,整天就知道吃,一点女儿家的情趣都没有。
】我沉默地啃着手里的苹果。我想起去年赏花宴,我娘把我打扮成一个“行走的调色盘”。
头上插满五颜六色的鲜花,身上挂满七八个香囊。结果,我被一群蜜蜂追了三里地,
差点掉进湖里。那是我此生跑得最快的一次。我同情地看着林婉儿,
预感到一场审美灾难即将上演。我娘拉着她,越说越兴奋。【婉儿你这份心意,
我定不能辜负!伯母一定让你成为全京城最耀眼的姑娘!】她激动地一拍手,
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。【说得好!我新得了一套西域进贡的‘流光羽衣’,一直找不到人穿,
明日安国公府的赏花宴,你就穿上它,陪我一起去!】我听见“流光羽衣”四个字,
啃苹果的动作一顿。我和旁边的哥哥对视一眼。他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兵法书。
两人同时端起茶杯,低头喝茶,以掩饰脸上不忍直视的表情。
林婉儿却被我娘的热情冲昏了头脑。她感动得眼泛泪光,
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艳压群芳的场面。【能为伯母增光添彩,是婉儿的福分!
】她又瞥了我一眼,意有所指地发表感言。【婉儿愿如青藤,常伴伯母这棵梧桐。
不像某些顽石,不解风情,只知固守一隅。】她自比青藤,暗示我是顽石。
我咽下最后一口苹果,冷静地提醒她。【我爹书房里那盆青藤,上个月刚被我娘拔了。
】林婉儿的笑容僵在脸上。我继续说,语气平淡。【我娘说,它爬得太茂盛,
挡了墙上那副《猛虎下山图》的王霸之气。】4安国公府赏花宴。林婉儿身着“流光羽衣”,
挽着我娘的手臂,闪亮登场。她一出现,瞬间成为全场焦点。所有的目光,
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,齐刷刷地聚了过来。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,详细打量她的装扮。
五颜六色的羽毛从头到脚插满了全身,走起路来簌簌作响,像一只刚炸毛的锦鸡。
脸上贴着西域风格的闪亮金箔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晃得人眼晕。最绝的是头上,
顶着一个沉重的、镶满各色宝石的鸟笼状发冠。我内心叹服。我娘的审美黑洞,
又一次突破了天际。她坚信,最美的就是最复杂的,最高贵的就是最累赘的。
她曾亲手设计一顶“百蝶闹春盔”,非要我爹戴着上朝,差点被御史弹劾“行为不端,
有损国威”。此刻,林婉儿因发冠太重,脖子僵硬得像上了枷锁。她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行走,
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生怕头上的鸟笼掉下来。【婉儿,来,尝尝这家的桂花糕。
】我娘热情地招呼。她想端起茶杯,袖子上挂着的七彩流苏就扫翻了一片精致的点心。
她想起身行礼,头上的鸟笼就叮当作响,引得邻桌的贵妇们纷纷侧目,交头接耳。
我哥坐在我旁边,慢悠悠地剥着橘子,毒舌属性全开。【安国公府还养了孔雀?
叫声还挺别致。】【噗——】我强忍笑意,差点被嘴里的橘子瓣噎到。我娘却满脸得意,
像展示一件绝世珍宝,对周围的贵妇夸耀。【看,我家婉儿,多有异域风情。
这可是西域王妃亲手设计的,独一份呢!】我哥再次补刀,声音不大不小,
正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。【确实有风情。】他顿了顿,一针见血。【看着像刚被派去和亲,
半路被马匪劫了,又刚逃出来的样子。】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。
林婉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。她强撑着站起来,想吟诗一首挽回颜面。她要证明,
就算衣着奇特,她依然是那个才华横溢、闪亮全场的林婉儿。【此身非枷锁,
乃是慈母……】她高声吟诵,声音都在发抖,试图营造出一种“为爱负重”的悲壮感。
话未说完,脚下一个踉跄。她头上的鸟笼发冠因惯性整个向前甩去。“哐当”一声,
不仅砸翻了面前摆满瓜果的案几。更可怕的是,笼门竟然开了。里面作为装饰的一只活鹦鹉,
不知是不是被憋久了,扑腾着翅膀就飞了出来,直直撞在路过的安国公府小世子脸上!
“哇——”三岁的小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“飞禽攻击”吓得嚎啕大哭。现场瞬间人仰马翻,
乱成一锅粥。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。将军府的管家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,
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。【**!少爷!】他上气不接下气,脸上满是汗珠。【宫里来人了!
】他咽了口唾沫,用尽全身力气喊道,声音都变了调。【太子殿下……太子殿下亲自登门,
说要见见他‘命中注定’的太子妃!】5安国公府的赏花宴,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。
太子萧景明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混乱中,缓步降临。他身着玄色常服,金冠束发,
明明没有穿象征身份的蟒袍,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,却让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安国公连忙上前行礼,太子只是微微颔首,目光却越过众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