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重生在退婚秦御史的次日。窗外落着雨,潮湿的空气混着泥土的腥气,钻入鼻腔,
一如前世我苏家满门被押赴刑场的那天。厅堂里,父亲苏尚书来回踱步,长吁短叹。“晚璃,
你怎能如此冲动!秦家虽不比往昔,但秦御史终究是陛下跟前的近臣,你当众退婚,
这是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,我们苏家日后……”我没有说话,
只是安静地拨弄着茶碗里的浮沫。父亲的担忧,我懂。可他不懂,秦御史这块垫脚石,踩了,
是生路;不踩,才是死路。前世的我,就是太在乎这些所谓的脸面和情分,
才会被秦御史和我的好表妹柳依依联手送入地狱,连累整个苏家三百余口,无一幸免。
那被灌下毒酒时,喉咙烧灼的痛楚,此刻仿佛还残留在我的身体里。“老爷,
秦夫人带着秦家族老来了!”管家匆匆来报。父亲一惊,连忙整理衣冠:“快请!晚璃,
许是事情还有转机,你……”我打断他:“父亲,不必了。”转机?我心中冷笑。
他们不是来挽回婚事的,是来吸血的。很快,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。为首的秦夫人,
我前世的婆母,穿着一身绛紫锦袍,头上的金步摇晃得人眼晕,脸上却不见半点喜气,
反而带着一种刻薄的倨傲。她甚至没看我父亲一眼,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,那副样子,
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。“苏尚书,我今天来,不是来听你们苏家解释的。”秦夫人开门见山,
嗓门尖利,“婚事是你们苏家要退的,我秦家也认了。但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,女方悔婚,
为备婚所准备的嫁妆,需尽数赔付给我男方,以作补偿!
”她身后一位族老立刻帮腔:“正是此理!我秦家为准备御史大人的婚事,
耗费了多少心血和银钱,如今你苏家一句话就退了,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?
”父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:“秦夫人!自古以来,只有女方过门,嫁妆随行的道理,
哪有婚事不成,反索嫁妆的规矩?这…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!”“那是你们京城,
我们老家就这规矩!”秦夫人把眼一横,一副理直气壮的地痞无赖相,
“我儿为了娶你家女儿,推了多少名门贵女?如今名声受损,前途堪忧,
你们苏家不给个说法,今天休想走出这个门!”我看着这群人的丑恶嘴脸,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前世,他们也是这样,用同样的说辞,
逼着父亲拿出了那份价值连城的嫁妆。那里面,光是母亲留给我的江南三百亩良田的地契,
就足以让一个败落的家族起死回生。而他们拿到嫁妆后,
转头就用这笔钱为秦御史和柳依依举办了一场轰动京城的盛大婚礼。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。
这一次,我不会再让悲剧重演。“秦夫人,”我放下茶盏,
清脆的碰撞声让所有嘈杂都静了一瞬,“您说秦家为了婚事耗费巨大,不知都耗费在何处了?
是您头上这根东海珍珠制成的‘凤穿牡丹’金步摇,
还是您腕上这对成色极佳的帝王绿翡翠镯子?”秦夫人脸色一变。我继续道:“我若没记错,
这两样东西,都是上个月秦御史孝敬您的。可我怎么听说,御史府的下人,
已经三个月没领到月钱了呢?”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”“我是不是胡说,您心里有数。
”我站起身,一步步走向她,“秦家早已外强中干,
御史的俸禄连府里的日常开销都难以为继,不过是想骗我苏家的嫁妆去填补你们的亏空罢了。
说什么老家规矩,真是笑死个人了,您这是穷疯了,连脸都不要了吗?”“反了!反了!
苏晚璃你这个疯子!”秦夫人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我的鼻子尖叫,
“我们阿御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!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?不过是个商户之女,
我们阿御肯娶你,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!”“福气?”我笑了,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笺,
摔在桌上,“这福气,还是留给我那位好表妹柳依依吧。毕竟,
秦御史在信里可是对她情深意切,字字句句都在谋划着,如何利用我苏家的财富,
助他青云直上,再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呢!”信纸散落一地,上面熟悉的字迹,
正是秦御史的亲笔。秦家众人脸色煞白。“你……你从哪得来的?”秦夫人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这就不劳您费心了。”我冷冷地看着他们,“现在,带着你们的‘规矩’,滚出我苏家。
否则,这些信,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大理寺,或是……丞相府的案头。”“**!我撕了你!
”一个秦家族人恼羞成怒,竟直接朝我扑了过来。父亲大惊失色,可没等他反应,
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,一左一右,瞬间将那人制服在地。是陆景辞的人。我心头一暖。
那个权倾朝野,冷酷无情的男人,终究还是在暗中护着我。秦家众人被这阵仗吓破了胆,
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尚书府。大厅里恢复了安静。父亲怔怔地看着我,
仿佛第一天认识我这个女儿。我走到他面前,跪下。“父亲,女儿不孝,让您担惊受怕了。
但请您相信我,秦家,绝非良配。如今,我们已得丞相庇护,苏家,不会有事。
”不败侯府的夜宴,是陆景辞为我铺下的第一块垫脚石。他说,要想复仇,
光有他的庇护不够,我自己必须站得够高,高到能让所有人都看见。太学,是第一步。
而不败侯的推荐信,是敲门砖。马车驶向侯府,我闭目养神,脑海里却盘算着今晚的每一步。
前世,我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会。那时的我,满心满眼都是秦御史,
将自己困于一方小小的庭院,最终坐井观天,死于无知。“**,到了。”我睁开眼,
扶着侍女的手走下马车。侯府门前车水马龙,衣香鬓影。我一出现,周围瞬间安静了许多,
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,带着探究、鄙夷,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“哟,
这不是苏大**吗?听说前几日刚把秦御史给退了,真是好大的魄力啊。”“可不是嘛,
我听说啊,她是受了**,人都有点疯癫了。”“啧啧,可惜了,本来攀上秦家这高枝儿,
一步登天,现在……”这些声音不大不小,正好能传进我的耳朵里。我不用看,
也知道柳依依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,享受着她一手炮制的成果。她总是这样,
喜欢躲在暗处,用最温柔的刀,捅我最深。我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,径直向内走去。
宴会设在庭院之中,水榭楼台,花团锦簇。不败侯是军功起家,为人豪爽,
宴会也不似其他府邸那般拘束。柳依依很快便迎了上来,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,
仿佛之前的谣言与她毫无关系。“晚璃姐姐,你可算来了,我等你好久了。
你退婚的事我听说了,那种男人,不要也罢!姐姐你别伤心,以后妹妹陪着你。
”她一脸的关切,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。“好啊。”我配合地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容。
她见我上钩,立刻引着我到主位前:“姐姐,今晚侯爷说了,大家都要献艺助兴的。
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不如就抚琴一曲吧?也让那些嚼舌根的人看看,
我们晚璃姐姐是何等的风华绝代!”果然。前世,她就是这样怂恿我,然后买通乐师,
在我抚琴时故意弄断琴弦,让我当众出丑。“好,都听妹妹的。”我柔顺地答应下来。很快,
轮到我献艺。我缓步走到台前,一方古琴早已备好。我坐下,试了试音,
指尖触碰到琴弦的瞬间,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。琴弦被人动过手脚,绷得极紧,稍一用力,
必然会断。柳依依在台下,向我投来一个“鼓励”的微笑,那笑容里满是即将得逞的快意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,等着看我这个“退婚疯女”如何出丑。我深吸一口气,
却并未拨动琴弦。我站起身,对着主位上的不败侯行了一礼:“侯爷,晚璃今日不想抚琴。
”满座哗然。不败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:“哦?那苏**想做什么?”“晚璃,想舞剑。
”此言一出,众人更是惊愕。一个闺阁女子,竟要当众舞剑?柳依依的脸都白了,
这完全超出了她的剧本。我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,转身从侍卫腰间抽出佩剑,
又端起桌上一碗烈酒。“请侯爷与诸位,借庭中空地一用。”我走到庭院中央,
将烈酒尽数洒在地上,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。下一刻,我动了。我没有学过正统的剑法,
我舞的,是前世在绝望中幻想过无数次的,手刃仇敌的姿态。剑锋凌厉,
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;身姿旋转,又藏着无尽的悲怆与不甘。我以剑为笔,以酒为墨,
在青石板上,疾书前朝名将卫青那首出征前的《破阵歌》。“烽火照西京,心中自不平。
牙璋辞凤阙,铁骑绕龙城。”剑招与笔画融为一体,刚柔并济。就在这时,奇景发生了。
庭院花丛中,竟飞出无数彩蝶,被浓烈的酒香吸引,纷纷朝着我书写的地面汇聚而来,
它们环绕着我的剑尖,随着我的舞姿上下翻飞,仿佛是活过来的笔墨,
在夜色中绘出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。“蝶为墨舞!”有人失声惊呼。满座皆惊,
所有人都站了起来,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一曲舞毕,我收剑而立,
地上“雪洗虏尘静,风约楚云留”的字迹,在蝶影下若隐若现。不败侯激动地站起身,
大步走到我面前,看着地上的诗句,虎目含泪。“好!好一个‘雪洗虏尘静’!卫青将军,
正是我侯府先祖!”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苏**,此等胸襟气魄,
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懂的!这太学的推荐信,老夫给你写了!”我抬头,
看向人群中面如死灰的柳依依,微微一笑。妹妹,这才只是开始。凭借不败侯的推荐信,
我顺利进入了太学。但新的麻烦也随之而来。太学里的学生,非富即贵,
皆是京中顶尖的权贵子女。我一个“罪臣之女”(前世的罪名早已传开),
又是靠着丞相和不败侯的关系进来的,自然成了众矢之的。她们孤立我,排挤我,
在背后用最恶毒的语言议论我。“瞧她那副样子,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?
不过是丞相大人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。”“就是,听说她父亲当年通敌叛国,她能进太学,
简直是玷污了这块圣地。”我对此置若罔闻。这些小孩子的把戏,比起我经历的血海深仇,
实在不值一提。我需要的是太学祭酒的青睐。这位祭酒大人,是帝师,门生遍布朝野,
为人古板却也最是公正。若能成为他的弟子,便是我复仇路上最坚实的一块基石。
机会很快就来了——太学月测。月测前夜,我正在温书,窗户却被轻轻叩响。我心头一紧,
打开窗,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月光般流了进来。他一头银发,在夜色中散发着清冷的光辉,
一双蓝色的眼眸,仿佛藏着星辰大海。是陆景辞。不是那个身着官袍、威严冷峻的丞相,
而是那个只为我一人存在的,巫族少主。“明天的考卷,会有人动过手脚。
”他没有多余的废话,直接递给我一张纸,“这是巫族特有的速记法,一个时辰内记下。
考试时,无论发生什么,别慌。”我接过纸,上面是些奇特的符号。“他们想诬陷我抄袭?
”我问。“不止。”他伸出手,轻轻碰了碰我的发顶,动作温柔得不像话,“他们想让你,
身败名裂。”说完,他又如来时一般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。我看着手中的速记法,
心中一片安定。第二日,月测开始。我拿到考卷的瞬间,就察觉到了异常。纸张的质感,
与平日里练习用的官纸有细微的差别,更粗糙一些。陆景辞的话应验了。我抬起头,
正好对上不远处几位贵女投来的得意目光。她们以为,我已是瓮中之鳖。我没有声张,
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考卷放在一旁。然后,我从笔盒里取出一张普通的练习纸,
用陆景辞教我的速记法,飞快地在上面写下腹稿。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,
思绪仿佛化作了流淌的符号,下笔如飞。一篇文章,一刻钟便已成型。然后,
我才好整以暇地将文章一字一句,工工整整地誊抄到那张有问题的考卷上。在文章的末尾,
我顿了顿,又添上了一首五言绝句。交卷后,我平静地等待着审判的降临。果然,
结果公布前,负责评卷的学官便拿着我的考卷,怒气冲冲地找到了祭酒。“祭酒大人!
有学生舞弊!此篇文章,与前朝大儒柳公的遗作《论古》有七成相似!”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我被叫到了所有学官和学生面前。那几位贵女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。“苏晚璃,
你可知罪?”学官厉声质问。我没有回答他,而是看向主位上的祭酒,
行了一礼:“学生不知。学生的文章皆是原创,不知学官大人何出此言?”“还敢狡辩!
”学官将我的考卷狠狠拍在桌上,“你自己看看!”我上前一步,只看了一眼,
便道:“这确是学生的文章,但学生所作,与柳公遗作并无干系。若说相似,
或许是学生才疏学浅,与先贤偶有暗合罢了。”“一派胡言!”就在这时,
一直沉默的祭酒突然开口了:“把你文章末尾那首诗,念来听听。
”我依言念道:“考场风云起,题海暗流藏。早有窥探者,泄露满庭芳。”这是一首藏头诗。
“考题早泄?”祭酒的眉头皱了起来。他拿起我的考卷,仔细端详了片刻,
又让人取来了柳公的《论古》原文。对比之下,他突然明白了什么。“来人,
”祭酒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将本次月测的题目,以及柳公的《论古》一文,
赏给那几位方才言之凿凿的同学,让她们也当场做一篇文章出来!”那几位贵女的脸,
“唰”地一下全白了。她们的阴谋很简单,事先得知考题,
然后找一篇与考题相关的冷门文章让我“抄袭”。可她们没想到,我不仅发现了,
还用一首藏头诗点了出来。真相大白。在祭酒的亲自质询下,换卷阴谋败露,
涉事学官与学生被当场逐出太学,永不录用。处理完一切,祭酒将我单独留了下来。
他看着我,许久,才说了一句:“你,可愿做我的关门弟子?”我跪下,郑重叩首。
“学生苏晚璃,拜见老师。”我以为我正在一步步走向光明,却不知,
一个由我亲手铸成的深渊,正在前方等着我。因在接待敌国使臣的国宴上,
我以一己之力驳得对方哑口无言,为大夏争回了颜面,皇帝龙颜大悦,特设宫宴为我嘉奖。
宴会上,我坐在陆景辞身侧,接受着百官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。
晋王、秦御史、柳依依等人也在,他们看着我的眼神,像淬了毒的钉子。我毫不在意。
酒过三巡,歌舞升平,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。直到晋王突然离席,走到大殿中央,
高举着一份奏折。“启禀陛下!臣有要事启奏!事关我大夏江山社稷!”音乐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晋王身上。我心头猛地一跳,一种不祥的预感攥住了我的心脏。
皇帝放下酒杯:“晋王有何要事?”“臣要弹劾尚书苏远,通敌叛国!
”晋王的声音响彻大殿,“并呈上新证据,罪臣之女苏晚璃亲笔所写的,通敌血证!”轰!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不可能!父亲的案子早已了结,
怎么会……我看见一个太监托着一个盘子,盘子上,放着一封微微泛黄的信。那信封,
那信纸,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。晋王拿起信,高声念道:“御史亲启:见字如晤。近日天寒,
望君珍重。父亲近日与边关王将军多有‘秘密往来’,商议军中要事,常至深夜。父亲言,
此乃国之大事,不可外泄,然璃儿信君,如信自己,故与君说。待君功成名就,十里红妆,
璃儿必不负君……”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。
这是……这是我前世写给秦御史的信!那时候,我被他所谓的深情蒙蔽了双眼,
对他毫无保留,将父亲叮嘱的“机密”当作战战兢兢的甜蜜,分享给了我以为的未来夫君。
我记得,写这封信的时候,我还因为能替父亲分担“秘密”而感到一丝自豪和窃喜。
多么可笑!多么愚蠢!“陛下!”晋王将信高高举起,“此信,字迹是苏晚璃的,
信笺是尚书府独有的,内容更是提到了苏尚书与边关将领的‘秘密往来’!这桩桩件件,
与当年苏家通敌案的指控完全吻合!这便是苏家通敌的铁证!”大殿之上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看着我,那目光,仿佛在看一个刚刚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。皇帝的脸,
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,不再有欣赏,只有被欺骗的暴怒。
“苏晚璃!你好大的胆子!竟敢欺君罔上!”我浑身冰冷,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我能说什么?说这信是我上辈子写的?说我重生了,回来复仇?谁会信?在他们眼里,
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,一个欺骗了所有人的罪人!“陛下,此事必有蹊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