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走远,就在林家胡同口的大槐树下坐了下来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我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,像一块块补丁。
我需要冷静。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只会让我像三年前一样冲动。
我掏遍了全身的口袋,摸出了管教给我的五块钱路费。这是我全部的家当。
迎亲的车队在一片喧闹声中离去了,扬起一阵尘土。我看着那辆装饰着红绸带的“伏尔加”,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林晓燕的幻想,也跟着碾进了尘土里。
我坐了很久,直到太阳偏西,才站起身,走向市第一人民医院。
三年前,案卷上写着,李建军的弟弟李建兵,被我从楼梯上推下,头部受到重创,成了植物人。正是因为这个“严重后果”,我才被判了三年。
可今天,李建军这个当事人活蹦乱跳地当了新郎。那……他弟弟呢?
医院里那股独有的来苏水味,让我有些不适。我向护士打听李建兵的病房,护士看了我一眼,眼神有些奇怪:“你是他什么人?”
“……一个老乡。”我含糊地回答。
“在三楼,307病房。”
我顺着楼梯往上走,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。难道李建兵也好了?如果他好了,为什么不为我作证?
307病房的门虚掩着,我刚走到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。
是林晓燕和李建军。
“……你答应过我的!只要我让陈解放顶罪,你就娶我,让你爸给我安排进文工团!”林晓燕的声音带着哭腔,不再是刚才的冰冷。
“我这不是娶你了吗?”李建军的声音很不耐烦,“文工团的事,你急什么?我爸正在想办法。你今天怎么回事?看到那个劳改犯,魂都丢了?怎么,还惦记着他?”
“你胡说!”林晓燕立刻反驳,“我只是怕他把当年的事说出去!”
“他说?谁信?”李建军冷笑一声,“一个劳改犯的话,有人信吗?倒是你,最好给我安分点。别忘了,你现在是我李家的人。要是再敢跟那个陈解放勾勾搭搭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门外,我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。
原来,从头到尾,这就是一个圈套。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圈套!
什么失手?什么害怕?全都是演戏!是他们,是林晓燕和李建军,联手把我送进了监狱!
我捏紧了拳头,指节发出“咯咯”的声响。我真想一脚踹开这扇门,当着他们的面,问个清楚!
但我不能。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我现在冲进去,除了再被抓起来,没有任何用处。
我悄悄退后几步,躲在楼梯的拐角。
过了一会儿,病房门开了。李建军搂着林晓燕走了出来,她眼眶红红的,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。他们和我擦肩而过,没有发现我。
等他们走远,我才走进307病房。
病床上,一个年轻人安静地躺着,身上插着管子,面无血色。他就是李建兵。
他根本没有醒。
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坐在床边,拿着湿毛巾,仔细地擦拭着他的脸。
是苏晚。
她听见脚步声,猛地回过头,看到是我,眼中满是惊恐和戒备。她下意识地站起来,挡在了病床前,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。
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她声音发颤。
我看着她,又看了看床上的李建兵,心里五味杂陈。我轻声说:“我不想干什么。我就是来看看他。”
苏晚警惕地看着我,不说话。
“你哥哥……一直没醒吗?”我问。
她点了点头,眼圈红了。
“那为什么,李建军说是我推的?”我盯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问,“三年前,你也在场。你告诉我,你看到了什么?”
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她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我明白了。她看到了真相。但她不敢说。李建军是她哥哥,她能怎么办?
“你不用怕。”我的声音放得很轻,“我不会为难你。我只想知道真相。”
苏晚的眼泪,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。她捂着嘴,拼命摇头。
就在这时,病房门突然被推开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,看到我,皱起了眉头:“你是谁?谁让你进来的?”
苏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说:“王医生,他……他是我哥的朋友,来看看他。”
王医生狐疑地打量了我几眼,没再多问,只是对苏晚说:“苏晚,你哥哥的情况,刚才又检查了一下,脑电波有了一些波动。也许……是个好兆头。”
脑电波有波动?
这句话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心中的迷雾。
如果李建兵能醒过来,那真相,就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!
而李建军和林晓燕,他们最怕的,恐怕也就是这一天!
我必须留下来。我不仅要为自己洗刷冤屈,我还要亲眼看着那对狗男女,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