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听说,这个学校有传言,如果相信有鬼,就会受到鬼的伤害。但是,当你相信这句话时,
你就已经相信有鬼了。一我来到这个寝室已经有一会儿了。天微微泛黑,
阳台的栏杆冰着手心。我从阳台俯身向楼下望去,六楼的高度把刚入学的新生拉成小黑点,
像散落在苍白画布上的墨迹。「从这里掉下去,一定很痛吧。」我心想。门口突然「哐当」
一声。我回头,一个高壮男生拉着箱子,停在门框。厚重的箱轮卡在金属门槛,
发出钝涩的碰撞。他的目光望向阳台,嘴巴微张,好像正要和我打招呼。「你好,请让一下。
」门外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。高壮男生偏头,又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,身形消瘦。
他侧着身子,拖着箱子走到门口,连看都不看高壮男一眼,直接用肩膀把他从门口挤开,
不由分说地闯进了寝室,然后径直走到靠墙角的下铺,放下行李。高壮男生被挤到一旁,
皱着眉头,最后什么也没说,走进屋里,选择了靠窗的下铺-离瘦高男最远的床位。
寝室里一阵沉默,两个人各自收拾行李,谁也不理谁,当然,也没有理我。这时,
一个圆胖男生笑嘻嘻地推门进来,自来熟地说:「大家好,我叫王磊,大家都叫我百世通,
我家就在学校附近。」高壮男生坐在刚铺好的床上,举起右手:「我叫李强,
大家都叫我大壮,东北人。」瘦高男生头也不抬:「赵斌。」房间里的氛围轻松了些。
王磊选择了大壮的上铺,边铺床边和大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。突然,王磊停下手中的动作,
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:「对了,你们知道我们学校的事吗?我听说——」门"吱呀"一响,
一个瘦弱的男生探头进来,声音细小却带着慌张:"你们是说东边那栋旧宿舍楼的传闻吗?
"王磊愣了一下,顺势闭上了嘴,寝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瘦弱男生见大家都盯着他,
紧张地咽了咽口水,推门进来,然后小声补充:「我叫张伟,也是本地的,
之前听说……听说去年,那栋楼有一个女生突然发疯,跑出寝室,然后跳湖,
死了……就是学校行政大楼正面那片湖。」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和诡异。气氛正凝固时,
门外又传来脚步声,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了进来。他把行李放下,推了推镜框,
用平静的语气说:「你们别信那些鬼故事。那栋东边旧宿舍其实是年久失修,安全隐患太大,
学校才不让人住的。」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,环视了一圈,
又补了一句:「每年都有新生吓唬自己,没必要当真。」最后来的眼镜男生叫张真,
是理科高材生,没有经过高考,就直接被保送到了学校。听他这么一说,
寝室里的压抑气氛化解了些,大家也顺势把话题转开了,互相介绍起自己来。天色渐晚,
大家都很累,简单吃了晚饭后,各自躺回了床上,寝室很快安静下来。
「他们五个看起来都很好相处。」我心想,头伸出床外,看了看睡在我下铺的张伟。
他侧身缩成一团,被子高高拉到下巴,手还紧紧攥着,指关节都发白了。就连睡着了,
眉头依然紧锁,嘴里偶尔还呢喃着什么,仿佛还在梦里回味白天那段让人心慌的传闻。
二我的世界总是安静太久,久得连水珠落进洗漱池的声音都能无比清晰。清晨七点,
寝室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此起彼伏。只有张伟醒来,他每次起得最早,总是猫着腰穿过过道,
小心翼翼,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东西。他手扶着窗台边的洗手池,
我才注意到他轻微发抖的手指。我从床上坐起身,视线落在他身上。
浴室的冷白灯照在他脸上更显得苍白。张伟打开水龙头,水柱带着轻微的杂音。他刚捧起水,
顿了顿,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,顺着自来水一起滑下来,被水流牵扯着扭动着,
像活着一样扑进池子的下水口,那黑洞仿佛突然睁开的眼。张伟僵硬地呆在原地,
好一会儿才后退半步。他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恐惧——恐惧,很容易感染人类。我在墙角,
无声旁观。回到床边,张伟的步子有些虚软,还没喘匀气,就忍不住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。
「有……有鬼……水龙头里流下来一根特别长的头发,一下就进了下水道……」
他的声音几乎要碎掉。刚刚起床的大壮正在绑鞋带,不耐烦地抬头:「得了吧,
男寝哪来的长头发?你半夜没睡好,神神叨叨的装什么。」他的话像拳头,砸在空气里。
赵斌安静地站在桌前,把什么东西装进了背包中,装作什么都没听见。王磊被声音吵醒,
揉了揉眼睛:「可能是上面楼的女生头发冲到这来了。我家住得近,
咱学校的水还真就不是市政的,是自己湖里拉管的,湖水过滤了直接上你的脸,
偶尔有点杂也不稀奇。」他边说边坐了起来,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。
张真安静地扶了扶眼镜:「水压不平稳、管道年久失修,各种东西有可能流下来。
你要是真担心,回头给宿管反映一下检查水管不就得了。」
他的语气总带着理性分析的距离感。「你刚才说……我们学校的水源,是从湖里来的?
那个行政大楼前面的湖?」张伟突然扭头看向王磊。空气里一下子有点僵,
所有人都想起了前几天提到的那个传闻。沉默了好一会儿,
大壮打破了氛围:「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呢,看你这胆量是怎么活下来的。」
王磊也赶紧摆摆手:"算了算了,吃饭去!"他看似缓和气氛,却有些敷衍与尴尬。
只有赵斌依然一言不发,自顾自收拾东西,直接出门走了。我安静地坐在上铺,
听着他们唠叨、争执、冷场。我有时候很想插嘴,哪怕是装作劝一劝,
但我的声音注定什么都改变不了,毕竟我之前就是这样被忽视的。那些霸凌我的人,
从来不会听我说话,他们只会嘲笑我,孤立我,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住。我看着他颤抖的手指,
看着他眼中的恐惧,心中涌起一种病态的满足感。下铺的张伟,嘴唇一下一下地抿紧,
鼻翼两侧全是汗,时不时抬头偷看浴室的门,眼神里还藏着抹不去的余悸。赵斌说的话,
重重地压在他的心里。大壮背上了包,向门外走去:「再说一次,这里没鬼,别给自己添堵。
」张真轻轻哼了声:「要是被几根头发吓成这样,后面还怎么在学校混……」我坐在床上,
俯瞰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寝室,只留下一片凌乱的房间。三流言如毒蛇,在黑暗中悄悄蔓延,
而恐惧,正是它最好的养料。夜色如墨,一天结束,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情绪回到寝室,
除了赵斌。王磊一进屋就凑到几个人当中,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:「你们知道吗?
我今天专门去打听了下,咱们学校这些年一直都在发生怪事……」「什么怪事?」
张伟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。王磊扫视了一圈,示意大家靠近一点,语气比白天还要郑重。
「我们学校前几年,每年总要出一次事。」「前年,后山那块竟然发现了个吊死的学生,
警察说自杀,可具体情况谁都没说清楚。」「去年更夸张,隔壁楼有个大四的女生,
被室友霸凌。放假后被室友锁在寝室里,拿走手机,最后猝死在寝室里。」「今年都九月了,
还没出过事。学校群里有人私下说,可能就在最近了。」寝室一下子沉默下来,
连平时最不怕的大壮都抽了口凉气,脸上闪过一丝不屑:「你就会瞎咧咧——这些都是扯淡,
肯定有哪个人又开始瞎搅和,特意给新生下马威。」张伟脸色发白,
声音发颤地问:「这……这些你都听谁说的?都是真的吗?」王磊摊了摊手,
刻意控诉地说:「反正都是我从学长那里打听来的,真假你们自己判断。你们别嫌我多事,
反正我觉得挺邪的。」张真推了推眼镜,冷静地插话:「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流言。
每年一开学就循环吓唬新生,实际上真正查过吗?猝死可能有疾病史,上吊自杀更有外因。
我从不信所谓一年死一个的鬼话。」"可是……"张伟怯生生地追问,"那今年呢?
你看都秋天了……"王磊看了眼张伟,坐在床沿上:「你就别吓自己了,张伟,
你昨晚都没怎么睡吧?」「我看了,他昨晚确实睡得不太好。」我的声音轻轻的,果然,
没有人理我。「我……我从小体质就很弱,医生说我阳气不足,让我多补补……」
张伟自言自语。空气凝重而又有些混乱。这时,寝室门被轻轻推开,赵斌背着包走了进来。
他低着头,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,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前开始收拾东西。这时,大壮沉着脸,
把一只鞋狠狠甩到床下:「说了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,你们信这些干嘛?
指不定就是宿舍有谁喜欢看热闹,暗地里使坏装神弄鬼,把事闹大。」
他的话像石头扔进水里,声音不大但在狭小的寝室炸开,视线在赵斌身上停了停。
「整天独来独往,也不知道在搞什么。」大壮低声嘟囔,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。
赵斌的手僵了一下,却依旧没有反击,只是更低头整理起了自己的东西。
寝室里的灯光被稠密的夜裹住,彼此间隔像一道隐形的墙。谁都没有再出声。
只有张伟还在忍不住地喃喃:「可别又出事……真的,年年都这样吗……」王磊叹了口气,
想轻松点说点别的,但最终脖子一缩,也只好闭嘴。寝室像被谁人为地捏紧了一样,
吵吵闹闹的孤独感裹住了所有人。我一直在他们中间,却像空气一样透明,没人理我。
我看着张伟越来越苍白的脸色,看着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双手,心中充满了期待。
他相信了那些传闻,相信了有鬼的存在。恐惧会慢慢侵蚀他的理智,直到他完全崩溃。
夜深了,矛盾和疑虑都留在空气里,没有消散。四有些东西,一旦开始相信,
就再也无法回头。深夜,我在上铺静静听着黑暗中的每一次呼吸,突然,「啪!」
一声闷响在寝室里炸开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,每个人都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。
黑暗中,有谁急急忙忙按亮了手机电筒,光柱在空中晃来晃去,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惨白。
「什么声音?」张伟声音发抖,紧紧抱着被子。五道光最终汇聚到寝室正中央。
只见地板上静静躺着一本书,封皮反着手电的白光。张真胆子最大,从上铺跳下,
捡起地上的书。「是赵斌的。」大壮皱起眉头,想走下床,又犹豫了一下,
冷哼道:「一本书怎么跑到寝室中间来了?赵斌,你是不是不小心推下去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