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池念订婚三年,她让我烧了九十八幅画。她说,每一次燃烧,都是一次爱的献祭,
能为她的舞蹈带来涅槃重生的灵感。我信了。直到我们婚礼前夕,我的个人画展即将开幕,
她带着她的朋友们,堵在我的画室里,指着我准备参展的收官之作——《涅槃》。
她说:“林舟,烧了它,这是第九十九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过了今晚,我就是你的新娘。
”我沉默着,看着那幅我耗尽半年心血的作品。火光燃起时,池念依偎在她青梅竹马的怀里,
笑得灿烂又残忍。“我就说吧,他爱我胜过爱他的画,你们还不信。”“别说一幅画了,
就算我让他把自己的手砍了,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。”她的朋友们爆发出刺耳的哄笑,
看向我的眼神,充满了看小丑般的怜悯与嘲弄。我看着火焰吞噬了画框,
也吞噬了我眼里的最后一丝光。“池念,这是你让我烧的第九十九幅画。”“我说过,
我会满足你九十九个愿望,这是最后一个。”“从今天起,我不欠你了。”“明天,
你自己去结婚吧。”1.火舌舔舐着画布,将我半年的心血化为一缕青烟。
颜料在高温下扭曲、剥落,最后归于一片焦黑。那是我为池念画的《涅槃》,
画中的凤凰浴火,眼神却不是重生,而是决绝的赴死。她不懂。
她只看到了华丽的色彩和繁复的构图,将其当成又一个可以用来证明我爱她的工具。
池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她身边的孟影,那个总是在一旁煽风点火的闺蜜,
夸张地叫了一声:“林舟,你疯了?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我没有理会她,
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,笔直地落在池念身上。“我说,我们完了。
”池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她猛地推开身边的男人,几步冲到我面前,
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。我抓住了她的手腕。她的手腕很细,常年练舞,没什么肉,
骨头硌得我手心生疼。“林舟,你敢!”她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为了这么一幅破画,
就要跟我分手?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吗?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父亲什么吗?
”我平静地松开她的手。“我没忘。我答应过他,会好好爱你,满足你的一切要求。
”“所以我满足了你九十九个愿望,烧了九十九幅画。”“池念,是你自己说的,
这是最后一个。”我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,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。可就是这种平静,
让池念彻底慌了神。她习惯了我的百依百顺,习惯了我的逆来顺受。
她可以接受我的愤怒、我的争吵,却无法接受我的平静。因为那代表着,我真的不在乎了。
“不,不是的,林舟,我刚刚是开玩笑的!”她扑上来想抱住我,被我侧身躲开。
她扑了个空,踉跄了几步,满脸的不可置信。“你以前从来不会躲开我的。
”“人总是会变的。”我转身,从画架旁拿起我的背包。里面只有几支画笔,一个速写本,
还有我的证件。这个我住了三年的画室,连同那个所谓的家,里面的一切,都属于池念。
我来时一无所有,走时也孑然一身。“林舟!”池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,“画展怎么办?
明天就是婚礼了,宾客都请了,你让我怎么跟所有人交代?”我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。
“那是你的事。”画室的门被我关上,隔绝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朋友们乱七八糟的劝慰。
门外是她的世界,门内,只剩我和一地灰烬。我走到那堆灰烬前,蹲下身。伸出手,
在那片余温尚存的黑色粉末里,轻轻一捻。什么都没了。我所有的爱,都像这幅画一样,
烧得干干净净。2.我找了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坐下,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可乐。
午夜的快餐店人不多,灯光惨白,照得人的脸色更加憔悴。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,
不用看也知道是池念和她的家人。我直接关了机。世界清静了。**在椅背上,闭上眼,
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过去三年的种种。我和池念相识于我最落魄的时候。美院毕业,
空有一身才华,却没人赏识。为了生活,我在街头给人画素描,一天挣的钱只够买几个馒头。
是池念发现了我。那天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芭蕾舞裙,像一只误入凡尘的天鹅。
她站在我的画摊前,静静地看了我很久,然后买下了我所有的画。她说:“你的画里有光,
但光太弱了,快要熄灭了。”后来,我才知道她是著名舞蹈家,池氏集团的千金。她资助我,
给我一间画室,让我不用再为生计发愁,可以专心创作。作为回报,我成了她的专属画家,
她的男朋友。所有人都羡慕我,说我走了狗屎运,攀上了高枝。
我也曾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。直到我们订婚后,她提出了第一个要求。
她说她的新舞剧缺少灵感,需要一点极致的、毁灭性的美来**。
她指着我为她画的第一幅肖像,一幅巴掌大的素描,笑着对我说:“林舟,为我烧了它,
好吗?”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。但她眼神里的认真和期待,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。那天,
我第一次亲手点燃了自己的作品。火光映在她漂亮的眼睛里,她兴奋地跳了一段即兴的舞蹈,
美得惊心动魄。她说:“林舟,你看到了吗?这就是毁灭与新生!我找到灵感了!”那一刻,
我觉得一切都值了。于是,有了第二次,第三次……从素描到水彩,从小幅到巨作。
每一次她需要“灵感”,或者仅仅是想跟朋友们“炫耀”我的爱时,我的画就成了祭品。
我的画室里,永远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。我的画,一幅接一幅地消失,
而池念的舞蹈事业,却蒸蒸日上。她成了最年轻的首席,拿遍了国内外所有大奖,
被誉为“为芭蕾而生的精灵”。每一次她站在聚光灯下,接受鲜花和掌声时,
都会在采访里提到我。她说:“我有一位甘愿为我牺牲一切的爱人,我所有的灵感,
都来源于他给予我的,独一无二的爱。”所有人都为我们的爱情故事感动。只有我知道,
那聚光灯下闪耀的每一分光芒,都是用我画作的灰烬堆砌起来的。我累了。真的累了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开机了。几十个未接来电,上百条微信消息。池念的,池念父母的,
孟影的,甚至还有一些我们共同的朋友。内容大同小异,无非是责骂我不负责任,
劝我赶紧回去给池念道歉。池念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:“林舟,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
上午十点,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,把证领了,之前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。”“如果你不来,
后果自负。”我看着那条充满威胁意味的消息,笑了。她还是不懂。我回了她四个字:“好,
我等你。”然后,我拨通了另一个电话。“喂,张哥,是我,林舟。
”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很惊喜:“林舟?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?不是说要结婚,
忙着当你的豪门女婿吗?”张哥是我大学同学,毕业后自己开了个小画廊,一直在惨淡经营。
我曾经想把画放在他那里寄卖,却被池念阻止了。她说我的画只属于她一个人,
不能被那些凡夫俗子看到。“张哥,我有点东西,想放在你画廊里,办个展。
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?”3.上午九点五十分,我到了民政局门口。
池念的车早早地停在了路边,是一辆惹眼的红色保时捷。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,
化着精致的妆,站在车边,神情高傲,像一只等待臣民朝拜的女王。看到我出现,
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。她就知道,我离不开她。“算你识相。”她扬了扬下巴,
将户口本扔进我怀里,“进去吧,别耽误时间。”我没有动。我把她的户口本,
连同我自己的,一起放进了一旁环卫工的垃圾车里。刺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。池念的表情,
从得意到错愕,再到震怒,只用了三秒钟。“林舟!**在干什么!”她失态地尖叫起来,
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“扔垃圾。”我平静地回答。她想冲过去从垃圾车里把户口本翻出来,
但那股味道让她犹豫了。她爱惜她漂亮的裙子,更爱惜她光鲜亮丽的形象。“你疯了!
你真的疯了!”她气得眼圈通红,指着我的鼻子骂,“你以为你这么做能吓到我?
没有户口本,我们今天就结不成婚了!婚礼怎么办?我们池家的脸往哪放?”“我说过,
那是你的事。”我转身,准备离开。“站住!”池念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人的耳膜,
“林舟,你今天要是敢走,我保证让你在海城混不下去!你别忘了,你的画室,你的银行卡,
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!我能给你,就能收回来!”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她。阳光下,
她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而扭曲,显得有些陌生。“你说的对。”我点了点头,
“所以我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你了。”“画室的钥匙在门边的花盆底下。银行卡我没带,
密码是你的生日,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。那套房子,我也不会再回去了。”“池念,
从你让我烧第一幅画开始,我就在计算着。”“我用我的画,还你的资助,还你父母的人情。
一幅,一幅,直到昨天晚上,第九十九幅。”“我们两清了。”池念彻底愣住了。
她大概从来没想过,我会算得这么清楚。在她眼里,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,
是我对她的爱的证明,怎么能用“还”这个字来衡量?这是对她魅力的侮辱。“两清?
”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笑出了眼泪,“林舟,你太天真了。你以为你跟我分开了,
就能开始你的新生活了?我告诉你,不可能!”“没有我,你的画一文不值!没有我,
海城所有的画廊都不会收你的画!你只会变回那个在街边卖画的穷鬼!
”“我会让你跪着回来求我!”她歇斯底里地冲我吼道。我看着她,忽然觉得有些可悲。
她被宠坏了,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她转。我没有再跟她争辩,转身走进地铁站。身后,
传来保时捷引擎愤怒的轰鸣声,很快又戛然而止。我知道,
她终究还是没舍得扔下那两个红本本。她追到了垃圾车旁,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,
姿态狼狈地翻找着。那画面,一定很“美”。可惜,我没兴趣欣赏。
4.张哥的画廊在一条不起眼的老街上,面积不大,但被他收拾得很干净。
看到我背着包进来,他愣了一下,随即哈哈大笑,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。“你小子,
还真来了!”我把背包放在地上,从里面拿出我的速写本。“东西不多,你先看看。
”张哥接过速写本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他的表情,从一开始的随意,慢慢变得严肃,
最后化为震惊和心痛。速写本里,是我凭着记忆,重新画下的那九十九幅被烧毁的作品。
每一幅的旁边,都标注着它的尺寸、材质、创作日期,以及……被烧毁的日期。
“这……这些……”张哥的手有些发抖,他抬起头,眼睛里满是血丝,“这些都是你画的?
都被烧了?”我点了点头。“畜生啊!”他一拳砸在桌子上,气得嘴唇都在哆嗦,
“这是谁干的?太他妈不是人了!这得是多好的画啊!就这么给毁了?
”“一个……不懂画的人。”张哥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“林舟,你跟我说实话,
你这次来找我,到底想干什么?”“我想办个展。”我说,“就展这些画稿。”张哥沉默了。
他是个商人,他知道,光有画稿,没有原作,这样的展览很难吸引人。更何况,
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。“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。”我开口道,“场地和宣传的费用,
我可以自己想办法。我只想借你的地方用一下。”“放屁!”张哥瞪着我,
“你把我当什么人了?钱的事你不用管!这个展,我办了!”“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
“光有这些稿子还不够。你需要一个爆点,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展的爆点。
”我看着他,缓缓地说:“爆点,会有的。”就在这时,画廊的电视里,
正在播放一则娱乐新闻。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播报着:“著名舞蹈家池念,
将于本周末在海城大剧院举行个人专场舞剧《凤栖梧》。据悉,此次舞剧的灵感,
来源于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与牺牲。池念**表示,她将用舞蹈,
向那位给予她无限灵感的爱人,致以最崇高的敬意。”屏幕上,出现了池念接受采访的画面。
她穿着排练服,额上带着一层薄汗,眼神却亮得惊人。她说:“艺术来源于生活,
也高于生活。有些美,注定要在毁灭中才能获得永生。就像凤凰,非烈火不重生。
我很感谢他,是他让我明白了涅命的真谛。”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,充满了艺术性的暗示。
但在知情人,比如孟影那些朋友听来,这无疑是在炫耀。看,我又逼他烧了一幅画,
还是一幅他最宝贝的画,然后,这成了我新作的灵感。他爱我,爱到可以为我牺牲一切。
张哥看得目瞪口呆,他指着电视,又指了指我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她……她说的那个爱人……不会就是你吧?”我没说话,只是拿出手机,调出了一段录音。
那是昨晚,在画室里,池念带着笑意对她的朋友们说的话。“我早就跟你们说过,
林舟为了我,什么都愿意做。”“别说一幅画了,就算我让他把自己的手砍了,
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。”录音里,还夹杂着孟影等人刺耳的哄笑和附和。张哥的脸,
一瞬间黑得像锅底。“**!”他爆了句粗口,“这对狗男女!欺人太甚!”他猛地站起来,
在画廊里来回踱步,像一头被惹怒的狮子。“不行,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!林舟,
我们得反击!”我看着他,平静地说:“张哥,别急。”“反击的最好方式,
不是声嘶力竭的呐喊。”“而是把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,摔在她面前,摔个粉碎。
”5.接下来的几天,我把自己关在了张哥画廊的阁楼里。阁楼很小,
只有一个天窗透进些许光亮,但这足够了。我拒绝了张哥给我安排的住处,
也拒绝了他送来的一日三餐。我只跟他要了足够多的画布和颜料。池念的电话和信息,
在我关机的第二天就停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铺天盖地的,关于她新舞剧《凤栖梧》的宣传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