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色天光,艰难地挤过寒窑半塌的土崖缝隙,
吝啬地洒入这片充斥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黑暗空间时,苏玉钏被冻醒了。彻骨的寒冷,
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,刺穿了她单薄的中衣,扎进骨头缝里。
双手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——掌心被步摇刺破的伤口混合着灰烬和泥土,已经红肿发炎,
而手背和手指上被篝火灼伤的水泡破裂了,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,沾满了污黑,**辣地疼。
后背和肩膀被撞击的地方,更是传来阵阵闷痛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酸胀。
她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,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,牙齿咯咯作响。
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窑洞深处。杀手的尸体僵硬地躺在那里,脸色青灰,
咽喉处一个不起眼的细小血洞早已凝固。死亡的冰冷气息弥漫着。而那个男人,
依旧昏迷不醒地蜷缩在几步之外。他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了。腰腹间被匕首刺入的地方,
虽然匕首已经被杀手倒下时带走(或许还留在杀手身上?苏玉钏疲惫地想着,
没有力气去查看),但包扎的布条再次被暗红的血液浸透。胸口的包扎下,
隐隐透出更加深沉的青黑色——蚀骨散的毒气在碧凝膏药力减弱和新的重伤**下,
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!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,嘴唇干裂发紫,
脸色是一种死人才有的灰败。苏玉钏的心沉了下去。碧凝膏……只剩下簪内那一点点了。
而他的伤势和毒,比昨晚更加凶险!没有药,没有食物,没有干净的布……他撑不了多久。
她挣扎着想爬起来,却因为脱力和伤痛,试了几次都重重跌回冰冷的泥地。
饥饿感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熨烫着她的胃。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,目光落在洞口外。
雪停了。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。寒窑区死寂一片,
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和孩童压抑的哭声。必须出去!找吃的!找水!找药!
哪怕是最普通的草药!否则,不等杀手再来,他们两个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破窑里!
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身体的伤痛。她咬着牙,用尽全身力气,扶着冰冷的土壁,一点一点,
艰难地站了起来。双腿如同灌了铅,每一步都伴随着全身骨头的**。她走到洞口,
扒开积雪,又吞了几口冰冷的雪水,勉强压下一点火烧火燎的干渴感。
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单薄的身体,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污泥血渍、破烂不堪的单薄中衣,这样子出去,
恐怕立刻就会冻僵。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堆朽烂的麦草上。没有别的选择了。她走过去,
忍着恶心,挑拣出一些相对干净、干燥的草茎,
又撕下昨晚铺在地上、已经弄脏的破烂外衫布条,
笨拙地将草茎一层层缠绕、绑缚在自己身上,尤其是胸腹和后背,
勉强做成一件简陋到极点的“草衣”。虽然粗糙扎人,但至少能抵挡一点点寒风。
她又扯下几根稍长的布条,将自己散乱的长发胡乱地束在脑后。做完这一切,
她已累得气喘吁吁,眼前阵阵发黑。她最后看了一眼窑洞深处昏迷的男人和杀手的尸体,
眼神复杂。然后,她攥紧了那支染血的玄铁簪,将它深深藏在草衣内贴近心口的地方,
仿佛那是最后的护身符。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,她扶着洞口朽烂的木栅栏,一步一挪,
踏入了寒窑区冰冷泥泞的街道。天光惨淡,映照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。
低矮破败的窑洞如同大地上的疮疤,沉默地匍匐着。积雪被踩踏成肮脏的泥浆,
混合着垃圾和污物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。几个同样裹着破烂、面黄肌瘦的妇人,
正缩在自家窑洞门口,用破瓦罐煮着看不出内容物的浑浊汤水,升腾起带着霉味的白气。
她们看到苏玉钏这个裹着草衣、满身泥污、步履蹒跚的“怪人”,
都投来麻木、好奇又带着一丝警惕的目光。苏玉钏无视了那些目光,低着头,
尽量沿着背风的土坎行走。她需要草药。能消炎的,能止血的,
最好……能有那么一丝丝解毒功效的。她记得,在寒窑区外围靠近乱葬岗的荒坡下,
似乎生着一些野生的蒲公英、车前草,运气好的话,
或许能找到一点鱼腥草……虽然对蚀骨散剧毒来说杯水车薪,但聊胜于无。
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。寒风吹在裹着草衣的身上,依旧刺骨。
双手的伤**露在冷空气中,冻得发麻,继而又传来**辣的痛。饥饿感一阵阵袭来,
让她头晕眼花。就在她转过一道土崖,快要接近那片记忆中的荒坡时,
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孩童的哭喊,从不远处一个稍微大些的窑洞门口传来。“……滚!
滚出去!赵十三!你欠老子的三斗糙米,今天不还上,就拿**子抵债!
”一个粗犷凶狠的声音吼道。“王麻子!你欺人太甚!
那米……那米是我老娘病重时借的救命粮!利滚利滚到三斗,你……你不如杀了我!
”另一个年轻却充满愤怒和绝望的声音响起,带着浓重的关西口音。“杀了你?脏老子的手!
拿不出米,就交人!兄弟们,进去,把那个小丫头片子给我拖出来!
”粗嘎声音的主人显然是个地痞头目。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,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,
还有拳脚相加的闷响和怒骂声。“住手!我跟你们拼了!
”那叫赵十三的年轻人发出困兽般的怒吼。苏玉钏的脚步顿住了。她循声望去。
只见一个破败的窑洞门口,围了五六个流里流气的汉子,
为首的是个满脸麻子、身材粗壮的恶汉,正指挥着手下往窑洞里冲。
一个穿着破烂棉袄、身材精瘦的年轻人(想必就是赵十三)被两个大汉死死按在泥地里,
脸上满是青肿和污泥,目眦欲裂地挣扎着。窑洞里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哭喊着想阻拦,
被一个汉子粗暴地推开,摔倒在地。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、瘦骨嶙峋的小女孩,
正被一个汉子抓着胳膊往外拖,吓得哇哇大哭。周围几个窑洞的住户,都紧闭着门窗,
偶有缝隙里透出惊恐的眼睛,却无一人敢上前。弱肉强食,在这寒窑区,
是**裸的生存法则。苏玉钏的心猛地一沉。她自身难保,泥菩萨过江,哪有能力管这闲事?
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草衣下的玄铁簪,指甲掐进掌心灼伤的嫩肉里,带来尖锐的疼痛,
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。她低下头,准备绕开这是非之地。
窑洞里那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像锥子一样刺入她的耳朵。“哥!救我!娘!娘啊!
”赵十三被按在泥地里,发出绝望的嘶吼,额头青筋暴起。苏玉钏的脚步,
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。她想起了昨天自己被推出相府大门时,
嫡姐苏瑾瑜那欲言又止、却终究被嫡母掐断的眼神。那眼神里,
也有一丝这样的绝望和无助吗?不!她猛地甩头!她不是菩萨!她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!
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,准备狠心离开时,眼角余光瞥见那个被推倒在地的老妇人,
正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,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,呼吸急促困难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喘……喘不上……”老妇人痛苦地蜷缩着,眼看就要背过气去!哮喘!
急性发作!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!苏玉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了过去!
“住手!放开她!”她厉声喝道,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。
她不顾那几个地痞惊愕的目光,径直冲到老妇人身边蹲下。“你谁啊?臭要饭的!滚开!
”抓着女孩的汉子不耐烦地骂道,伸手就要推搡苏玉钏。苏玉钏猛地抬头,
那双深潭般的眼睛,此刻因为焦急和愤怒,爆发出一种慑人的寒光,直刺那汉子的眼底!
她厉声道:“不想出人命就给我让开!她这是哮喘急症!再耽搁片刻,神仙难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