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林晚签字的时候,手抖得像一片风里的枯叶。
不是因为疼——西泠静界疗养院的单人病房恒温24度,连空气都经过三重过滤,
干净得闻不到一丝尘埃的味道。可她还是冷,冷得骨头缝里都在打颤,
比连续三周靠Noctiva才能睡着还要刺骨。护士刚走,留下一杯温水和两粒白色药片。
药片躺在掌心,像两颗小小的、冰冷的谎言。她没吃,只是把它们攥进手心,
任棱角硌得掌心生疼——至少这疼是真实的。手机屏幕还亮着,幽幽的光映在她脸上,
像一盏将熄未熄的魂灯。那条加密聊天记录,她已经看了十七遍。苏薇:刚从西泠静界出来。
她状态很差,估计撑不过这周。陈屿:继续按计划走。你眼眶红了,下次视频前冷敷一下。
“眼眶红了……”林晚喃喃念出这四个字,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。
原来他连别人哭都记得提醒冷敷,却在她高烧到39度、浑身滚烫地喊他名字时,
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个女人的公寓。三个月前那个雨夜,
她晕倒在VireonSystems杭城星槎园区的会议室。醒来时,母亲坐在床边,
眼窝深陷,手里攥着缴费单。而本该守在她身边的陈屿,只留了一张字条:“项目紧急,
旧金山服务器宕机,速去。”她信了。她甚至为他辩解:“他是技术骨干,公司离不开他。
”可今天,她用护士落下的旧手机偷偷登录内网查ProjectLUMINA进度,
误触了他遗留的测试账号——才看见这场精心编排的背叛。
她翻出手机相册里那段模糊的监控视频: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,陈屿从她病房离开,
白大褂都没脱,径直走向园区东侧公寓楼。电梯停在17层——苏薇的住处。视频里,
他走得很快,背影挺拔如松,没有一丝犹豫。而那时,她正蜷在病床上,冷汗浸透病号服,
一遍遍喊:“陈屿……陈屿……你在哪?”没人回答。
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“嘀——嘀——”声,像在替她数着被抛弃的秒数。“林**,
该吃药了。”护工轻轻推门进来,声音温柔得像怕惊扰什么。林晚迅速锁屏,
把手机塞进枕头下,接过水杯。温水滑过喉咙,却暖不了心口那块冰。
她忽然问:“今天几号?”“11月27号,周四。”她点点头,
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——素圈,磨得有些发亮,是他用第一份工资买的。
三年前的今天,他们在舟山海边领证。那天他本该飞旧金山处理服务器宕机,
却改签机票赶回来。婚礼没办,就两人站在礁石上拍了张背影照。海风很大,
他替她拢了拢外套,低声说:“以后,我永远先选你。”如今,那张照片还是她的屏保。
可男人的心,早就飘去了别人怀里。她深吸一口气,点开电子离婚协议。
页面简洁得近乎残忍,只有姓名、身份证号、财产分割条款。她滑到最后,在签名栏停下。
笔迹歪斜,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,一笔一划,都是割在自己心上。发送前,她顿了顿,
光标在留言框里闪烁良久,终于敲下一行字:“祝你和她,白头到老。”点击发送。
几乎同时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她以为是系统确认,却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——陈屿。
只有一行字:“协议我看到了。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。”林晚盯着那句话,
眼泪终于砸下来,落在屏幕上,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斑。后悔?
她早就不敢奢望他的解释了。她只后悔,三年前在海边,没看清他眼里是不是真的有光。
她猛地将手机摔向墙壁。“啪!”屏幕碎裂的声响像一声呜咽,惊动了走廊。
护工慌忙推门进来,却被她挥手赶走。“我想一个人待会儿。”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。
门轻轻关上。窗外,杭城的冬雨淅淅沥沥,打在玻璃上,蜿蜒如泪痕。她蜷缩在病床上,
把脸埋进膝盖,肩膀无声地颤抖。这一刻,她第一次觉得,这座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,
冷得没有一丝人气。连回忆都是凉的。同一时刻,距离杭城800公里外的废弃码头。
陈屿伏在锈蚀的集装箱顶,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流进眼睛,混着血丝,咸涩刺痛。
右肩的旧伤隐隐作痛——那是三年前为抢回被黑客窃取的LUMINA原型盘留下的。
疤痕早已结痂,可每到阴雨天,就像有根针在里面搅。他刚布设完最后一枚信号干扰器,
ChronoLink腕表震动起来。是林晚的消息。他点开,看到那句“祝你和她,
白头到老”,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,几乎无法呼吸。手指悬在键盘上,删了又打,
打了又删。想解释,想告诉她真相,想冲回杭城抱住她……可最终,
只回了那句:“协议我看到了。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。”他知道她不会信。
但他更怕她真的签字——一旦法律关系解除,青环会将认定她“彻底失控”,
反而可能启动B计划:绑架。而他是唯一能阻止的人。“陈队,B区就位。
”耳机里传来苏薇压低的声音,带着电流杂音。“收到。”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
声音冷静如铁,“按计划,零点突袭。”没人知道,这位Vireon全球安全架构师,
真实身份是国家技术协查组借调人员。过去三个月,他配合警方卧底苏薇,
演了一场“婚姻疏离”的戏,只为让青环会相信:林晚已情绪崩溃、失去判断力,
不再具备接触密钥的价值。可代价是,他亲手把最爱的人推入深渊。
他摸了摸腕表内侧刻的两个小字——“晚安”。那是他们结婚那晚,他偷偷刻的。
金属已被体温焐热,可心却冷得像沉锚数据堡的液冷管道。现在,她大概恨透了他。
但他别无选择。林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。梦里全是陈屿和苏薇在咖啡馆谈笑的画面。
阳光很好,苏薇笑起来有虎牙,陈屿递给她一杯拿铁,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遍。
她冲过去质问,两人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:“你是谁?”她惊醒时,天还没亮。
病房一片漆黑,只有走廊的应急灯透进微光,在地板上投下一格格惨白的方块。
她习惯性摸向枕下找手机,却摸到一张硬卡片。是一张打印纸。她打开床头灯,
昏黄的光晕下,看清内容后,浑身血液瞬间冻结。——那是她的Noctiva处方记录,
用药剂量、购买时间、甚至心理评估备注,全部被标红加粗。
:C-建议限制高风险岗位权限这是ProjectLUMINA内部才有的评级系统!
怎么可能外泄?她颤抖着翻到背面,一行手写字迹赫然在目,
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:“你以为他在保护你?他只是在等你崩溃。——织雾者”织雾者?谁?
她猛地坐起,头痛欲裂,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太阳穴。这时,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闪进来,低声说:“林晚,别出声,我是苏薇。”林晚本能往后缩,
脊背抵住冰冷的床头板:“你来干什么?来看我笑话?”苏薇摘下口罩,
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她眼下乌青,嘴唇干裂,显然也没睡好。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,
贴在脸颊上,像哭过。“我不是陈屿的情人。”她直视林晚的眼睛,声音压得极低,
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,“我是刑侦支队技术侦查科的警员,代号‘夜莺’。”林晚冷笑,
指甲掐进掌心:“那你演得真像。连他让你冷敷眼眶,都演得那么自然。”“我们演戏,
是为了让你活命!”苏薇急道,“青环会盯上你了。他们想通过你拿到LUMINA密钥,
构建健康信用黑市——你的基因、用药记录、心理状态,都会变成商品,明码标价!
”林晚愣住。“陈屿三个月前发现VaultCore系统有个幽灵接口,上报了国安。
但青环会已经锁定你作为突破口。”苏薇快速道,“他故意让你觉得他冷漠、出轨,
是为了让组织认为你‘情绪失控、婚姻破裂’,从而降低对你的监控等级。
”“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林晚声音发颤,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。“告诉你,
你就成了诱饵。”苏薇苦笑,“而且——你童年被父亲抛弃,对‘被隐瞒’极度敏感。
他知道,一旦你知道真相,一定会冲动介入,反而暴露自己。”林晚怔住。原来,
连她的创伤,都被他用来计算风险。“可那些聊天……”“是我俩按剧本走的。
”苏薇打断她,“包括他去我公寓——那天他在部署追踪器,我在楼下望风。
他说‘眼眶红了’,是因为我刚假扮护工从你病房出来,情绪没绷住,怕被监控拍到破绽。
”林晚的眼泪无声滑落,滴在那张打印纸上,晕开了“C-”的红色标记。就在这时,
病房外传来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苏薇脸色一变:“他们发现我了!林晚,
记住——陈屿今晚在沉锚数据堡行动,如果他出事,
VaultCore的焚毁密钥刻在你婚戒内侧!”话音未落,她已闪身消失在走廊尽头,
像一滴水融入黑夜。林晚低头,看向左手无名指——那枚素圈婚戒,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。
她从未想过,它竟藏着救他的钥匙。窗外,雨下得更大了。而她的世界,
正在崩塌与重建之间,剧烈摇晃。02林晚没哭出声。
她只是把那张印着“健康信用评分:C-”的纸折了三折,
塞进病号服胸前的口袋——紧贴心脏的位置。纸角硌着皮肤,像一把未开刃的刀,不流血,
却时刻提醒她:有人正用她的脆弱,给她标价。凌晨三点十七分,
西泠静界疗养院的电子门禁系统突然“嘀”了一声,绿灯转红,又闪回绿——断电三秒。
那是她用护士落下的旧手机,远程触发的园区测试漏洞。代码是她三年前写的,
藏在Vireon内网一个叫“归鸟”的废弃项目里,连陈屿都不知道她留了后手。
她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,瓷砖的寒气顺着脚心直窜脊背。窗外雨声密集,
像无数细针扎在玻璃上。她没穿鞋,只披了件薄外套,就从消防通道溜了出去。
雨水立刻灌进领口,冷得她一哆嗦。但她没停。她只记得一件事:陈屿还在等她。
杭城到旧港区没有直达车。她在路边站了二十分钟,终于拦下一辆夜班出租车。
司机是个中年男人,胡子拉碴,眼神警惕。“去哪?”他问。“沉锚船厂。”她说。
司机从后视镜瞥她一眼,眉头皱起:“姑娘,那儿早荒了,连野狗都不去。你一个人?
”“嗯。”她声音平静,掏出母亲的老年机扫码付款——那是她唯一没被监控的设备,
屏幕裂了一道缝,像她此刻的心。车子驶离城区,路灯渐稀。
工业废墟在雨幕中浮现:巨大的龙门吊锈成暗红色,像巨兽的残骸;废弃的油罐歪斜着,
爬满青苔;远处,几座集装箱堆成塔状,
顶部隐约有蓝光闪烁——那是Vireon的液冷服务器阵列,本该锁在星槎园区地下七层,
现在却成了青环会的巢穴。林晚靠在车窗上,玻璃冰凉。她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,
忽然想起陈屿第一次教她写代码时说的话:“真正的安全,不是墙有多高,
而是敌人根本不知道门在哪。”可现在,门被他自己打开了。为了引蛇出洞,
也为了护她周全。车在三百米外停下。林晚付了钱,走进雨里。她在废弃岗亭停下,
从病号服内衬撕下一块布——棉质,带着消毒水味,还有一丝她常用的茉莉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