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天空阴沉如铅,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,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,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。
慕倾瓷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裙,长发松松挽起,素面朝天。
她站在民政局门口有些褪色的台阶上,看着一辆挂着军牌、沾满泥泞的深绿色吉普车,以近乎蛮横的姿态,“吱嘎”一声急刹在面前,卷起一阵尘土。
车门推开,一条包裹在作训裤里的长腿迈出。
高大的身影利落地跳下车。
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外套,扣子敞着,露出里面的迷彩T恤。
寸头,眉骨硬朗,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。
他嘴里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,眼神锐利如鹰隼,隔着距离,精准地落在慕倾瓷身上。
贺铮几步跨到她面前,强烈的压迫感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汗水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上下打量她,目光在她微肿的眼皮上停顿半秒。
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,痞气十足。
“啧,慕大**,一夜不见,憔悴不少啊?”
他朝身后的建筑扬扬下巴。
“想好了?现在跑,还来得及。过了这扇门,就是我老贺家的人了,概不退货。”
他眼神锁着她,带着挑衅的试探。
慕倾瓷抬起头,迎上他那双野性难驯的眼睛。
一夜的混乱带来的苍白被他直白的话语刺得更甚。
她没有躲闪,挺直了单薄的背脊。
“贺铮,”
她的声音清晰,带着破釜沉舟后的平静,
“开门。我赶时间。”
贺铮盯着她看了三秒。
眼底的戏谑沉淀,变成更深沉的审视。
随即,他嘴角痞气的弧度猛地加深,抬手——
“啪!”
一个力道不轻的巴掌拍在她背上。
“哈!够痛快!”
他朗声大笑,豪横劲儿十足,
“走!领证去!让陆沉洲那孙子瞧瞧,什么叫光速!”
慕倾瓷被他拍得一个趔趄,后背**辣地疼。
她咬牙忍下怒意和委屈。
粗鲁!蛮横!兵痞!
她深吸气,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踏进了民政局肃穆的大门。
每一步,都像踏入未知的硝烟战场。
身后那辆深绿吉普,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。
拍照时,摄影师提醒:“靠近点,笑一笑……”
贺铮大手一伸,一把将僵硬的慕倾瓷揽到身边,他身上的热气和独特气息瞬间包裹了她。
他对着镜头咧嘴笑得张扬恣意。
慕倾瓷被他箍着,身体紧绷,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。
“咔嚓。”
画面定格:男人野性掌控,女人苍白如受惊小鹿。
两本小红本被递出。
贺铮一把抓过,看都没看就塞进旧军装口袋,发出“啪”的轻响。
他侧头,浓眉一挑。
“成了!贺太太,以后一条绳上的蚂蚱了。走,带你认门儿!”
他拉着她大步流星走出。外面风声更厉。
“上车!”
贺铮粗鲁地拉开副驾驶车门。
看着眼前泥泞粗犷的钢铁机器和身边同样粗犷的男人,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慕倾瓷。
她真的嫁了?
嫁给一个只见过几面、脾气暴躁的兵痞?
只为逃离陆沉洲的羞辱?
“发什么愣?”
贺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,大手直接攥住她纤细的手腕。
力道大得惊人,几乎捏碎骨头。
“啊!”
慕倾瓷痛呼一声,被他不由分说地拽着,踉跄塞进副驾驶。
车门“砰”地关上,隔绝了风声。
引擎暴躁轰鸣,吉普车猛地窜出。
强烈的推背感将慕倾瓷狠狠按在椅背上。
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、烟草味和强烈的男性气息,冲得她一阵反胃。
她脸色惨白,死死抓住车顶扶手。
贺铮单手扶方向盘,摸出烟点上。
瞥了眼身边瑟瑟发抖、脸色惨白的慕倾瓷,嗤笑一声,降下她那边的车窗。
冷风裹挟着尘土和噪音猛灌进来。
车窗外,街景飞速倒退,越来越荒凉。
慕倾瓷的心一点点下沉。
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。
车子一路向西,朝着京市军区大院疾驰。
贺铮吐出一口烟圈,目视前方,语气强硬。
“忘了告诉你,贺太太。咱家,在军区大院最里头那栋。规矩多,嗓门大,以后多担待。”
慕倾瓷的心彻底沉入谷底。
军区大院?
一个与她过去二十多年生活完全隔绝的世界!
规矩多?
嗓门大?
未来鸡飞狗跳的生活仿佛已在眼前。
她指甲几乎嵌进皮革里。
没有回头路了。
吉普车咆哮着冲进军区大院森严的哨卡。
哨兵持枪敬礼。
贺铮随意回礼,车子毫不停顿。
营区内,红砖小楼整齐划一,铁血硬朗。
士兵列队口号嘹亮,晾衣绳上军装猎猎作响。
一切与她熟悉的精致优雅截然不同,充满了粗粝野性的生命力。
车子最终停在角落一栋最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前。
红砖墙皮剥落,门口光秃秃的。
贺铮利落熄火下车。
“到了!”
他绕过来拉开车门,看着僵在座位上的慕倾瓷,浓眉皱起,语气不耐。
“贺太太,下车!磨蹭什么?还得我抱你进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