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[抖音]小说林风楚云永堕无光
黑暗，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，包裹着林风残存的意识。
没有光，没有声音，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。只有混乱。太古魔劫的惨烈景象，众生绝望的祈祷，阵眼修士燃烧自我的悲壮与最终扭曲的怨毒，还有……三百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，苏婉晴温柔的笑靥，师父期许的眼神，楚云崇拜的目光……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碎片，在黑暗的涡流中疯狂地旋转、碰撞、交织、湮灭！
每一次碰撞，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。每一次湮灭，都仿佛将他存在的一部分彻底抹除。
我是谁？林风？那个天才？还是一个即将被丢弃的消耗品？那些阵眼里痛苦挣扎的前辈……是我的结局吗？苏婉晴……为什么？师父……为什么？！
无数个混乱的念头，无数个尖锐的质问，如同亿万只疯狂的毒蜂，在他意识的核心处疯狂嗡鸣、噬咬！恨意、绝望、自我否定、被背叛的冰冷……种种极端的负面情绪，如同失控的野火，在混乱的废墟上熊熊燃烧！
镇魔渊的黑暗，贪婪地吮吸着这灵魂崩溃时逸散出的浓烈“养分”。那冰冷滑腻的气息，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，更加活跃地钻入他的四肢百骸，缠绕上他摇摇欲坠的神魂核心。黑暗深处，似乎有某种东西，因为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而……苏醒了？发出无声的、充满饥渴的律动。
就在林风残存的意识即将被这混乱的漩涡彻底绞碎、同化，彻底沉沦为黑暗的一部分时——
嗡！
悬浮于虚空中的玄光镜，镜面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如同小太阳般刺目的炽白光芒！
这光芒并非来自镜面映照，而是源自镜子本身！它穿透了包裹林风的粘稠黑暗，如同净化之光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、直指本源的威严，狠狠地刺入林风混乱的意识核心！
轰——！
仿佛一道开天辟地的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！
林风感觉自己的头颅，不，是整个灵魂，都被这道光瞬间贯穿！所有混乱的、纠缠的、互相撕咬的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，在这道纯粹而强大的光芒冲击下，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积雪，瞬间消融、退散！
混乱的漩涡被强行定住！疯狂嗡鸣的念头被瞬间清空！
一种绝对的、冰冷的清明，如同极地的寒风，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！
他“看”清了！
不再是混乱的碎片，而是一段连贯的、清晰的、仿佛被尘封了无尽岁月、此刻却被这道光强行揭开封印的……真实记忆！
记忆的画面，并非来自太古，而是……三百年前！就在他踏入镇魔渊，成为阵眼之前！
地点，并非庄严的镇魔殿，而是……掌门玄真子闭关的、位于青云峰地脉深处的秘府！
秘府内，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，巨大的聚灵法阵在脚下缓缓运转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。气氛却异常凝重。
林风（记忆中的他）恭敬地垂手而立，脸上带着为苍生赴汤蹈火的决然。他的前方，站着三个人。
掌门玄真子，须发皆白，仙风道骨，面容肃穆，眼神深邃如渊。师父清微真人，站在玄真子身侧稍后，青袍素净，神色平静，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。还有一人，是器阁首座长老，天工子，一个沉默寡言、专注于炼器的老者，此刻也肃立一旁。
“风儿，”玄真子开口，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，“魔渊异动，凶兆已显。古籍预言，三百年一轮回，此次魔劫若起，恐有倾覆之危！苍生危在旦夕！”
记忆中的林风神情一凛，眼神更加坚定：“弟子明白！为苍生计，为宗门计，弟子万死不辞！愿入阵眼，永镇魔渊！”
“好！不愧是我青云门千年奇才！心怀苍生，勇于担当！”玄真子眼中露出赞许之色，随即郑重道，“然，镇魔大阵，乃沟通天道意志、镇压万古邪魔之无上法阵。欲为阵眼，需与天道订立契约，付出……极大代价。”
“弟子心意已决！无论何等代价，弟子甘愿承受！”林风斩钉截铁，没有丝毫犹豫。为了守护，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
玄真子与清微真人对视一眼，微微颔首。清微真人眼中那一丝复杂之色更浓，却终未言语。
“天道契约，非同小可。”玄真子神情无比肃穆，双手掐诀，一道繁复玄奥、散发着至高无上气息的金色契约符文，缓缓在他掌心凝聚、浮现。符文流转，蕴含着天地至理，令人望之生畏。
“此乃‘天道血契’！”玄真子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，在秘府中回荡，“契约一旦订立，你之生命、神魂、修为，皆与大阵融为一体！成为大阵运转之基石，亦是禁锢魔渊之锁钥！代价便是……金丹永碎，道途断绝！神魂永锢，不得解脱！直至……身魂俱灭，化为大阵之薪柴！”
金丹永碎！道途断绝！神魂永锢！身魂俱灭！
每一个词，都如同重锤，狠狠砸在记忆中的林风心头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。饶是他早有牺牲觉悟，但这代价的残酷，依旧远超想象！
然而，当他想到魔劫之下生灵涂炭的景象，想到师父的期许，想到婉晴的笑容，想到楚云那崇拜的眼神……他眼中的动摇迅速被更深的决绝取代！
“弟子……无悔！”他咬着牙，声音带着颤抖，却无比清晰。
“好！”玄真子眼中精光爆射，“伸出手来！”
记忆中的林风，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悲壮与决然，缓缓抬起了右手。
玄真子掌心那枚金色的“天道血契”符文，缓缓飘向林风抬起的手掌。符文靠近的瞬间，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怖吸力传来！
嗤——！
林风体内那颗璀璨夺目、凝聚了他三百年苦修精华的金丹，如同受到了最本源的召唤，竟不受控制地自行旋转、加速！金丹表面，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！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！
“呃啊——！”记忆中的林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汗如雨下！
就在金丹即将彻底碎裂、血契符文即将烙印在他掌心的一刹那——
异变陡生！
一直沉默旁观的师父清微真人，眼底深处，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、难以言喻的光芒！那光芒，冰冷、复杂，带着一丝……算计？或者说，是一种对既定命运的漠然接受？
清微真人宽大的袍袖，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拂。
一道极其细微、近乎无形的清光，如同最灵巧的微风，无声无息地拂过那枚即将烙印在林风掌心的金色血契符文！
符文流转的光芒，极其细微地……波动了一下！一道极其隐晦、扭曲如蛇的暗红色纹路，如同寄生般，瞬间缠绕上了原本纯粹金色的契约核心！这道暗纹是如此细微，在金色光芒的掩盖下，几乎无法察觉！它散发出的气息，不再是天道的至高威严，而是多了一种冰冷、邪异、充满禁锢与扭曲的意味！
而这一切，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！剧痛中的林风毫无所觉！主持契约的掌门玄真子似乎专注于仪式，也未曾留意！只有一旁沉默的天工子长老，低垂的眼帘下，瞳孔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，但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。
下一刻！
金色（夹杂着暗红）的“天道血契”符文，猛地烙印在了林风的掌心！
轰——！！！
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吞没了林风！金丹彻底碎裂！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本源、神魂核心，都被一股冰冷无情、至高无上的力量强行攫取、禁锢！那力量之中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邪异感！
“契……成！”玄真子肃然的声音传来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。
记忆中的林风，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……
炽白的镜光骤然收敛！
所有的记忆画面瞬间消失！
林风（现实中的他）猛地睁开了眼睛！那双因痛苦和混乱而浑浊不堪的眼眸，此刻却被一种绝对的、冰冷的清明所取代！如同被冰水浇透的寒潭！
他死死地、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被锁链缠绕的、枯槁如鸡爪的右手！掌心之上，那个三百年来一直存在、代表着“天道契约”、散发着微弱金芒的烙印图腾！
此刻，在这玄光镜神秘光芒的照射下，在刚刚那被揭开的真实记忆对照下，他终于看清了！
那图腾的核心深处，那流转的金色符文之下，赫然缠绕着一道极其细微、却无比清晰、如同活物般缓缓扭动的——暗红色扭曲蛇纹！
这根本不是什么纯粹的“天道血契”！这是一个……被动了手脚的、带着邪异禁锢之力的……枷锁！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林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，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彻骨的冰冷而剧烈颤抖起来！锁链哗啦作响。
原来……原来从一开始……这就是一个局？！所谓的“天道血契”，在订立的那一刻，就被师父清微真人……暗中动了手脚？！那一道细微的清光……那道缠绕上的暗红蛇纹……
为什么？！师父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！
三百年的痛苦！三百年的禁锢！三百年的牺牲！原来从一开始，就被他最敬重的师父，亲手套上了一个更加恶毒、更加扭曲的枷锁？！
就在这时，仿佛感应到了林风识破了烙印的秘密，也仿佛是被玄光镜那神秘的炽白光芒所激怒，整个镇魔渊核心，骤然发生了剧变！
轰隆隆——！！！
整个巨大的黑色石台，连同禁锢林风的粗大锁链，猛地剧烈震动起来！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！石台和锁链上那些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的古老封印符文，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，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令人心悸的血红色光芒！
这血光粘稠、邪恶、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气息！与之前维持大阵运转的、相对平和的能量截然不同！
嗡——！！！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充满了极致恶念的恐怖威压，如同实质的海啸，猛地从石台下方、从锁链深处、从整个镇魔渊的四面八方爆发出来！狠狠冲击向悬浮在空中的玄光镜！
咔嚓！
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！
玄光镜那光滑如水的镜面上，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！镜框上的古朴云纹鸟兽雕刻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腐蚀，迅速变得暗淡、朽坏！镜面散发出的柔和灵光急剧闪烁、明灭，仿佛风中残烛，随时可能彻底熄灭！
“噗！”林风如遭重击，身体猛地一弓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！他与玄光镜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，镜子受损，他亦感同身受！
紧接着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！
石台下方，那原本缓缓流淌、为整个大阵提供能量的暗金色灵气河流，此刻竟如同被投入了墨汁，迅速变得漆黑、粘稠！翻滚起令人作呕的气泡！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、充满了混乱、疯狂、杀戮与毁灭意志的魔气，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，猛地从地脉深处喷涌而出！顺着石台和锁链，疯狂地涌入林风的身体！
“呃啊啊啊——！！！”
比金丹碎裂、比锁链镇压、比灵魂撕裂更加恐怖的痛苦，瞬间席卷了林风！这魔气充满了腐蚀性，疯狂地侵蚀着他残破的经脉、腐朽的骨骼、枯竭的血肉！更可怕的是，它直接冲击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神魂！无数充满了疯狂呓语、杀戮欲望、毁灭冲动的魔念，如同亿万只毒虫，疯狂地钻入他的意识！
“杀！杀！杀光一切！”“恨！恨这天地！恨所有人！”“毁灭！让一切都化为灰烬！”“痛苦吗？加入我们！拥抱黑暗！获得……力量！”
混乱、暴戾、疯狂的低语，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堤坝！
同时，他体内那个被动了手脚的“天道契约”烙印，在感受到这股精纯魔气的冲击时，核心处那道暗红色的扭曲蛇纹，竟如同活物般猛地蠕动起来！它非但没有排斥魔气，反而如同一个贪婪的漏斗，主动地、疯狂地汲取着涌来的魔气！
一股冰冷、邪异、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气息，开始在林风体内滋生！这力量与他残破的躯体、与他被禁锢的神魂格格不入，带来的是更加剧烈的撕裂和侵蚀之痛！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，一同改造成某种非人的怪物！
“不！滚出去！！！”林风发出绝望的嘶吼，用尽残存的意志抵抗着魔气的侵蚀和魔念的诱惑！锁链上的血色符文光芒更盛，镇压之力与魔气的侵蚀之力在他体内激烈冲突，如同两股洪流在狭小的河道中疯狂对冲！
他的身体表面，开始浮现出诡异的、如同魔纹般的暗红色脉络！皮肤下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！双眼之中，理智的光芒与疯狂的猩红在不断交替闪烁！
玄光镜的光芒在血色魔气的冲击下越来越微弱，镜面的裂痕越来越多，眼看就要彻底崩碎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！
嗡！
即将熄灭的玄光镜，镜面中心，最后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白色光芒，猛地凝聚！这光芒不再试图对抗整个镇魔渊的魔气，而是如同离弦之箭，瞬间跨越空间，精准无比地射向林风的眉心！
嗤！
白光没入！
林风浑身剧震！混乱疯狂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一块万年玄冰！
一段新的、被封印的、属于这座镇魔大阵本身的、源自无尽岁月前的……核心记忆信息流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猛地冲入了他的意识！这一次，信息流不再混乱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、记录者般的客观与清晰！
他“看”到了！他看到在太古那场毁天灭地的魔劫末期，当无数修士用生命暂时封堵住主要的地渊裂口后，残余的、最强大的几头近乎不死不灭的“始源古魔”本源，被数位人族至强者联手，以牺牲自身为代价，强行封印在了几处特殊的地脉节点深处！这镇魔渊之下，就封印着一头古魔的本源核心！镇魔大阵，并非仅仅是为了隔绝魔气逸散，它真正的核心作用，是持续地、缓慢地抽取和炼化封印中那头古魔的本源力量！将其转化为维持大阵运转、甚至滋养一方天地的精纯能量！而阵眼，就是整个炼化抽取体系的关键枢纽！阵眼承受着古魔本源最直接的反噬和污染！所以历代阵眼，最终都会被侵蚀、被扭曲、被魔化！最终成为大阵的“薪柴”，被彻底炼化吸收！这是无法避免的宿命！是“天道契约”背后最残酷的真相！清微真人当年那道暗手，那道扭曲的暗红蛇纹，并非无的放矢！它更像是一种……加速器？或者说，是一种定向的引导？它让林风这个阵眼，能更“高效”地承受和转化古魔的侵蚀之力，某种意义上延长了大阵的稳定期，但也让他承受了远超正常阵眼千百倍的痛苦和扭曲速度！让他更快地滑向彻底魔化、成为“薪柴”的结局！而所谓的“众生愿力”……那并非直接来自凡人的祈祷，而是大阵将炼化古魔本源所得的部分精纯能量，以“恩泽”的形式反哺天地，滋养万物生灵，从而被动获得的、一种类似信仰反馈的能量补充！是结果，而非源头！他林风，以及之前无数代的阵眼，他们燃烧生命和神魂所承受的痛苦，所镇压的魔气，所抽取炼化的古魔本源力量……绝大部分，最终都化作了滋养这方天地、壮大青云门、成就清微真人和楚云他们的……资粮！他们用阵眼的痛苦和毁灭，换来了宗门的繁荣，换来了师父的化神圆满，换来了楚云的掌门之位，换来了苏婉晴的安宁生活……他们，是真正的……祭品！是炉鼎！是滋养大树的……腐泥！
冰冷、残酷、血淋淋的真相，如同最锋利的冰锥，狠狠凿穿了林风最后一丝幻想！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林风停止了挣扎。他瘫在冰冷的石台上，身体因魔气的侵蚀而微微抽搐，皮肤下诡异的暗红魔纹明灭不定。那双眼睛，却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，只剩下一种死寂的、仿佛看透了万古轮回的冰冷与空洞。
原来……如此。这就是真相。这就是他三百年牺牲的意义。这就是他被所有人背叛、遗忘、利用的……根源。
没有愤怒的咆哮，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嚎。
只有一片死寂。
冰冷的死寂。
玄光镜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，镜面上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。布满裂痕的镜面变得灰暗无光，如同蒙尘的顽石。镜框腐朽剥落。这面连接了外界与深渊的镜子，耗尽了所有力量，彻底崩碎，化作一蓬细小的、闪烁着微光的尘埃，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粘稠的黑暗之中。
最后一点光，消失了。
整个镇魔渊核心，只剩下石台和锁链上疯狂闪烁的血色符文光芒，以及下方那翻滚咆哮、散发着恐怖魔气的漆黑能量流。
林风躺在冰冷的石台上，被狰狞的锁链缠绕，如同祭坛上待宰的羔羊。魔气如同黑色的潮水，不断涌入他的身体，侵蚀着他的残躯，滋养着他体内那道扭曲的暗红蛇纹，也滋养着那无边无际的、足以焚尽诸天的恨意。
黑暗中，似乎有无数代阵眼残留的、充满怨毒与不甘的意念在共鸣、在低语、在狂笑……它们在欢迎一个新的、更加绝望、更加怨恨的同伴加入这永恒的囚笼。
林风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。
一滴浑浊的、混合着血污的液体，顺着他枯槁凹陷的眼角，无声地滑落，滴在冰冷的石台上，瞬间被浓郁的魔气吞噬、湮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