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之跟着沈砚秋、苏掌柜踏出安全屋的木门时,天刚露出一丝鱼肚白,晨雾还没散,像揉碎的棉絮裹在城郊的田埂上,沾在裤脚,凉丝丝的,没多久就浸出一片湿痕。脚下的泥土混着夜间的露水,踩上去“噗嗤”一声轻响,偶尔能踢到藏在草里的小石子,滚进旁边的田沟,溅起几滴泥水,反倒让这过分安静的晨路多了点实在的动静——可这份动静,却让每个人都不敢放松半分警惕。
阿青和阿石早已牵着两匹棕马候在屋旁的老槐树下,马鬃被晨雾打湿,贴在脖颈上,见几人出来,阿石立刻快步上前,手里还攥着两块叠得整齐的粗布巾:“沈先生,苏掌柜,这布巾您擦擦手,马我已经喂过豆饼,脚程能跟上。咱们绕着城郊的田埂走,避开大路的驿站——昨天我探过路,大路那边已经有‘暗梅阁’的人守着,穿的都是驿卒的衣服,不好分辨。”
沈砚秋点头应着,刚要抬脚上马,胳膊上的伤口突然被缰绳蹭到,疼得他眉头猛地皱起,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,指节泛白。林砚之眼疾手快,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腰,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他受伤的胳膊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:“慢点儿,我帮你扶着缰绳,你靠在我身后就好。”说着,他先翻身坐上马背,再伸手把沈砚秋拉上来,让沈砚秋的胸口贴着自己的后背,受伤的胳膊小心地搭在他腰侧,还特意把自己的长衫下摆扯过来,裹住沈砚秋的手腕,避免颠簸时伤口再被蹭到。
沈砚秋靠在他背上,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砚之后背的温度,还有攥着缰绳时微微用力的手臂,心里忽然一暖,原本因疼痛紧绷的神经,竟松了几分,低声叮嘱:“前面过了石板桥,有一片老槐树林,树长得密,‘暗梅阁’的人喜欢在树杈上藏探路的,你多留意头顶,要是看到树影动,就喊一声,我来应付。”
“我记着了。”林砚之应得认真,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路,手里的缰绳攥得稳稳的。苏掌柜和阿石骑另一匹马走在前面,苏掌柜时不时弯腰,手指拂过田埂边的野草——若是草叶被踩倒,且露水没干,就说明刚有人经过。走了约莫一刻钟,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石板桥,桥身的石头被岁月磨得光滑,桥底下的溪水潺潺流着,晨雾绕着桥洞,像一团团白气。
“先停一下。”苏掌柜勒住缰绳,抬手示意众人停下,阿青立刻翻身下马,抄起腰间的长刀,猫着腰往槐树林走。林砚之也跟着勒住马,抬头往槐树林里看,雾里的树干影影绰绰,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,忽然有一片槐树叶从树杈上掉下来,带着露水砸在地上,林砚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,刚要开口,就见槐树林里窜出一个穿灰布农夫服的人,手里拎着个竹篮,看似要去赶集,可脚步却格外快,眼神还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瞟。
阿青立刻上前拦住他,长刀横在那人胸前:“老乡,这大清早的,往哪去啊?”那人眼神闪烁,支支吾吾地说:“去、去城里卖菜,晚了就没好位置了。”说着,就想绕开阿青往前走,可手却悄悄往竹篮底下摸——那里藏着一把短刀,刀身的冷光在雾里闪了一下,刚好被林砚之看到。
“小心他手里的刀!”林砚之立刻喊了一声。阿青早有防备,侧身避开那人刺过来的短刀,反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,“咔哒”一声,就把那人的手腕拧得脱臼,短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阿石也立刻下马,跑过去按住那人的肩膀,从竹篮底下翻出一枚黑色的哨子,哨子上刻着一朵小小的黑梅,正是“暗梅阁”的记号。
苏掌柜走过来,蹲下身看了眼那人腰间的布带,布带内侧绣着一个“柳”字,脸色沉了沉:“是柳无常的人,柳无常做事向来谨慎,派外围的人探路,还特意伪装成农夫,看来他已经盯上我们了。”沈砚秋靠在林砚之背上,声音有些虚弱,却依旧清晰:“别杀他,放他回去,就说我们在城西破庙等着他——柳无常要的是匣子,肯定会亲自来。”
阿青松开手,那人揉着脱臼的手腕,慌慌张张地爬起来,捡起地上的哨子,头也不回地往大路跑,没跑两步就消失在晨雾里。阿石拿着那枚哨子,疑惑地问:“苏掌柜,就这么放他走,岂不是让柳无常知道我们的去向?”苏掌柜笑了笑,接过哨子,指了指哨子底部的小孔:“这哨子是‘暗梅阁’的报信用具,吹一声是‘发现目标’,吹两声是‘需支援’,吹三声是‘有埋伏’。我们等会儿往槐树林里吹三声,柳无常多疑,肯定会以为我们在这边设了伏,不敢轻易从大路追来,能给我们争取到去破庙的时间。”
说着,苏掌柜走到槐树林边,对着雾里吹了三声哨子,哨声穿透力极强,在晨雾里飘了很远。确认没问题后,几人重新上马,继续往城西走。又走了近半个时辰,晨雾渐渐淡了些,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破庙的轮廓——那就是城西的土地庙,山门早已倒塌,只剩下两根断柱,柱身上刻的土地公像被岁月磨得模糊,只剩下半张脸,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,杂草间还散落着几片残破的瓦片和一个摔碎的旧香炉,香炉里的香灰早已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。
阿青和阿石先翻身下马,拔刀走进院子,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——杂草丛里、断柱后面、庙门两侧的石墩下,确认没有埋伏后,阿石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,吹了好几下,才把火点着,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火把,点燃后举着,往庙内走:“里面安全,进来吧!”
林砚之扶着沈砚秋慢慢下马,两人并肩走进破庙,庙内比外面更显破败。正中央的土地公神像缺了一只胳膊,另一只手里的拐杖也断了,脸上的彩绘掉了大半,露出里面泛黄的木头纹理,神像的眼睛被虫蛀了两个小洞,看着竟有些诡异。神像前的供桌裂了一道大口子,桌腿歪歪斜斜的,勉强支撑着桌面,桌上还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灯盏,灯盏里积满了灰尘。墙角堆着一堆干草,上面落满了蛛网,风从屋顶的破洞里吹进来,蛛网晃来晃去,偶尔有灰尘从破洞掉下来,砸在干草上,发出“簌簌”的轻响。
阿石举着火把,把庙内的角落都照了一遍,忽然喊了一声:“沈先生,这里有把断剑!”众人看过去,只见神像旁边的地上,插着一把断剑,剑刃锈迹斑斑,只剩下半截,剑柄上缠着的布条早已腐烂,沈砚秋看到那把断剑,眼神忽然暗了下来,走过去蹲下身,手指轻轻拂过剑柄:“这是我师父当年用的剑,十年前我藏匣子的时候,特意把这把断剑留在这里,一是做个记号,二是想着,若是有一天能回来,也算能给师父一个交代。”
林砚之看着沈砚秋的背影,心里酸酸的,蹲下身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我们找到匣子,查清当年的真相,就是对师父最好的交代。”沈砚秋抬头看了他一眼,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,点了点头,指着神像的底座:“匣子就藏在这底座里,当年我特意让人把底座掏空,做了个暗格,还在底座侧面刻了梅兰竹的纹路,只有三枚铜扣拼合在一起,对准纹路按下,暗格才能弹出来。”
林砚之立刻从怀里掏出梅扣,铜扣被他揣了一路,带着心口的温度,边缘被指尖摩挲得光滑。苏掌柜也从袖中取出兰扣和竹扣,三枚铜扣一起放在供桌上,借着torch的光,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枚铜扣上的纹路——梅扣的花瓣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,兰扣的花瓣舒展,竹扣的竹节分明,三枚铜扣的边缘弧度严丝合缝,拼在一起时,刚好组成一幅完整的梅兰竹图。
“拼的时候要注意角度,梅扣在左,兰扣在中,竹扣在右,每一枚铜扣的正面都要对着神像的方向,对准底座侧面的凹槽,轻轻按下去,不用太用力,不然会把暗格的机关弄坏。”沈砚秋忍着伤口的疼痛,伸手调整了铜扣的位置,手指因为用力,伤口处的纱布又渗出了一点血,染红了指尖。林砚之赶紧按住他的手:“我来调整,你看着就好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铜扣,反复比对了好几次,确认角度没错后,才对苏掌柜点了点头:“苏掌柜,我们一起按。”苏掌柜按住兰扣和竹扣,林砚之按住梅扣,两人同时用力,轻轻往下按。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神像底座的侧面突然弹出一个半尺宽、一尺长的暗格,暗格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,绒布因为年代久远,已经有些褪色,却依旧柔软,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乌木匣子,匣子的表面刻着和铜扣一致的梅兰竹纹路,纹路里还嵌着一点金色的粉末,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,看起来十分精致。
苏掌柜伸手去拿匣子,指尖刚碰到匣子的木柄,就感觉到暗格的内壁上贴着什么东西,她轻轻把绒布掀开,发现是一张叠得整齐的黄纸,纸边已经有些发黄,像是放了很久。她把黄纸撕下来,展开,借着torch的光一看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声音也压低了几分:“不好,我们还是中了柳无常的圈套。”
林砚之和沈砚秋立刻凑过去,只见黄纸上用墨写着一行小字,字迹潦草,却带着一股阴狠的劲儿:“匣已在此,人亦将至,十年旧账,今日结清——暗梅阁柳无常”。“柳无常”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,墨汁都透了纸背,看得人心里发寒。
“柳无常……”沈砚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,手指紧紧攥着那把断剑的剑柄,指节泛白,“十年前,我师父就是被他和现任阁主联手害死的,他们不仅嫁祸给我,还追杀了我整整三年,若不是我当年侥幸躲进深山,早就死在他手里了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十年的恨意,胳膊上的伤口因为情绪激动,又开始疼起来,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掉,滴在地上的灰尘里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林砚之赶紧扶住他,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,帮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:“别激动,我们现在有三枚铜扣,还有匣子,只要找到机会打开匣子,拿到柳无常的把柄,就能为师父报仇。”话音刚落,庙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脚步声越来越近,还夹杂着折扇开合的“啪嗒”声,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雾里传进来,带着几分戏谑:“沈砚秋,十年不见,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找到这破庙,还能凑齐三枚铜扣,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!”
阿青和阿石立刻挡在沈砚秋、林砚之和苏掌柜前面,阿青握紧长刀,刀身对着庙门口,对着雾里大喝:“柳无常,有本事就进来,别躲在雾里装神弄鬼!”
雾里的脚步声渐渐停在庙门口,紧接着,一个穿黑色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。他约莫五十岁年纪,头发花白,却面色红润,脸上没什么皱纹,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,手里拿着一把象牙骨扇,扇面上画着一朵黑色的梅花,花瓣上还沾着一点红色的颜料,像是血。他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玉带,玉带上挂着一枚白玉佩,佩上刻着“柳”字,走路时玉佩轻轻晃动,发出“叮咚”的轻响,与他阴冷的气质格格不入。
他身后跟着六个黑衣人,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长刀,刀身泛着冷光,还有两个人手里藏着弩箭,弩箭的箭头闪着蓝光,显然是涂了毒。六个黑衣人分散开来,把破庙的门口和两侧的窗户都堵得严严实实,不给众人留一丝退路。
柳无常走进庙内,目光先扫了一眼供桌上的三枚铜扣,又落在苏掌柜怀里的乌木匣子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手里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:“沈砚秋,别来无恙啊?当年你从深山里跑了,我找了你整整十年,没想到你居然敢主动出来,还带着匣子送上门来,省得我再费心找了。”
沈砚秋扶着神像的底座,慢慢站起来,虽然脸色苍白,却丝毫不惧,眼神冷冷地盯着柳无常:“柳无常,当年你害我师父,嫁祸给我,今日我找你,就是为了查**相,为我师父报仇。你想要匣子,除非我死!”
“死?”柳无常嗤笑一声,扇子开合了一下,“沈砚秋,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?你胳膊上受了伤,你身边的这几个小辈,也没什么真本事,今天这破庙,就是你的葬身之地。识相点,把匣子和三枚铜扣交出来,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,不然,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。”
苏掌柜把乌木匣子紧紧抱在怀里,用长衫裹住,低声对林砚之说:“等会儿我和阿青、阿石挡住他们,你带着沈先生和匣子,从庙后的破窗跳出去。庙后有一条小路,能通到山脚下,那里有‘醒墨斋’的人接应,你记住,不管听到什么声音,都别回头,一定要把匣子护住。”
林砚之摇了摇头,拔出腰间的短刀,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,眼神里满是坚定:“我不走,要走一起走。十年前,我只能躲在沈砚秋身后,看着他保护我;十年后,我也能保护他,能帮你们挡着。”说着,他往前迈了一步,挡在沈砚秋身前,虽然身形比沈砚秋矮了一点,却依旧挺直了后背,像一棵倔强的小树苗,不肯轻易倒下。
沈砚秋看着林砚之的背影,心里一热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好,那我们就一起拼一把,今天就算死在这里,也不能让柳无常把匣子拿走!”
柳无常见他们不肯妥协,脸色沉了下来,手里的折扇猛地合上,对着身后的黑衣人喝道:“给我上!把匣子抢过来,人,一个都别留!”
身后的六个黑衣人立刻冲了上来,为首的一个黑衣人举着长刀,朝着苏掌柜怀里的匣子砍去。阿青立刻迎上去,长刀一横,“叮”的一声,挡住了对方的刀,火花在火光下溅起,格外刺眼。阿青手腕一翻,长刀顺着对方的刀身滑下去,朝着对方的手腕砍去,对方赶紧缩回手,却还是被刀背划了一下,疼得他龇牙咧嘴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