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娘立刻按着我跪下,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。
「奴婢带小女给夫人磕头,谢夫人昨日寿宴恩赏,府里上下同沐恩德。」
我依着教了无数遍的规矩,像个木偶一样跪下磕头,嘴里说着吉祥话。
夫人的声音从上头传来,淡淡的。
「抬起头来。」
我依言抬头,努力镇静却还是紧张得有些发抖。
夫人打量着我,目光在我身上的褙子上停留了一瞬。
又落在我脸上。
「倒是齐整。」
「叫什么名字?几岁了?」
我心脏狂跳,下意识瞥向我娘。
她垂着眼,嘴角绷得死紧。
我赶紧收回目光,声音发颤。
「回、回夫人,奴婢叫何若微,今年十四岁了。」
听到我的名字,夫人忽然轻笑了下。
「若微?倒是个好名字。抬起头让本夫人好好瞧瞧。」
我僵硬地抬头,撞进夫人那张保养得宜的神色里。
看着我这身拼凑的行头,带着洞悉一切的不屑。
「模样是周正,瞧着也伶俐。」
「你爹是个忠心的,倒是可惜了。」
我娘立刻接口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「劳夫人还记得他那点微末功劳。」
「这孩子日日念着夫人的恩德,只想好好学规矩。」
「将来若能有一丝半毫出息,都是夫人给的造化。」
夫人无聊地看着自己的凤仙花指甲,随口吩咐身边的嬷嬷。
「是个伶俐孩子,窝在后巷可惜了。」
「既这么想上进,明日便去族学旁听几日吧,能学多少,看她自己的造化。」
我娘顿时喜形于色,拉着我又要磕头。
夫人却已不耐地摆摆手,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走了。
香风远去,我瘫软在地,冷汗湿透了中衣。
回到窄屋,我娘死死攥着我的胳膊,指甲掐进我肉里。
「成了!若微!夫人开口了!」
「你可千万要争气啊,一定要褪去这身贱骨头!」
她没看见夫人眼中的不屑,还有洞悉一切的了然。
或许看见了,她也毫不在意。
……
族学设在侯府东院一处僻静院落。
我穿着那件拼接的云锦褙子。
跟着领路的婆子,一步步走进月洞门。
学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。
大**楚容微华美而清冷,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。
她旁边的书案坐着一个月白锦袍的少年。
面容清俊,眉眼疏朗。
我抬眼观察时,正对上他支着下颌,似笑非笑的打量。
下首坐着二**容雨,庶出。
生得眉眼娇艳,嘴角却带着刻薄。
我的出现,像一滴油溅入了水里。
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。
好奇、打量,很快变成毫不掩饰的讥讽。
身上的褙子在阳光照射下,彻底显出原形。
生硬的拼接,粗布的底衬,还有我脚下磨得发白的旧布鞋。
领路婆子把我带到角落一个空着的矮桌前。
「你就坐这儿吧。」
这地方离火盆远,而且比其他人的座椅都要矮上一截。
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漫过来。
「那是谁?」
「好像是柳嬷嬷那个女儿…」
「穿的是什么玩意儿?云锦?笑死人了,破布拼的吧?」
「一个低贱出身的奴婢,也配来族学?」
我的脸烧起来。
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,努力挺直背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