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暖,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。靳砚睁开眼,眼底一片清明,没有丝毫宿醉或失眠的痕迹。他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,起身,洗漱,换上熨帖的深灰色西装。
餐厅里,苏晚棠已经在了。她穿着丝质睡袍,头发随意挽着,正小口喝着牛奶,脸色有些苍白,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。看到靳砚出来,她握着杯子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,眼神有些闪烁,飞快地瞥了他一眼,又迅速垂下,盯着杯子里晃动的白色液体。
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“滴答”声,规律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靳砚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,动作自然流畅。佣人无声地端上他的早餐:煎蛋,吐司,黑咖啡。他拿起刀叉,金属与骨瓷盘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昨晚…玩得开心吗?”靳砚切下一小块蛋白,语气平淡得像在问“今天天气如何”。
苏晚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牛奶杯沿磕在牙齿上,发出轻微的“叮”一声。她抬起头,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,但那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,比哭还难看。
“还…还行吧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干涩,带着宿醉后的沙哑,“就…老同学聚聚,唱唱歌,喝…喝了一点。”她语速很快,带着一种急于掩饰的心虚。
“哦。”靳砚应了一声,叉起那块蛋白送进嘴里,慢条斯理地咀嚼着,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,像是在欣赏她此刻的窘迫。“喝了一点?看来气氛很热烈。”
苏晚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,仿佛那平静的目光能穿透皮囊,直抵她内心最不堪的角落。她猛地灌了一大口牛奶,冰凉的液体滑下去,却压不住心头的慌乱。
“靳砚,你…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?”她终于忍不住,试探着问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是不是…有人乱传话了?同学会嘛,喝多了大家就爱瞎起哄,胡说八道的,当不得真…”
“起哄?”靳砚放下刀叉,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,动作优雅,眼神却锐利如刀锋,“比如,起哄你聊聊‘最野的前任’?聊聊别人的‘体力’?”
“哐当!”
苏晚棠手里的牛奶杯脱手砸在桌面上,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开来,顺着光滑的桌面流淌,滴落在她昂贵的睡袍下摆上,洇开一片难看的污渍。她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,血色尽褪,眼睛瞪得极大,里面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。
“你…你…”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。昨晚那些模糊又清晰的片段——周锐塞过来的酒杯、周围震耳欲聋的哄笑、自己不受控制说出的那些话——像潮水般凶猛地涌回脑海,让她头晕目眩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靳砚看着她瞬间崩溃的样子,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,只有冰冷的审视。他慢悠悠地端起黑咖啡,抿了一口,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。
“苏晚棠,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像淬了冰的钢针,一字一句扎进她耳膜,“你觉得,什么样的‘游戏’,需要你拿我们七年的婚姻当众当笑料,去取悦周锐那种货色?”
“不是的!靳砚你听我解释!”苏晚棠猛地站起来,带倒了椅子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她双手撑在湿漉漉的桌面上,身体前倾,急切地想要辩解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,“我喝多了!我真的喝断片了!是他们!是周锐一直灌我酒!一直逼我!我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!那些话…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!你相信我!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语无伦次,充满了恐惧和哀求。
靳砚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直到她哭喊着说完,他才放下咖啡杯,杯底与托盘接触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。
“喝多了?”他微微挑眉,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转瞬即逝,“所以,酒精能让你忘记自己是谁的妻子,能让你对着镜头,兴致勃勃地跟人分享你和其他男人的‘细节’?能让你评价别人‘体力好得像野狗’?”
“野狗”两个字,被他清晰地、缓慢地吐出,像两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苏晚棠的心上。她浑身剧烈地一颤,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腿一软,跌坐回被扶起的椅子上,双手捂住脸,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。
“靳砚…对不起…我真的错了…我**…你原谅我这一次…就这一次…”她哭得肩膀耸动,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下来,狼狈不堪。
靳砚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崩溃哭泣的样子。晨光落在他挺括的西装上,勾勒出冷硬的线条。他整理了一下袖口,动作一丝不苟。
“原谅?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,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,“苏晚棠,游戏开始了,是你自己按下的启动键。现在哭,太早了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她一眼,转身,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餐厅。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,一声声,像踩在苏晚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
苏晚棠的哭声在空荡的餐厅里回荡,充满了绝望。她猛地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看着靳砚消失在玄关的背影,嘶哑地喊:“靳砚!你要干什么?!”
回答她的,只有大门被关上的、沉闷而决绝的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