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在刺眼的车灯中变成雪白。
苏黎世的雨下得缠绵,傅承渊站在酒店窗前,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郁辰刚发来的消息:「花店新到了一批荷兰郁金香,粉色的,像你上次说喜欢的那个品种。」
傅承渊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,仿佛能透过电子信号触摸到爱人柔软的发丝。三天没见,思念像这异国的雨水般无孔不入。他回复道:「明天下午的飞机,等我回来吃晚饭。」犹豫片刻,又加上一句:「有重要的事告诉你。」
书桌上摊开的文件夹里,静静躺着一枚戒指的设计图——铂金指环上缠绕着纤细的花藤,内侧刻着他们初遇的日期和一句"小雨转晴"。这是傅承渊找了意大利老匠人特别设计的,明天就能送到他手里。
"傅总,对方同意我们的条件了。"周扬推门进来,脸上带着疲惫的喜色,"合同已经签好了。"
傅承渊点点头:"改签机票,我们今晚就回去。"
周扬愣了一下:"可是明天还有——"
"你留下处理。"傅承渊已经开始收拾文件,"告诉对方,傅氏愿意再让两个点,换取提前离场。"
三小时后,傅承渊坐在回程的飞机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锁屏——那是郁辰插花时的侧脸,阳光透过花店的玻璃窗,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。空姐送来香槟,他摇头拒绝,只要了一杯黑咖啡。求婚时他必须保持清醒,记住郁辰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。
飞机穿过云层时剧烈颠簸,咖啡洒在了西装袖口。傅承渊皱眉看着那块深色污渍,不知为何,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他解开领带,试图深呼吸缓解这种莫名的不适。
与此同时,郁辰站在花店门口,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发呆。手机里是中介刚发来的消息:「买家同意您的报价,明天可以签合同。」他缓缓蹲下身,抱紧自己的膝盖,像是要把整个人缩成一团。
"小郁啊,怎么还不关门?"徐姐撑着伞走过来,手里拎着一个食盒,"给你带了点饺子,趁热吃。"
郁辰勉强笑了笑:"谢谢徐姐,我...我一会儿就吃。"
徐姐盯着他红肿的眼睛看了几秒,突然叹了口气:"要走了?"
郁辰点点头,喉结上下滚动:"明天...明天就签合同。"
徐姐把食盒放在柜台上,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郁辰的肩膀:"那小子知道吗?"
"别告诉他。"郁辰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,"求您了。"
等徐姐离开,郁辰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,里面装着这几个月来他偷偷存下的钱——虽然远不够还清傅承渊为他父亲支付的医疗费,但至少是个开始。信封背面,他写了一行小字:「等我稳定了,会还清剩下的。请别找我。」
雨越下越大,郁辰关掉花店的主灯,只留下一盏小台灯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他最后一次整理花材,手指轻轻抚过每一片花瓣,像是无声的告别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傅承渊发来的消息:「提前回来了,刚下飞机。你在花店吗?我来接你。」
郁辰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迅速回复:「在的,等你。」发完又觉得不够,补了一句:「我也想你。」
放下手机,他环顾这个经营了五年的小花店,每一处角落都承载着回忆。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张照片——傅承渊在社区花艺比赛上**的郁辰,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郁辰小心地把照片放进背包,然后关上台灯,坐在黑暗中等候。
二十分钟后,傅承渊的车停在花店门口。郁辰透过雨幕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撑伞走来,心跳加速到几乎疼痛。他深吸一口气,推开门迎了上去。
"怎么不开灯?"傅承渊收起伞,伸手拂去郁辰额前的雨滴,"手这么凉。"
郁辰没有回答,只是扑进傅承渊怀里,紧紧抱住他的腰。对方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和机场特有的冷冽气息,却依然温暖得让人想哭。
"这么想我?"傅承渊低笑,下巴蹭着郁辰的发顶,"才三天不见。"
"每一秒都想。"郁辰闷声说,把脸埋在傅承渊的肩窝,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。
傅承渊捧起郁辰的脸,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他的眼睛:"我有话要告诉你。"
"回家再说。"郁辰轻声打断,主动吻上傅承渊的唇。这个吻带着咸涩的雨水味道和某种绝望的缠绵,让傅承渊的心跳乱了节奏。
回程的车里,郁辰异常安静,只是紧紧握着傅承渊的手,仿佛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。傅承渊以为他只是累了,便也没有多问,只是不时捏捏他的手指,或是凑过去轻吻他的太阳穴。
公寓电梯里,傅承渊终于忍不住开口:"其实我在苏黎世买了——"
"嘘。"郁辰把食指按在傅承渊唇上,"先洗澡,你身上都是雨水。"
热水冲刷着两人的身体,蒸汽模糊了浴室的镜子。郁辰异常主动,手指在傅承渊背上留下红痕,嘴唇贴着他的耳垂轻唤他的名字,像是要把这声音刻进灵魂。傅承渊被这种热情点燃,将郁辰抵在瓷砖墙上,吻得他几乎缺氧。
事后,郁辰蜷在傅承渊怀里,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圈。傅承渊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,放到唇边轻吻:"明天晚上,我订了LeCiel的位子。"
"法餐?"郁辰抬头,睫毛在傅承渊皮肤上扫过,"有什么特别的场合吗?"
傅承渊神秘地笑了:"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"
郁辰没有追问,只是更紧地抱住傅承渊,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。窗外的雨声渐小,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线。
清晨,傅承渊被手机**惊醒。是瑞士那边的紧急电话,并购案出了些问题,必须立刻视频会议。他轻手轻脚地起床,给还在熟睡的郁辰留了张纸条:「公司有急事,争取午饭前回来。爱你。」
郁辰醒来时,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。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纸条,贴在胸口片刻,然后小心地折好放进钱包。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,为房间镀上一层金色。他赤脚走到窗前,看着楼下忙碌的城市,深吸一口气。
今天要做的事很多——签合同,收拾行李,留下那封写好的信。最重要的是,在离开前再看傅承渊一眼,把他的样子刻进记忆里。
中午十二点,郁辰站在傅氏集团大楼下,手里拎着给傅承渊送来的午餐。前台**微笑着告诉他傅总还在会议室,可能需要等一会儿。郁辰点点头,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安静等候。
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,傅承渊大步走出来,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。他看到郁辰,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快步走过来接过餐盒:"怎么不提前说一声?"
"想给你个惊喜。"郁辰微笑,伸手整理傅承渊歪掉的领带,"忙完了吗?"
"还有一点收尾工作。"傅承渊拉着郁辰的手,"上楼等我?"
办公室里,傅承渊一边吃郁辰带来的三明治,一边处理文件。郁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,静静看着他工作时的侧脸——微蹙的眉头,紧抿的嘴唇,还有那双专注时闪闪发亮的眼睛。这就是他爱了五年的人,从第一次在雨中帮他扶起花架的那一刻起,就再也没能放下。
"晚上七点,别忘了。"傅承渊突然抬头,对郁辰眨眨眼,"穿正式一点。"
郁辰点点头,喉咙发紧:"承渊,如果...我是说如果,有一天我不在了,你会..."
"胡说什么。"傅承渊皱眉,起身走到郁辰面前蹲下,双手捧住他的脸,"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。"
郁辰勉强笑了笑,低头吻了吻傅承渊的额头:"我去花店收拾一下,晚上见。"
走出傅氏大楼,郁辰的手机响了。是中介:"郁先生,买家提前到了,您现在能来签合同吗?"
郁辰看了看表:"半小时后到。"
花店里,中介和买家已经等在门口。签完合同,郁辰环顾四周,突然有些不舍。买家看出他的犹豫,安慰道:"您放心,我们会保留'辰光花坊'的名字。"
郁辰勉强笑了笑,把钥匙交给对方:"谢谢。"
走出花店,天空又开始飘雨。郁辰站在屋檐下,看着对面傅氏大厦37楼的窗户。他知道傅承渊此刻一定还在那里工作,或许正看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送他的那支钢笔发呆。
手机震动,是傅承渊发来的消息:「临时有个国际视频会议,可能要晚半小时到餐厅。你先过去,点你喜欢的。」
郁辰回复:「好,路上小心。」
他拦了辆出租车,告诉司机餐厅地址。雨越下越大,车窗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。郁辰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,那里装着他写给傅承渊的信和这几个月攒下的钱。等吃完饭,他会找机会把信封塞进傅承渊的外套口袋,然后悄悄离开。
红灯亮起,出租车停在十字路口。郁辰无意识地望向窗外,突然看到街角花店的新主人正在更换招牌。雨水模糊了视线,但他依然能看清"辰光花坊"四个字被保留了下来。这个认知让他眼眶发热,仿佛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得到了延续。
绿灯亮起,出租车缓缓启动。就在这时,一辆失控的货车从侧面冲来,在郁辰最后的意识里,世界变成了刺眼的车灯和震耳欲聋的撞击声。
傅承渊正在餐厅等待郁辰,手机突然响起。一个陌生号码,他皱眉接听,电话那头传来医院冷静而残酷的声音:"请问是傅承渊先生吗?您有一位叫郁辰的朋友出了车祸..."
世界在那一刻静止。傅承渊手中的红酒杯跌落在地,鲜红的液体像血一般溅在他的裤脚上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,只记得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,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"很抱歉,我们尽力了..."医生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,"内脏破裂,失血过多..."
病床上,郁辰安静得像是睡着了,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。傅承渊跪在床边,颤抖的手指抚过爱人冰凉的脸颊,眼泪砸在那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上。
"你不是说...晚上要穿正式一点吗..."傅承渊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,他掏出丝绒盒子里的戒指,轻轻套在郁辰的无名指上,"你看...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..."
戒指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微光,花藤缠绕的纹路像是某种无言的挽歌。傅承渊俯身抱住郁辰逐渐冰冷的身体,在爱人耳边最后一次低语:"我爱你...胜过这世间所有花开的样子..."
窗外,雨停了。月光穿过云层,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,那枚戒指反射出冰冷的光芒,像是星辰坠落在了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