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和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皇帝一脸寒霜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,像是在审视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怪物。
我与他对视,毫不退缩。
我知道,他此刻在想什么。
沈家手握大周最精锐的三十万镇北军,我父亲沈惟更是军中神话。
这股力量,是任何一个帝王都必须牢牢攥在手里的。
将我赐婚给太子,是他平衡朝局、巩固储君地位最重要的一步棋。
如今,我当庭拒婚,还要嫁给一个被他亲手打压、被他儿子废掉的亲弟弟。
这不止是拂逆,更是挑衅。
“沈鸾。”
皇帝的声音冰冷而威严,
“朕再给你一次机会。收回你方才的话,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。”
我父亲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我身边,冷汗浸湿了朝服:
“陛下息怒!小女无知,胡言乱语,求陛下恕罪!臣……臣这就带她回去严加管教!”
他说着,就要来拉我。
我却用力地挣开他的手,再次叩首:
“陛下,臣女没有胡言乱语。臣女对镇北王殿下心悦已久,非君不嫁。求陛下成全!”
“你!”父亲气得眼前发黑,险些晕厥过去。
“好,好一个非君不嫁!”
谢子珩怒极反笑,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眼神里满是屈辱和怨毒,
“沈鸾,你可想清楚了?嫁给他,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,你将成为全天下的笑柄!你沈家的颜面,你镇国将军府的百年清誉,都要被你毁于一旦!”
“那也是臣女自己的选择,与殿下无关。”我淡淡地回道。
“你……”
谢子珩被我噎得说不出话,他猛地转向轮椅上的谢渊,厉声喝道:
“皇叔!你听到了吗?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侄媳妇!怎么,你是觉得孤把你圈在王府里太寂寞,所以开始勾引孤的未婚妻了吗?”
这番话,恶毒至极。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谢渊身上。
我看到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始终没有说话,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,一瞬不瞬地看着我,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。
有震惊,有痛苦,有挣扎,还有一丝……
我前世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,灼热的悲伤。
他以为,我也是在羞辱他。
我的心猛地一痛。
“太子殿下慎言!”
我猛地抬高了声音,厉声道,
“我心悦王爷,是我一人的事,与王爷无干!殿下身为储君,如此血口喷人,构陷亲皇叔,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?”
“你竟敢为了他吼孤?”
谢子珩的眼睛都红了,嫉妒和愤怒让他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皇帝,突然开口了。
“够了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。
他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谢子珩,又看了看跪在地上、态度坚决的我。
最后,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谢渊身上。
“谢渊,”皇帝缓缓开口,“你怎么说?”
谢渊的嘴唇动了动,嘶哑的、久未开口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,带着一丝自嘲和冷漠:
“陛下,皇兄,臣……是个废人。”
一句话,道尽了无尽的悲凉。
我死死地咬住嘴唇,才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不,你不是!
你是我沈鸾的盖世英雄!
皇帝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
良久,他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快意和权衡。
“好。”他一拍龙椅扶手,“既然沈将军的嫡女心意已决,朕,岂有不成全的道理?”
什么?!
我猛地抬头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父亲也愣住了。
谢子珩更是面色大变:“父皇!不可!”
皇帝却摆了摆手,不容置喙地说道:
“沈鸾心悦镇北王,此乃两情相悦的美事。朕看,他们二人,倒是般配得很。”
“般配”二字,他咬得极重,充满了讽刺。
一个是大周最尊贵的将门嫡女,一个是人人鄙夷的残废王爷。
这桩婚事,在所有人看来,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羞辱。
是对我沈鸾的羞辱,是对我沈家的羞辱,更是对镇北王谢渊的羞辱。
皇帝就是要用这桩荒唐的婚事,来敲打我那手握重兵、功高震主的父亲。
他要让天下人都看看,他沈惟的女儿,放着未来的皇后不做,偏要去做一个残废的王妃。
他要用这种方式,来折辱沈家的颜面,削弱沈家在军中的威望。
同时,他也是在安抚我。
安抚沈家。
只要我还在皇室,只要沈家的女儿还是皇家妇,那三十万镇北军,就终究还是他谢家的。
至于我嫁的是太子,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残废王爷,对他来说,区别不大。
甚至,嫁给一个残废,更让他放心。
好一招帝王心术。
“传朕旨意,”
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最终的裁决,
“镇国将军之女沈鸾,端慧贤淑,今特改赐婚于镇北王谢渊为正妃。所有礼制,一应照旧。钦此。”
一锤定音。
谢子珩的脸色煞白,他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。
他想不通,为什么一向对他言听计从、爱他如命的我,会突然做出如此决绝之事。
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。
我转过头,深深地看向谢渊。
在宣旨的那一刻,我看到他猛地闭上了眼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。
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,那不是激动,而是……极致的痛苦。
我知道,他和我一样,也重生了。
他带着前世的记忆,带着为我**、为我殉情的惨烈记忆,回到了这个起点。
所以,当他听到我要嫁给他时,他才会那般震惊,那般痛苦。
在他看来,我嫁给他,是毁了自己,是跳入了另一个火坑。
他宁愿我像前世一样嫁给谢子珩,哪怕最后是悲剧收场,也比跟着他这个“废人”受尽世人嘲笑要好。
他想推开我。
用他全部的力气,推开这个他爱了两世,却不敢触碰的光。
我的心,疼得快要碎了。
谢渊,你这个傻瓜。
前世,你为我踏平了这京城,为我殉了情。
这一世,换我来。
换我来护你周全,换我来为你,踏平这世间所有的不公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