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林夏的车在盘山公路上抛锚时,暮色正像浸了墨的棉絮,一点点裹紧黛色的山梁。
导航早在半小时前就变成一片空白,
只有仪表盘的光映着她脸上的焦灼——为了赶在奶奶七十大寿前送回那只祖传的紫檀木盒,
她特意绕了这条据说能省两小时路程的近道,却没料到会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。
推开车门,山间的风卷着细碎的白色花瓣扑在脸上,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。
林夏低头捻起一瓣,才发现是槐花,可这个季节早已过了槐花盛开的日子。她抬头望去,
公路旁的斜坡下竟藏着一片老槐林,浓荫蔽日,细碎的白花在昏暗里像撒了一地的纸钱。
“有人吗?”她朝着槐林的方向喊了一声,声音被风揉碎,只换来几声鸦鸣。
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,她咬咬牙,决定顺着斜坡往下走——槐林深处隐约有炊烟升起,
或许能找到人家借宿一晚,顺便叫人修修车子。踩着湿滑的腐叶往下走,槐花香越来越浓,
那股腥甜也愈发清晰,像是混了铁锈的味道。林夏皱着眉加快脚步,
忽然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,低头一看,竟是块歪斜的石碑,
碑上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,只隐约能辨认出“槐安村”三个字,
碑脚还堆着几束枯萎的槐花,花瓣发黑,黏在碑石上像干涸的血渍。穿过槐林,
一个村落赫然出现在眼前。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,头发花白,
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手指,正低头用红线串着什么。听见脚步声,老太太猛地抬头,
那双眼睛亮得有些诡异,没有眼白,只剩浑浊的黑。“外来的?
”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手里的红线还缠着半朵干槐花。林夏心里一紧,
强装镇定地点点头:“阿姨,我车在上面抛锚了,能不能在村里借宿一晚?
”老太太盯着她手里的紫檀木盒看了半晌,忽然咧嘴笑了,露出没剩几颗的牙:“行,
跟我来。”老太太的家在村子最深处,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,院里种着一棵老槐树,
枝桠歪扭,却开得满树白花。屋里光线昏暗,陈设简单,只有一张炕、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,
墙上贴着泛黄的旧照片,照片上是个穿红衣的年轻姑娘,眉眼弯弯,手里拿着一束槐花。
“这是我闺女,阿槐。”老太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声音软了些,“二十年前走的。
”林夏没好意思多问,把木盒放在桌子上,道谢后便坐在椅子上休息。老太太端来一碗水,
水色有些浑浊,还飘着几片槐花瓣。“村里就这水,凑活着喝。”林夏渴得厉害,
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一口,味道有些涩,还带着点淡淡的腥气。刚放下碗,
她就觉得头晕沉沉的,眼皮重得抬不起来。“我……”话没说完,她便栽倒在桌子上,
失去了意识。迷迷糊糊中,林夏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,指尖冰凉。她想睁开眼,
却怎么也动不了,只能听见老太太的声音在耳边念叨:“像,真像……阿槐,
你终于回来了……”二再次醒来时,窗外已是深夜,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,
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屋里空荡荡的,老太太不见了踪影,桌上的紫檀木盒也消失了。
林夏心里一慌,猛地坐起身,只觉得浑身酸痛。她推开门,
院里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纤细的身影,穿着红色的裙子,长发垂肩,正背对着她摘槐花。
“阿姨?”林夏试探着喊了一声。那身影猛地转过身,林夏却吓得后退了一步——那张脸,
赫然和墙上照片里的阿槐一模一样!只是此刻,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,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,
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。“你是谁?”林夏声音发颤。红衣姑娘没有说话,只是朝着她伸出手,
指尖泛着青黑,手里还捏着一朵沾着露水的槐花。就在这时,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,
手里端着一个陶罐,看到林夏醒了,脸上露出满意的笑:“阿槐跟你打招呼呢,
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了。”“什么意思?”林夏盯着那个红衣姑娘,又看向老太太,
“我的木盒呢?还给我!”“木盒?”老太太笑了起来,笑声尖锐,“那是阿槐的嫁妆,
怎么能给你?当年她走得急,没来得及带,现在终于物归原主了。”林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,
转身就想跑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了胳膊。她回头一看,
红衣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,冰冷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,力气大得像铁钳。
“放开我!你到底是什么东西!”林夏挣扎着,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,
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力气。老太太慢悠悠地走过来,打开陶罐,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,
还泡着许多槐花瓣。“别挣扎了,孩子。”她的声音变得阴冷,“二十年前,
阿槐就是在你这个年纪,带着嫁妆要去城里成亲,结果在村口的槐树下被人害死了,
尸体都没找到。这些年,我一直在等一个和她生辰八字一样的姑娘,帮她完成心愿。
”林夏浑身冰凉,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,这个紫檀木盒是当年一个远房亲戚托她保管的,
那亲戚的女儿,好像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。难道……“你想干什么?”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很简单。”老太太舀起一勺陶罐里的液体,递到她嘴边,“喝了它,你就会变成阿槐,
代替她留在村里,等她的新郎来接她。”红衣姑娘的脸凑得越来越近,
林夏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槐花香,混杂着一股腐朽的气息。她拼命摇头,
却被老太太捏住了下巴,那暗红色的液体强行灌进了嘴里,味道又腥又苦,
像是血和腐烂的花瓣混合在一起。液体滑进喉咙的瞬间,林夏感觉浑身像着了火,
又像是有无数虫子在皮肤下游走。她看见自己的手慢慢变得苍白,指甲盖泛出青黑,
耳边传来老太太和红衣姑娘的笑声,越来越响,像是要把她的耳膜震破。
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时,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,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有人吗?
我是路过的,车坏了,能不能借个宿?”敲门声打断了老太太的动作,她皱了皱眉,
对红衣姑娘说:“你先带她回屋,我去看看。”红衣姑娘抓着林夏的手腕,把她拖回屋里,
扔在炕上。林夏趁机用力推开她,抓起炕边的一根木棍,朝着她的头砸了过去。
红衣姑娘闷哼一声,身体竟然变得透明起来,最后化作一缕白烟,消失在空气中。
林夏不敢停留,跌跌撞撞地跑出屋,正好看见老太太和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站在院里。
那男人看到林夏,愣了一下:“你也是路过的?”“快跟我走!这里危险!
”林夏拉着男人就往村口跑。老太太反应过来,尖叫着追了上来,
手里还挥舞着那个陶罐:“别跑!把阿槐的身体留下!”两人拼命跑着,
身后的尖叫声越来越远。直到跑出槐林,回到公路上,林夏才瘫倒在地,大口喘着气。
男人扶着她,疑惑地问:“到底怎么回事?那个老太太是谁?”“她是疯子!
她想把我变成她死去的女儿!”林夏惊魂未定地说,她看向男人,“你是谁?怎么会在这里?
”“我叫陈默,是个记者,来这边调查二十年前的一桩失踪案。
”陈默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,“你说的那个姑娘,是不是叫阿槐?二十年前,
她带着嫁妆从村里出发,之后就失踪了,警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。”林夏心里一沉,
原来陈默调查的就是阿槐的案子。“那个紫檀木盒,是阿槐的嫁妆,
我奶奶帮她保管了二十年,我本来是要送回村里给她亲戚的,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。
”“紫檀木盒?”陈默眼睛一亮,“我在资料里看到过,那个木盒里好像有阿槐的日记,
或许能找到她失踪的线索。”“可是木盒被那个老太太拿走了。”林夏说,
“我们得把它拿回来,还有,那个老太太肯定和阿槐的失踪有关。
”陈默点点头:“我带了手电筒和录音笔,我们先躲在附近,等天亮了再进去看看。
”三天蒙蒙亮时,林夏和陈默悄悄回到槐安村。村里静悄悄的,没有一点声音,
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,院里的槐花都开得异常繁盛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腥气。
“奇怪,怎么没人?”陈默疑惑地说,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口,敲了敲门,没人应答。
推开门一看,院里的槐树下堆着一堆干槐花,屋里空荡荡的,落满了灰尘,
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。他们接连走了几家,都是一样的情况。整个村子,
好像只有老太太一户人家住着。“难道村里的人都搬走了?”林夏不解地说。“不像。
”陈默蹲下身,摸了摸地上的脚印,“这些脚印很新,应该是最近有人走过。而且你看,
这些槐花都是刚摘的。”两人来到老太太家院外,院门虚掩着。他们悄悄推开门,
院里的老槐树下,老太太正蹲在地上,用红线把槐花串成串,挂在树枝上。
那些红线串着的槐花,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。“阿槐,再等等,等新郎来了,
我们就成亲。”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。林夏和陈默对视一眼,悄悄走进屋。屋里的桌子上,
果然放着那个紫檀木盒。林夏拿起木盒,打开一看,里面除了一本泛黄的日记,
还有一支银簪和几块银元。“快拿上日记,我们走。”陈默说。就在这时,
老太太突然出现在门口,眼睛通红,手里拿着一把菜刀:“你们敢偷阿槐的东西!
我要杀了你们!”陈默拉着林夏就往外跑,老太太在后面紧追不舍。两人慌不择路,
跑进了村后的一片坟地。坟地周围种满了老槐树,每座坟前都放着一束槐花,
墓碑上的名字大多模糊不清,只有最中间的一座坟,墓碑很新,上面写着“爱女阿槐之墓”。
老太太追到坟地,看着那座新坟,突然哭了起来:“阿槐,娘对不起你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