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出江砚公寓的第二天,我在老城区一条僻静的胡同里,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一楼老房子。院子不大,有些破旧,但阳光很好。我把仙人掌放在院墙边,它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新环境。
我用新号码给几个人发了报平安的短信,只说自己换了联系方式,搬了家,一切安好,不必担心,也不必告知江砚。
然后,我拔掉SIM卡,彻底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。
我开始着手布置这个小小的空间。自己去旧货市场淘家具,挑窗帘布料,在院子里种上容易成活的花草。这些事情琐碎,却让人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充实。十年了,我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。
与此同时,我知道,江砚那边,好戏应该开场了。
果然,不到一周,我从一个隐秘的信息渠道得知,鼎盛集团参与竞标城东那块炙手可热的地王,在最后关头,因为一份关键性的资质文件“出了点问题”,以微弱的劣势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。
消息传出的那天,鼎盛集团的股价应声下跌了三个点。
我几乎能想象到江砚在办公室里发火的样子。那块地,她势在必得,前期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。她大概会以为是竞争对手耍了手段,或者手下人办事不力。她永远不会想到,是某个她早已抛之脑后的人,轻轻动了一下她棋盘上的一颗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。
那颗棋子,是半年前我无意中提醒她要注意合规性的一家子公司资质年审。当时她不以为意,说我杞人忧天。现在,这颗被遗忘的棋子,成了绊倒她的第一块石头。
这只是个开始。我心想。
又过了几天,我路过以前住的那片商圈,故意绕到那家江砚最喜欢的私房菜馆附近。果然,菜馆门口贴着“东主有喜,暂停营业”的告示。告示已经有些旧了,落款日期,正好是我离开的那天。
那家菜馆的老板,是个有故事的手艺人,脾气古怪。当年江砚偶然发现那里,惊为天人,但老板从不接受预订,全看心情营业。是我不动声色地帮老板解决了他儿子上学的一个小麻烦,老板才默许了江砚可以随时过来,并且总能吃到几道不对外供应的拿手菜。
现在,我离开了,那份“默许”自然也就失效了。不知道江砚带着她失而复得的白月光兴冲冲而去,却吃了个闭门羹时,脸上会是什么表情。
这些细微的、看似巧合的不顺利,像一根根细小的刺,开始扎进江砚那看似完美无缺的生活里。她或许会觉得只是水逆,只是流年不利,暂时还不会联想到我身上。
毕竟,在她心里,林默只是个依附她生存的、温顺而无能的影子,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?
直到半个月后,那场精心准备的欢迎派对。
那是周薇为了欢迎沈清回国,同时也是为了讨好江砚而一手操办的,包下了一个高级会所的顶层露天花园。名流云集,衣香鬓影。
我本不该出现,但我有我的方式“参加”。
派对进行到**,江砚挽着沈清,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祝福。沈清穿着高定礼服,笑容温婉,站在一身高定西装、气场强大的江砚身边,确实郎才女貌,羡煞旁人。
周薇端着酒杯,笑着打趣:“江砚,这下好了,沈清回来了,你这块望妻石总算可以不用再望着某个影子了!”
这话引得周围几个人会心一笑,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江砚,带着几分暧昧和了然。
江砚微微蹙眉,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,但看着身旁的沈清,眼神终究是柔和的。
就在这时,会所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,一束追光灯打在了中央的空地上。众人一愣,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环节。
然后,音乐响起,是沈清当年最爱的一支钢琴曲。随着音乐,空中缓缓降下一个巨大的、用鲜花装饰的秋千架,秋千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纱裙、打扮得如同精灵的少女,正在弹奏一架水晶钢琴模型。视觉效果十足,浪漫得如同童话。
这是周薇绞尽脑汁为沈清准备的惊喜环节,模仿的是沈清当年在学校文艺汇演上的成名节目。
现场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和掌声。
沈清也露出了惊讶又感动的表情,依偎进江砚怀里。
江砚看着怀里的佳人,又看看这精心布置的场景,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意。她大概觉得,周薇这次总算办了点靠谱的事。
然而,就在气氛最温馨浪漫的时刻,秋千上的“精灵少女”弹完最后一个音符,本该按照预设程序,用清脆的声音说出“欢迎沈清姐姐回国”的祝福语。
但通过她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传出来的,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、略带电流杂音的、平静无波的男声:
“江总,影子走了,您和白月光的光明世界,可还安稳?”
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会场里,清晰得如同惊雷。
全场瞬间死寂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,脸上的笑容僵住,面面相觑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江砚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升腾的怒火。她猛地抬头,锐利的目光射向那个秋千上的少女,又猛地转向旁边一脸懵逼的周薇。
沈清也从她怀里抬起头,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不安。
“怎么回事?!”江砚的声音冷得能结冰,带着压抑的暴怒。
周薇吓得脸都白了,结结巴巴地解释:“我、我不知道啊……这、这程序不是这样的……是技术问题!肯定是技术故障!”
“故障?”江砚冷笑一声,环视四周那些宾客们惊疑不定、窃窃私语的脸,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。她江砚,何时在公开场合受过这种羞辱?而且还是在她最在意的人面前!
那个平静的男声,那句“影子”……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精准地刺穿了她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。
是林默?
不可能!他哪有这种本事!
可是,那种语气……那种洞悉一切、却又漠不关心的平静语气……
江砚的心,第一次因为那个她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男人,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寒意。
派对不欢而散。
精心准备的惊喜,成了全城笑柄。
据说江砚当场拂袖而去,连沈清都没顾上。
而这一切的“始作俑者”,正坐在我那小院的躺椅上,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零星现场描述,想象着当时的画面,慢悠悠地品着一杯清茶。
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仙人掌在墙角投下短短的影子。
江砚,这盆冷水,还够清醒吗?
这还只是第二杯。
派对事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涟漪迅速扩散。
第二天,“鼎盛集团江总派对遭遇诡异告白(或者说,是控诉?)”的消息,夹杂着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,在小圈子里隐秘地流传开来。虽然碍于江砚的权势,没人敢放到明面上讨论,但那种暗流涌动的窥探和窃语,足以让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江砚感到极度不适。
她试图追查声音的来源,但那个秋千装置的程序被篡改得干净利落,所有的痕迹都指向一个临时的、无法追踪的虚拟IP。负责技术的公司赌咒发誓绝无内鬼,只能归结为遭遇了手段高超的黑客。周薇更是吓得魂不附体,连着几天登门道歉,赌咒发誓自己毫不知情,哭得梨花带雨。
江砚烦躁地挥退了周薇。她不是傻子,冷静下来后,她也排除了周薇搞鬼的可能。周薇没这个胆子,也没这个能力。
那么,是谁?
那个声音……那句“影子”……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。
林默?
这个念头再次浮现,却比上一次更加清晰,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。
可她立刻又否定了。林默跟了她十年,她太了解他了。温顺,安静,甚至有些懦弱。除了那张脸,几乎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。他所有的社交圈都依附于她,他哪里来的能力策划这样一场精准的“袭击”?又有什么动机?
难道是因为沈清回来,他因爱生恨?
江砚想起自己提出让林默搬走时,他那过于平静的反应。没有哭闹,没有质问,只是安静地收拾了那个小箱子,然后离开。当时她觉得是林默识趣,现在想来,那份平静底下,是否隐藏着她未曾察觉的暗流?
但无论如何,她不相信林默有这种能力。这更像是一个巧合,或者,是某个商业对手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,故意恶心她。
当务之急,是稳住局面,安抚沈清。
沈清显然被那晚的事情吓到了,也有些委屈。她刚回国,满怀期待地投入旧爱的怀抱,却遭遇这样一场难堪。江砚花费了不少心思陪她,带她出入各种高档场所,用物质和体贴来弥补那晚的阴影。沈清渐渐恢复了笑容,但江砚能感觉到,她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和不安。
就在江砚试图将派对事件翻篇,专注于和沈清的“新”生活时,真正的麻烦,开始接踵而至。
首先出问题的,是鼎盛集团旗下最重要的科技子公司——“启明科技”。
启明科技正在研发一款对标国际巨头的核心人工智能芯片,这是江砚布局未来、押上重注的战略项目,也是支撑鼎盛集团高估值的关键。研发进入了最关键的流片阶段,却突然传来噩耗:核心算法团队的首席架构师,带着整个核心小组,集体递交了辞呈,跳槽到了竞争对手公司!
消息传来,如同晴天霹雳。
江砚立刻召开紧急会议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,高管们个个面色惨白。
“怎么回事?!张博士的团队,我们给了行业最高的薪酬,最好的福利,最大的研发自**!保密协议和竞业协议都是最严格的!他们怎么会突然集体离职?!”江砚拍着桌子,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。
负责技术的副总裁擦着冷汗,战战兢兢地汇报:“江总,我们查过了……对方公司开出的条件……其实并不比我们优厚多少。但是……但是他们似乎提前知道了我们流片遇到的技术瓶颈,并且给出了……非常具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和承诺。张博士他们……几乎是毫不犹豫就……”
“技术瓶颈?对方怎么会知道?!”江砚猛地盯住他,“我们内部的保密措施呢?!”
“正在彻查……但目前……没有发现明显的泄密渠道。对方似乎……对我们的项目进展了如指掌……”副总裁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