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严文轩也要值班。"
电话那头传来夸张的叹息,随即**脆利落地挂断。
郑维扬垂手而立,却将"冲浪""攀岩"等关键词牢牢记在心里。
走出办公室时,郑维扬的备忘录里多了条新事项:查伊厅长千金社交账号。
玻璃门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——也许通往仕途的捷径,不止一条。
暮色四合时,郑维扬终于出现在茶楼门口。林晚正擦拭着最后一张茶桌,木质桌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渍,自从外公住院后,茶楼就停业了。
"走吧,去吃饭。"
郑维扬倚在门框上,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。
林晚不想再浪费两人难得的相处机会,她怕吃饭的过程中,又遇到他的同事或领导。
她晃了晃手中的菜篮:
"我买了排骨和时蔬。"
她故意提起,他最爱炫耀的拿手菜,
"好久没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。"
这话就带点撒娇的意味了。
郑维扬的厨艺很不错,总是变着法的给林晚做好吃的,以前林晚总觉得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婚恋对象。
可郑维扬皱了皱眉,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藤椅上:
"今天太累了。"
林晚能理解。
“那我去做,你等着吃就行。”
林晚系上围裙,独自走进后厨。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盖过了前厅的电视声响,她将排骨焯水的时候,蒸汽模糊了眼睛。
四十分钟过去,砂锅里的鱼汤已经泛着奶白色。透过门缝,她看见郑维扬瘫在藤椅上刷手机,连头都没抬一下。
这让她想起去年深冬,郑维扬顶着寒风跑来茶楼,就为了给她尝刚学会的糖醋排骨。
那时他总爱从背后环住她,说"我们晚晚的手是用来泡茶的,可不能沾阳春水"。
要是以前,她偶尔给他下一碗面,他都要抱着她夸夸她,说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。
情绪价值从来没有停过。
林晚想:
或许变的不是郑维扬,而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,就像这锅高汤,熬着熬着就淡了味道。
林晚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出来时,郑维扬的手机屏幕还亮着——满屏都是攀岩装备的测评视频。
而郑维扬看得很认真,林晚叫了他几声,他都没有听见。
“阿扬?”
林晚提高了声音,
“吃饭了。”
郑维扬这才放下手机。
"你什么时候对极限运动感兴趣了?"
林晚夹了块排骨到他碗里,
“我记得,你以前只对打骑行和打羽毛球感兴趣。”
郑维扬笑了,
“我不玩骑行,怎么追到你?至于打羽毛球...是我们周局喜欢,我投其所好罢了...”
突然听郑维扬提到周晏岭,林晚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,连忙把话题绕到了别处。
“尝尝这个笋干,"
林晚垂下眼睫,
"外公去年亲手晒的。"
提起外公,郑维扬依照惯例先是询问了病情一番,接着又提起林晚工作的事。
“"外公病情稳定了,你该准备公务员考试了吧??”
林晚放下了筷子,小声说道:
“我不想考了...”
郑维扬没听见,依然自顾自地说起自己当初的备考经验。
提起这个,他很自信和骄傲。当初他是以应届生的身份,一次就上岸,而且笔试面试都是双第一。
更难得的是,那段时间,郑维扬还在用心追求林晚,
追林晚的人排着队,他也能在其中脱颖而出。
他翻开手机相册,划到一张照片,
"看,这是我当年备考的笔记。"
照片里的笔记密密麻麻,不同颜色的标注像彩虹般铺满纸页。林晚记得,那是他们初遇的夏天,郑维扬白天在图书馆备战公考,晚上穿越大半个城市,就为了陪他吃一顿晚饭。
"笔试前一周他重感冒,"
郑维扬的大学室友,曾对林晚说,
"我们劝他弃考,这家伙硬是打着点滴刷完了三十套真题。"
室友比划着输液瓶的高度,
"这家伙.做什么都能成功的。"
此刻郑维扬的眼睛又亮起那种熟悉的光,那是他谈起目标时特有的神采:
"我可以帮你制定复习计划,就像当年——"
“阿扬...”
林晚轻声打断他,
“我不想考了...”
郑维扬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。
郑维扬的目光扫过茶楼——窗明几净的玻璃柜里,青瓷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;重新打磨过的红木茶桌纹理分明;连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文竹都焕发了生机。
"你该不会...真要接手这个老古董吧?"
林晚盯着茶桌上的一道木纹。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漩涡,像极了人生的岔路口——
往左是母亲的越洋电话,背景音里混着异国腔调的嬉闹声。
"晚晚,妈妈给你联系了常春藤的教授..."
电话那头,同母异父的弟弟正在用英语抱怨着什么。
往右是郑维扬父母满意的目光。上个春节,郑妈妈拉着她的手说:
"阿扬是公务员,将来另一半最好也是体制内的..."
而他家的茶几上,摆着郑维扬获得"优秀青年干部"的合影。
林晚不知道怎样回答。
她心里很乱。
出国和考公,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。
选择前者,她就可以和妈妈团圆。
三岁那年,妈妈将她丢给外公外婆,远嫁异国。现在已经在M国结了两次婚,林晚有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。
大洋彼岸的妈妈拥有合法身份,财务也早已自由。她坚信自己的经验和路径,信誓旦旦的说会帮林晚安排好一切,她只需要享受畅快人生就行了。
而选择后者,则是符合郑维扬的期待的。可以预见的两人组建家庭,能够得到他父母的认可,过一辈子平淡安稳的生活。
只是,只是这两条路,都不是林晚想要的。
茶壶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,水蒸气顶起壶盖。林晚慌忙去关火,水珠溅在手腕上,烫出一小片红痕。
郑维扬一把抓过林晚的手腕拉到水池边,冰凉的自来水冲刷过那片泛红的皮肤。
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
他眉头紧锁的样子,恍惚间让林晚想起大二那年她崴了脚,他背着她穿过整个校园去医务室。
他还是那个,会关注她喜怒哀乐的24孝好男友。
可是,下一秒林晚就被拉回到了现实。
"备考资料我已经下单了。"
他关掉水龙头,抽了张纸巾轻轻按在她手腕上,
"明天就能送到。"
林晚看着纸巾渐渐洇湿,沉默得像茶柜里那些青瓷盖碗。
"所以,"
郑维扬突然攥紧她的手腕,
"是出国还是考公?"
他的指甲在她皮肤上留下几道白痕,
"别告诉我。你真要守着这个破茶楼。"
郑维扬想了想,又说道:
“我先说好...如果你选择出国,那就代表我们已经结束了。”
林晚当然知道,体制内想出境程序繁杂,这也是她不想进入的原因,她还是想每年和妈妈在一起待一段时间的。
窗外的霓虹灯牌闪烁,将"汇友茶楼"四个字映得忽明忽暗。林晚轻轻抽回手:
"我想走外公的路。"
郑维扬猛地松开她,跌坐在太师椅上。
士农工商,商排在最后。况且还是茶叶这种传统行业,郑维扬心里对林晚的决定很不认可。
他嘴角扯出个苦笑:
"知道现在餐饮倒闭率多少吗?70%。"
手指重重敲在茶几上,
"还有那些茶园,明年就开始用无人机采摘了!"
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茶楼里回荡,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。林晚望着那些四散飞去的黑影,突然觉得它们很像小时候妈妈离开时,机场上空起落的航班。
“好了...先不说这个了。”
林晚试着让氛围轻松点。
她将沸水缓缓注入紫砂壶,蒸汽裹挟着茶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。她手腕轻转,水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——这是外公教她的"凤凰三点头"。
"最近工作还顺利吗?"
她轻声问道,将第一泡茶汤倾入闻香杯。上好的明前龙井在瓷白杯底舒展,像一片片翡翠。
郑维扬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伊曼的社交账号头像跳了出来...那个在冲浪板上回眸的剪影。
他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,连茶盏碰到桌面的轻响都没听见。
【hi】
他盯着这个简单的单词看了足足十秒,在确认这不是幻觉。茶香渐渐弥漫整个房间,而他的注意力早已飘向千里之外的海滩。
林晚垂下眼睫,将第二泡茶汤倒入品茗杯。
水温正好,茶叶舒展得恰到好处,可惜品茶的人,心思早已不在这里。
对于郑维扬的心不在焉,林晚心里是有点小失望的。
直到林晚将茶盏轻轻放在郑维扬面前,郑维扬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,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伊曼的社交主页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
"最近工作还顺利吗?"
林晚又问了一遍。
郑维扬拉过林晚的手,笑道:
"刚进单位哪有不累的,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差使我...多亏周局提携,把我调到他直管处室。”
他的眼睛亮得惊人,
"你知道他办公室那幅字是谁题的吗?省里的老领导!"
提起周晏岭,郑维扬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崇拜和艳羡。
“听说他是家里的独子,家里世代从政...这样的人,你说他会有烦恼吗?”
林晚被前半句话吸引了。
郑维扬是私生子,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。他心里一直很介意这件事,从小到大他都拼了命的想证明自己。证明给他爸爸看,他其实并不比家里的大哥差。
林晚注视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,想起有一次他红着眼眶说:
"直到我考了全校第一,才终于能堂堂正正走进郑家老宅了。"
"阿扬..."
林晚反握住他青筋凸起的手背,
“其实你不用这么拼。”
林晚斟酌着开口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