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玉佩之谜长到十五岁,娘亲病榻之前才告诉我,我或是当今相爷女儿。
我将手搭在娘亲额头,怕她是病得糊涂了。
娘亲布满皱纹的干枯的手臂掏出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塞进我掌心,让我拿着进京寻父。当年,
爹爹科举一走便是五年。山洪冲毁了家中茅草屋。阿公、阿婆不幸染了时疫走了,
娘亲带着我和其他受灾的乡亲一起去了隔壁县过活。期间,娘亲千方百计托人寻找爹爹,
始终没有半点音讯。记得曾有一天,当晚,桌上满满一桌酒菜。我那时许久没有吃过荤腥,
吃得天昏地暗,现在想起来,当晚娘亲面色沉郁,菜也没吃几口。两月前,
娘亲病得越来越重才告诉我,父亲如今是官拜一品的大官。“他都不来寻咱们,
咱们干嘛去找他,不如用这玉佩卖钱给您买药。”我耷拉着眉眼,双臂撑着蒲草铺就得床榻,
两条腿前后游荡。“傻孩子,娘这病药石无医,你拿着这玉佩寻到你爹还能得一条活路。
”娘亲掳开我额间的长发,对着我的脸敲了又敲:“你虽是女子,但聪明伶俐,
相貌与你爹也相似,他会认下你的。”过了几日,娘亲撒手人寰,我大哭了一场,把娘葬了。
2流民寻父跟邻家二狗娘借了身二狗的衣裳,挎着小包袱跟着流民的队伍往京城走。
说是流民,除了不乞讨和乞丐没什么区别。我常常吃不饱,不过这里没什么约束,
我乐得自在。快到京城的地界,我实在受不住饿了,自己跑了出来,
从裤带中拆出五文钱买了四个热腾腾的白面馍。狼吞虎咽的下肚,两个月来头一次吃饱。
可吃得太快,我撑得想吐,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馍,我怎么舍得吐出来。两条腿使劲儿的捯,
走了得走半里地,看到一处卖驴马牲口的棚子。脚腕子被什么绊住,我张口便想叫骂,
低头一看竟是个活物。应该是个人。那人蜷缩成了一团,身上布料盖着私处,
露出的地方全是深深浅浅的鞭伤。纵是我这般没心没肺的,看见都深深皱了皱眉。
那人已然奄奄一息,没想到竟有人注意他,掩藏在蓬乱发中眼闪出一道求生的光,
他卧着的身躯,往前挪动了几步,干瘦的手掌握住我的脚腕,干涸的嘴唇蠕动的说出几个字。
我看的出那口型是“救救我。”可我哪里又有钱,不是被四个馒头撑得,
我哪里会走出这么远。而且这人只能趴着向前挪动,怕不是早被人打断了脊梁,
我一个乞丐要一个废人又有何用?我低头又看了眼那人,身上的伤口不时有蚊蝇围绕。
手中的石子从左手颠到右手。刚待低下身去拉那人,一恶仆向我投来一鞭。“别动,
这是劣奴,叫花子滚一边去。”那人看我一身褴褛,便猜得八九不离十。我远远躲开,
觑了一眼那人手臂垂下,恐怕也知道了自己所托非人。“奴?你的意思是这人是要卖的喽?
”那恶仆斜着三角眼打量了我一眼,不屑道:“卖你你要啊......买马送奴。
”“倒是会做生意。”我在心中暗暗思忖。我抬起下颌斜眼问那恶仆,“这马多钱?
”那恶仆上一眼下一眼,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我,被我问笑了。他也不再揶揄,
狮子大张口说:“十两。”说完又揶揄了句:“你有?”我一路上习惯了他人的讥笑,
摇了摇头,“没有。”恶仆像是呲牙的恶犬,朝我又挥起鞭子。就在一鞭子落下之前,
我撒腿跑出了五丈远。这件事到这里,本就该结束了。我继续往京城赶,
再走上半个月就能到京城。可我一边走一边想,要是有一匹马或是一头驴,
我三日便可到京城,岂不是省下不少盘缠。我顶着烈日又往回走了几步。
3玉佩换命“那马我买不起,那驴多少钱?”我指向牲口棚最边缘的一头跛脚的瘸驴问。
“三两。”“一头驴加那个人。”我讲价还价,既然出了钱那便要再加点添头。
那恶仆横着眼看看我。他不惊讶我的讨价还价,质疑我这副模样会有三两银子。
我掏出贴着里衣的玉佩。“这个不止三两。”那恶仆算是有点眼光,看见那通体碧绿的玉佩,
两眼发出饿狼般的光。他也不在意我从何处得了玉佩,恐怕他是有地方消解此物便是。
我原本担心他不讲道理,抢了玉佩还不给驴。好在,这恶仆虽看起来可恶,倒也算讲理。
他从驴棚里牵出那头跛脚的驴,在那瘫子身上踢了两脚,意思是一并归我。
跛驴、乞儿、瘫子,这世间最无用的几样活物集齐在了一处。我来不及自嘲,
赶忙俯身扶起那人。“小子,你现在是我的了。”“你可不准死了。
”我费尽了三个馒头的气力将那人扶起到驴上,赶着驴沿着小路便是一顿小跑,
生怕那恶仆反悔。我向来懂得落袋为安的道理。若那恶仆要反悔,这荒山野岭,我势单力薄,
也是没法子的事。走出了约有二里地,我实在累得受不住,那人更像是昏死在了驴子背上。
没想到我们三个之中最有用的竟是那头跛驴,他跛着前蹄,跑起来竟然异常矫健。
我口干舌燥,寻了处小河,自己和驴饮饱了水,又洗了把脸。
转身看那人半倚在背阴的石壁里纳凉,露出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。
“这面貌倒不像是一般苦力。”我心中纳闷,用荷叶捧了一捧水接到那人面前。
他闭着眼就把荷叶中的水喝得一滴不剩。那驴子喝饱了水,跑到我跟前“嗯嗯嗯”得叫。
我低头看它,它举起跛了的前足给我看。这仔细一看才发现,
它那前足间刺着一根粗长荆棘条。这些人竟然连这荆棘条都不肯给它拔起,难怪会跛足。
我手上包了块布,小心的把那带刺的荆棘从驴儿的跛足中抽了出来,
它前蹄上还带着淋漓的伤口,可已然松快了许多。等到镇上,给它伤口上些伤药,
重新钉上蹄铁,它必然快步如飞。做完这些,我又有些饿了。我又饿又悔,
多吃了一个馒头惹下这么多事。丢了寻亲玉佩,除了这头驴和这瘫子,一无所获。
我欲哭无泪,心中恼火全速向那瘫子倾倒。“我用去相府寻亲的玉佩赎了你,
按说你就是我的了。”这话想着又别扭,我一个乞儿要个跟班又有何用,
当即反悔:“你可别想我会带你......”头顶乌云笼罩,应该是快下雨了,
我指了指一侧的山洞,“你就在此自生自灭吧。”那瘫子脏乱的发仍遮着大半张脸,
没有出声。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他挪到了洞中,
若我是闺中女子决然没法将这瘫了的大汉挪动这么远,我自小便在乡野中长大,论气力,
与男子无异。包袱里只剩一个馒头,我从包袱里拿了出来,虽然不像刚刚蒸出来那般香软,
还是泛着诱人的麦香。我下意识的吞了吞唾沫。可眼前这条用那玉佩换来的人命,
断没有眼睁睁的看他饿死的道理。我掰下一块放在那人嘴边:“吃点东西吧。
”他缓缓张开嘴,我将那块馒头塞进他嘴里。我将馒头不偏不倚的平分,
又多掰下一块放在自己这边,毕竟为了挪动他,我费尽了四个馒头的气力,
多这一块也是应得的。给他喂下半个馒头,我也将大半个馒头填进肚中,
连馒头屑也都倒进嘴里。“我去相府寻亲,也不知寻得成寻不成,不过总是没法子带你,
你自行珍重吧。”我不肯再耽搁,骑上驴子,直往西南。京城好大,给跛驴子治好伤,
将它卖了五两银子。“京城就是能卖上好价。这买卖划算!”我拿着五两银子饱餐了一顿,
换回包袱里的女装。玉佩没了,空口白牙的上了相府寻父,说不定会被当做异想天开之辈,
被打出来。4相府婢女几经辗转,我混进了府里为婢。“今后,你们四个就是**婢女,
以**为重。”眼前的相国夫人眯着眼睛,似笑非笑,仿佛京城贵妇人便该是如此,
不怒自威。她脸上涂抹厚厚水粉,只是遮不住眼角深深的纹路。一层红脂涂出了唇边,
没来由的面目可怖。她不如我娘好看,娘虽然没有那些香气四溢的水粉,肌肤白净透亮,
唇色如樱花一般嫩红。“是,夫人。”我和其他三人一起低眉顺眼跟在**身边。
其实我从小在乡野长大,并不会针线这些细致的活计,浅显的诗书也不懂的,
被安排在**屋中,应该就是看中我比一般女子有气力些。我心中欢喜,
跟在**身边有精致的点心,虽是**不爱吃的才会赏给我这样的丫头,
不过但凡拿到手中的,都是精美绝伦的点心,也是外边难寻的。我头一次见到我传说中的爹,
我就几乎确认他便是我爹。一模一样的丹凤眼,连眼睑上痣的位置也是一般无二。
我秀挺的鼻梁更像我娘,这组合,让我容貌秀丽之间透着英气。可我还是不敢相认,
只因我听**身边大丫鬟说过夫人乃是尚书之女,爹爹能够从穷书生擢升为首府大员,
是承了**外祖家势力。难怪爹不去寻我和娘......罢了,他既然无情,我便无义。
我放下了认亲的心思,心中没了记挂,在相府中心安理得的白吃白喝起来。
不知不觉两个月下去,腰粗了两圈,裤子绷得紧紧的,脸蛋儿也一日胜过一日的**。
这一胖没想到**夫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越发频繁。因为我和**越发相像了,
只是我皮肤暗黄粗糙,不像**牛乳养护的肌肤那么肤若凝脂。“当个赝品倒是不错。
”**的奶妈妈把我叫到一边,说我走了运道。天大的喜事落在我的头上。我捏着桂花酥,
看着她一向古板的老脸,满嘴喷唾沫,五官乱飞。
她口中所说的天大的喜事便是嫁与太子做太子妃。可她唬不住我。现在太子成了瘫子,
这太子的位置早晚易主。原本抢着嫁进太子府的名门贵女们也都另做打算。不说旁人,
欢天喜地的准备婚事**,这些日子的脾气格外糟糕。我给她梳妆扯了她的头皮,
把她弄疼了,她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体面,抬手比划到我的脸颊上。我忍了又忍,
拳头紧紧攥着,看在花花绿绿点心的面子上才忍住没有回手。提起瘫子,
我想起在路上用玉佩救下的那个。不知他是死是活了,心里想着哪天得了空,
我再回山洞去看看,若是他死了,好歹替他收了尸身。我不在意和瘫子成婚,在我看来,
和瘫子成婚好过在相府做下人。夫人的动作比我想的快,她不再让**粗活,
也不让我服侍**。她让人伺候我泡在牛乳里沐身。我看着乳白的牛乳盛满了浴桶,
有些心疼,强忍着才没就着浴桶牛饮上一通。这牛乳沐身果然有效,不过七八次光景,
我便如换了一层新肤,退了土气,白里透红。夫人看我的目光越发不安甚至透着戾气,
可还是无可奈何的收了我做养女。大婚那日,我身着凤冠霞帔,
跪在地上唤了声:“娘亲、爹爹。”心中觉得好笑,竟然是在这等状况下喊出这句“爹爹”。
相爷听到我带着家乡口音的一声“爹爹”,呆愣了一瞬。我并没有趁机袒露身份,
假假真真的又有什么关系,喊过这一句爹爹算是全了这一世的父女情分。我细细思量了很久,
想清楚了。那样上等的玉佩,定然不是穷书生能够拥有。
定是爹爹发达了之后寻到娘亲时给的,他若能做主,便会将我们母女接回家。可他做不到。
丞相夫人从我面孔恐怕早就知道了期间真相,吞了针般认了我这养女,
只是忍不住眼中的恶毒恨意。现在想通或是再早些想通并无差别。我自己披上了盖头,
被喜婆搀扶着坐进了花轿。说得好听是太子大婚,说得难听便是给太子冲喜。
一台花轿悄无声息的进了太子府。坐在大红绸缎布置的喜房里,我只管贪吃点心。
“这些点心味道这么好吗?”身后传来男子声音。我吓得手中的点心几乎脱手。
这男人深眸星目,挺鼻丰唇,烛光掩映下分外的俊美,
可有一样就是他不该出现在太子的洞房里。“你是何人?”我一面狐疑,
一面嚷着做出要喊人的架势。他那大手将我嘴巴捂住,
凑在我耳边低语:“本宫自然是你的夫君。”“你是太子?”我呜咽着,
从喉咙里滚出几个字。那人颔了颔首,推着轮车到了我的面前。
我瞧着那人没来由的有些熟悉,上上下下打量那人,他坐在轮车里,极其结实,
极为灵活的轮车。他长身玉立,眼角眉梢流露出说不出的俊逸,可坐在轮车里,
如何谪仙般的人物也要失色。我刚把一枚大枣塞进嘴里,他靠得极近,带着名贵玉兰的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