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余家的,婶子要生了!”
一声大喊,集市里顿时沸腾了。
卖猪肉的、卖酱油的、卖豆腐的……集市上的摊子瞬间收起一大半,乌泱泱一群人往外跑。
“哎,你说,老余家的都生了三十五个男娃了,这次这个,还会是男娃吗?”卖草编蚂蚱的男人咬着草杆,问旁边戴头巾的女人。
女人认真思考片刻,回答道:“一会儿就知道了,谁不知道余婶子生娃利索,半点不遭罪,好福气哟。”
果然,跑在最前面的扛着扁担的男人一只脚刚踏入家门,一声响亮的婴啼便从屋内传来。
“恭喜恭喜,好孕娘娘生了个有福女,眉心红痣,肤白臀圆,日后必定是有大福气的!”稳婆喜气洋洋地出来报喜。
“妹妹!”
“咱们有妹妹了?”
“哈哈哈哈哈,是妹妹!”
数十人兴高采烈地欢呼,庆祝老余家连生了三十五个男丁后,终于得来个小女娃。
孩子满月那日,脸庞莹润得好似在发光的余婶子抱着襁褓里的小女儿,含笑宣布:“以后这个孩子就叫榴莲,石榴莲蓬,都是多子之物,希望榴莲儿能如娘亲一般,多子多福。”
余婶子是易孕体质,往常刚出月子没多久,就能怀上,这次却很不同寻常,生完余榴莲后,余婶子只一心一意带着这个小女儿,将她喂得白白胖胖。
这日,又有高头马车在余家小院前停下,一个戴着帷帽的贵妇人走进去,直走到余婶子房间里,才将帷帽掀起一角,正是安定侯府的世子妃。
“好孕娘娘,本妃四年前来拜过后,确实如愿诞下麒麟儿,也来还愿过,只是一个儿子,难免单薄些,此次前来,希望好孕娘娘再次赐福。”世子妃双手合十拜了拜,旁边跟着的大丫鬟便将手里提着的木盒奉上。
木盒打开,上层瓜果鲜花,中层金饼银锭,下层线香红烛。
余婶子微微一笑,取了朵鲜花在手里,逗玩怀里的小女儿,半晌,一双温和慈爱的眼睛看向贵妇人:“麒麟儿先探路,世子妃静待佳音,不日便有龙凤呈祥。”
贵妇人一愣,随即狂喜,目光落在余婶子怀里的小女娃身上,眼露精光:“早听说好孕娘娘生了个有福女,也曾送来贺礼,却不曾有幸得见,今日一见,果然满脸福相,不知麒麟儿是否有福气……”
“麒麟儿自有好姻缘。”余婶子柔声打断。
贵妇人面露遗憾,多看了那襁褓之中的小女娃几眼,肤白如玉,眼波灵秀,只觉得那点红痣似有福光盈出,但好孕娘娘发话,她倒也无不满,又是一番诚心感谢后,便离开了。
此后,至多十天半个月,必有贵妇人来,不是求好孕娘娘赐福,便是想与好孕娘娘诞下的有福女结亲,虽余家只是平头百姓,但好孕的福气实在是馋人得很,好孕娘娘却一一拒绝。
直到这日,一大一小两名男子披着黑斗篷,走进屋内,行走间,黑斗篷下隐隐露出些许明黄色。
高大男人双手合十,只微微一倾便算作拜了,他身边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,满脸桀骜,被男人重重拍了下后背,才不甘不愿地囫囵拜了拜。
余婶子却并不在意,含笑看着这少年,目光仔细而慈爱,看了好一会儿,才对那男人说:“我在此等候贵人已久。”
两个大人打机锋,少年看向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娃,小女娃眼睛又大又圆,唇角微微上翘,天生带着讨喜的笑意,原本在玩手里的布娃娃,察觉到有人看她,回看过来,将手中的娃娃向少年丢去,笑得眉眼弯弯,如同两只小月牙,嘴里清脆喊着:“给!给!”
男人见此,爽朗一笑:“有福女送子,是好兆头!”
少年捡起布娃娃,大约是与小女娃待在一起久了,那布娃娃上沾满了奶香气,但想到钦天监批命,说他命中有劫,注定无子,渡劫的突破口竟在个小奶娃身上,少年又气愤起来,这不就相当于公开说他不行吗?
他精准将娃娃又扔回小女娃怀里,小女娃似乎是觉得他在陪她玩,笑声清脆,又扔给少年,如此几轮,少年放弃了,拿着那个娃娃,打算等走前再还回去。
不想辞行前,余婶子对着少年说:“这是榴莲儿最喜欢的布娃娃,她喜欢你,要送给你,劳烦贵人收下吧。”
带着布娃娃回到东宫,从小顺风顺水的太子东方昭明还是憋着气,抬手就要把布娃娃扔出去,手都举起来了,最后还是放下,收进角落里放着他幼时玩器的木箱中。
但凡是个男人,被公开说自己不行,不能绵延子嗣,都不可能坦然接受,东方昭明想到已经定下的太子妃陆皓宜,以及两位貌美如花的侧妃,决心一定要用事实打破这该死的批命!
当天夜晚,余婶子让丈夫将三十五个儿子都叫来,成家的连家眷都带上,挨个看了一遍,众人心中隐隐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,有泪窝浅的小媳妇不自觉落下几滴泪,当即就被男人呵斥了,余婶子笑眯眯地将小媳妇叫到面前,抬手擦去眼泪。
“榴莲儿已经断奶,往后各家都该和睦,不许争吵,不许生怨,互相帮扶,照顾好老头子和妹妹,都听见了吗?”余婶子笑容慈祥温和,皮肤渐渐变白,像是隐隐发光的玉石。
余家不声不响地挂起了白布,不少人来看余婶子,口口相传,都说她这是功德圆满,回天上当神仙了。
一晃十四年过去,余家兄弟们做什么的都有,各行各业,都是正经营生,没有大富大贵,但至少衣食无忧,虽兄弟众多,却从来不曾吵闹生怨,唯一一点,就是爱抢着养小妹。
“十七弟,让榴莲儿再在我们家待几天,我给她做的衣裳还差几针就好了。”老四家的媳妇揽着个眉心蕴着粒红痣的漂亮小姑娘,对着门外的男人说道。
男人不依不饶,拿出个热气腾腾的肉烧饼,弯腰在小姑娘面前晃:“不行不行,上次嫂子就是这么说的,我家媳妇儿也想小榴莲儿了,小榴莲儿,十七哥给你带了肉烧饼,想不想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