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被拘在宫中断水断粮几天后,李若初终于答应了蛮族的和亲。
她径直走进大殿,面无表情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。
——她名义上的父亲,南诏的皇帝。
李子显愣了一瞬,眼中警惕的光散去,猛地一拍案牍,朗声大笑起来。
“若初,你早些想通的话,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头?”
“西凉催得实在紧迫,你收拾收拾,半月之后,父皇派人送你过去。”
“这些天饿坏了吧?你喜欢的桃花酥,朕现在就命人赶紧备些。”
“你的诚意,就只是这些糕点吗?”
李若初冷笑一声,淬了寒冰的杏眸直直看着他。
“我是南诏的嫡长公主,替你那位烟花巷出身的孽种嫁过去,你的表示,未免也太寒酸了吧?”
大殿上灯火摇曳,气氛变得肃杀起来,一旁的宫女忍不住瑟瑟发抖。
“大胆!”
李子显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。
“她可是**妹!你怎么能这样说她?”
“母后生前,可没给我留下什么妹妹。”
李若初扯了扯嘴角,冷笑着说。
“看来父皇年纪大了,忘记了这孽种是怎么来的,要不要儿臣帮你回忆回忆?”
李子显的青筋暴起,握紧了拳头,却因忌惮李若初背后的老臣势力,硬生生地将火气咽了下去。
毕竟,他此番拘了李若初,已经惹得朝野动荡不安,不能再生事端了。
“好好的,说这些破坏父女情谊的话做什么?”
他换了一张笑脸,作出一副慈祥的样子,落在李若初的眼里,却是扭曲至极。
“你是朕的长女,出嫁自然要风光大办。你想要什么?”
“半个国库。”
声音不大,却重重锤在李子显的心头。
“你疯了?!”
李子显猛地起身,眼前一黑,声音变得尖锐又急促。
“我要的,不过是我母亲的那份。”
“父皇皇位坐久了,看来是忘了,南诏原本的主人是谁?”
李若初朱唇轻启,用冷漠又蔑视的眼睛,上下打量着李子显的窘态。
“既然你不同意,那就当我没说。”
“让那个孽种自己嫁过去!”
李若初轻挑柳眉,转身就走。
如她所料,李子显立马叫住了她。
“好!朕答应你!”
李子显闭着眼,咬紧牙关,捏着鼻子点了头。
西凉一族被李子显视为草原蛮夷,一向轻视鄙夷。
直到兵临城下,他才意识到,原来这只草原的狼,早已长出尖锐的獠牙。
西凉皇帝点名,只要南诏交出昭宁公主和亲,便立即退兵,不再来犯,并与南诏修秦晋之好。
谁人不知,西凉皇帝慕容朝生性残暴,夜御数女,草芥人命,送入他帐中的女子十不存一。
李子显舍不得宝贝女儿李嫣然遭受**,却也无力与西梁抗争,于是想出了一招偷天换日。
——让李若初替嫁。
只有在这时,他才想起,李若初也是他的女儿。
却也仅仅是“女儿”罢了。
“还有,我和亲不带任何人,把陆淮安给你的宝贝女儿吧。”
李若初潇洒转身,发簪上的金色流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,响的让李子显心惊。
“为什么?陆淮安是你亲手挑的影卫,你不带走?”
身后传来李子显的不解。
听到这个名字,李若初周身一颤,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一直佯装的坚强瞬间被击溃,心口好像空了一块,连呼吸都跟着疼。
“......你是不是有什么谋算,要害嫣然?”
李子显沉默片刻,语气低沉地质问。
她没有回答,只是忍住眼中的滚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。
回到长公主府时,天还未亮。
李若初拖着疲软的身子,穿过萧瑟空荡的院落,瘫倒在了床榻之上。
纵使有老臣帮助,但被拘在宫中的几日,她也非常不好过。
半梦半醒之间,她听到暖阁里传来,男人压抑隐忍的声音。
层层帷帐外,男人的身影周身**,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。
他低沉地喘着粗气,手上紧紧攥着一片绣着百合的白色手帕,飞速地上下抽动。
百合花......那是李嫣然的手帕。
李若初的手忍不住颤抖,她紧紧攥住红色帷幔,指节用力到泛白。
为什么不要他了吗?
因为他爱的,也是李嫣然啊......
不爱她的人,强留又有何用?
强硬带去西凉,每日看着,也不过如现在这般,叫人反胃恶心。
两年前,因为遭到叛军刺杀,在一众老臣的**之下,李子显终于松口,给空荡的长公主府寻一位影卫。
这是李若初第一次见到陆淮安。
在一众匍匐的影卫中,他的气质倔强的不像一个奴才。
那双眼睛黑亮极了,凌厉的脸庞沾染着不近人的孤傲与寒冷,甚至还有一丝上位者的蔑视。
长的好看。
最重要的是,他很像自己。
冰冷的让李若初忍不住想要靠近,毫无遮拦地拥抱这个冰疙瘩。
好像这样,就可以融化自己心中的痛。
于是,李若初指点轻点。
从此,陆淮安便成为了萧瑟的长公主府中,日夜陪伴她的第一人。
可不知何时,她对这个影卫动了心。
两年来,她故意喝醉酒,倒在大街上,让陆淮安现身,抱她回府。
她在沐浴时故意呼救,将**的身体塞进他的怀中。
她专门跌入潭中,假装自己不通水性,逼迫陆淮安为自己渡气。
可陆淮安始终不为所动,甚至连一丝局促的情绪都不曾有。
就像一块石头,连句多余的话都不和她说。
在装醉紧紧勾住他的颈的时候,他会一根一根,将她的手指掰开。
在衣不蔽体地闯入他的怀的时,他直接将披风扯下,将她包裹起来。
在她假装呛水昏迷的时候,他宁愿渡给她十年的内力,也不愿用嘴渡气。
她不知道,是陆淮安太过正人君子,还是根本不近女色。
直到有一次,她半夜醒来,撞到陆淮安正用李嫣然的手帕自渎。
她才知道,原来陆淮安是个正常的男人,只不过对她不感兴趣罢了。
那夜,她怔怔地看着帷帐轻摆,听了一整夜。
她不明白,为什么老天对她这样不公平。
为什么她拥有的,都被李嫣然夺了去。
为什么她唯一在意的陆淮安,也情不自禁地爱上了李嫣然。
心痛,痛的像被撕裂,肝胆俱断。
她以为,自十岁那年之后,她的心早已麻木,再也不会痛了。
那年,外祖去世,母后怀孕八个月。
李子显突然带回来一个,烟花柳巷出身的妖艳女子。
还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。
母后不敢相信,自己倾尽爱意和权势的男子,竟早已背叛了她。
悲痛欲绝之下,她动了胎气,血崩之下,一尸两命。
与此同时,萧贵妃诬陷母后,生下一个全身长毛的怪物。
谣言越传越盛,最后南诏无人不知,先皇后是妖孽。
全然忘记了,她才是先皇唯一的血脉,李子显不过是一个越俎代庖的驸马。
李若初记得,自己在殿前磕破了头,淌了一地鲜血。
也没让李子显收回成命,准许母亲葬入皇陵。
母后和未出世的弟弟,最终被埋在了乱葬岗。
李子显甚至听信了萧贵妃的鬼话,在母后和弟弟的身上,残忍地钉下数根镇魂钉。
年幼的李若初淋着大雨,用双手挖了一夜,一直挖到鲜血淋漓,终于将草席挖出。
她费力地把尸体拖出乱葬岗,一直拖到母后为自己建造的长公主府,才将他们下葬。
自那之后,她恨毒了李子显,更恨透了李嫣然和萧贵妃。
日复一日地被排挤,被边缘,被诬陷,被呵斥。
十七岁的李若初变得性格乖张,满身是刺。
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够保护自己。
直到有一天,她的身边出现了愿意保护她的人。
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。
也许是情窦初开,也许是习惯依赖,不知怎么的,李若初突然就对陆淮安动了心。
南诏一向有影卫兼做主人面首的传统,但她不愿强迫他。
李若初以为,来日方长,他的心迟早会被她融化。
却没想到,原来陆淮安来到她的身边,是早有绸缪。
那夜,她揪着心,听到陆淮安刚刚释放殆尽,一个黑影便翻墙进来,叩倒在他的脚边。
“太子殿下,臣不解,您想追求昭宁公主,直接派使团求娶不得了?咱们大梁称霸中原,南诏区区边陲小国,定然双手奉上。”
陆淮安沉默片刻,微微摇头。
“嫣然出身微末,冒然和亲定会吓到她。我不想强迫,先等我和她相处渐深,再徐徐图之吧!”
“殿下,就算您是为了靠近昭宁公主,那又何苦在长公主府做个卖命的影卫呢?”
陆淮安叹了口气,语气低沉。
“你不懂,李若初不是省油的灯,她一向嚣张跋扈,阴狠善妒,我在她身边时刻监视,才可以保护嫣然周全。”
跋扈?善妒?监视?
每一个词,都像刀子,生生剌开她刚恢复跳动的心脏。
原来,他是这样想她的。
原来,两年来让她心动的陪伴和保护,不过是监视罢了。
自那之后,她决定不再喜欢陆淮安了。
只要是李嫣然的,她通通不想扯上关系。
是真的想开了?还是逃避痛苦?她不知道,但也不愿再想。
她真的累了,从心底里渗透的累。
不然,就算李子显对她使上各种手段,她也断不会答应,代替李嫣然嫁给暴虐的蛮族。
现在,只要能离开这窒息的地方,怎么样都行。
今天,陆淮安的声音持续了很久,忍耐的让人心中憋闷。
攥着帷幔的关节已经酸痛发麻,她心中烦躁不堪,手上狠狠用力,层层叠叠的红色帷幔被她一把扯下。
纱帘轻落,陆淮安的肉体展露无余。
还有那块绣着百合的白手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