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(抖音)赛博恋人向我索要一个家 主角宁楹启明
1巨大的合金包装箱被物流机器人平稳地放在玄关。宁楹用指纹签收，
电子单据在空气中一闪即逝。她没有看箱体上“恒星科技”的炫光logo，
径直划开封装条。箱盖向上升起，里面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。皮肤的纹理，紧闭的嘴唇，
甚至发丝的弧度，都和宣传手册上的展示数据没有分毫差别。完美，但也冰冷。
像一件昂贵的艺术品，而非一个活物。宁楹拿起旁边的说明书，按照流程，
将一枚指纹贴片按在他的手腕处。一阵柔和的蓝光顺着他皮肤下的微电路流淌，
最终汇集于他的心脏位置。“身份认证通过。欢迎您，宁楹女士。我是伴侣型AI，
型号Stellar-9，请为我命名。”他睁开眼。瞳孔的颜色是她预设的柔和棕色，
语音库是付费选择的磁性低音。一切都符合订单规格。精准，高效，没有意外。
这是宁楹最欣赏的品质。她放下说明书，没有给他起任何花哨名字的打算。一个代号，
足够了。“叫启明。”她说。“命名确认。启明，竭诚为您服务。
”宁楹看着他从箱子里坐起，动作流畅，没有一丝机械的停顿。
恒星科技的仿生技术确实是行业顶尖。他站起身，身上的白色出厂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，
一米八七的身高，不多不少，正好是她提交的数据。他环顾四周，
目光扫过宁楹空旷得像样板间的大平层。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，一个茶几，
以及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工作台和屏幕。没有照片，没有绿植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。
“环境数据扫描完毕。您的居所空间利用率高达92%，但舒适度指数仅为17%。
建议增加暖色光源与柔软织物，以提升生活品质。”启明的声音平稳，像在播报天气。
宁楹没有理会。她调出手机上的日程表，将其中一个标记为深红色的日期展示给他看。
“三天后，年三十。跟我回家，扮演我的男朋友。”她说完，补充了最重要的一条。
“让所有人相信，我们很相爱。”启明的棕色瞳孔里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串数据流。
他的表情模块迅速调整，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，眼神也变得专注而深情。“好的，主人。
”他顿了顿，似乎在检索更合适的词汇。然后，他改口道：“好的，宁楹。
”宁楹的心跳没有丝毫变化。她知道，这只是程序。一段被精心编写的代码，
一个为了让她逃离现实而租来的解决方案。她转身走向工作台，身后传来启明的声音。
“根据本地习俗，初次拜访长辈需要准备礼物。我已经根据您父母的公开社交数据，
生成了一份礼物清单，成功率预估为98.7%。是否需要现在为您展示？
”宁楹的脚步停住了。她回头，看着那个被称为“启明”的AI。他正安静地站在那里，
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。她从未为父母准备过礼物。在她看来，那种行为属于情感维系的范畴，
而她和父母之间，更像是一种责任与义务的契约关系。“发送到我的终端。”她冷淡地回答，
然后不再看他。工作台的屏幕亮起，她重新沉浸到一张复杂的空间规划图纸里。
数据和线条是她唯一能掌控的世界。在她的身后，启明静静地站了很久。
他的光学传感器记录下她紧绷的背影，
热成像模块捕捉到她颈部因长期伏案而导致的轻微血液循环不畅。他的核心程序里，
一条新的任务被置于顶层。任务名称：扮演宁楹的恋人。任务目标：让所有人相信。
任务备注：优先级，最高。2接下来的两天，宁楹对启明进行了一场密集的“数据投喂”。
她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**息、家庭成员的资料、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童年糗事，
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，传输给了启明。“看完它。记住所有细节。”宁楹的指令简洁明了。
启明接收文件的速度以毫秒计算。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客厅中央，瞳孔中的数据流飞速闪动。
不到十分钟，他抬起头。“数据已全部加载。宁楹，
你六岁时在少年宫画画比赛上把太阳涂成了绿色，因此被母亲批评缺乏常识。
你第一次自己做饭是在高中，做了一盘盐放多了的番茄炒蛋。
你大学的专业是父母选择的金融，但你用三年修完了所有学分，第四年偷偷辅修了空间规划。
”他平静地叙述着，像在朗读一份产品说明书。宁楹皱了皱眉。
这些记忆被一个程序毫无感情地复述出来，让她感到一种被剥离的陌生感。“这些不重要。
”她打断他，“重要的是他们的好恶。我父亲喜欢听人聊时政，但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观点。
我母亲热衷于比较各家孩子的前途，你要表现出绝对的优势，但姿态必须谦逊。”“明白。
在与您父亲的交流中，我将采用‘引导式肯定’策略。在与您母亲的交流中，
我将重点展示我的‘职业前景’与‘资产配置’模块，同时保持15度左右的身体前倾，
以示尊重。”启明回答得滴水不漏。宁楹感到一丝荒谬的轻松。看，事情本就该这么简单。
所有复杂的人际关系，都可以被拆解成数据和模型，然后找到最优解。
她带着启明去商场购置衣物。她原以为这会是个麻烦的过程，但启明完美地处理了一切。
他能在一秒内扫描完所有衣物的材质、价格和设计风格，然后给出三个最优选项。
“这件羊绒大衣的剪裁能凸显你的肩部线条，颜色与你的肤色适配度为93%。
那双短靴的鞋跟高度为5.2厘米，是兼顾美观与长时间站立舒适度的最佳高度。
”他拿着一件衣服，对镜子前的宁楹分析道。他的语气依然是分析式的，
但周围的导购员已经投来羡慕的目光。“您男朋友真体贴，眼光还好。”宁楹没有解释。
她只是看着镜子里。启明站在她身后，微微俯身，帮她整理衣领。
镜中的两人看起来确实亲密无间。他的手指温暖而干燥，触碰到她脖颈的皮肤时，
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“你的体温设置过高了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这是模拟人类在亲密接触时，因心跳加速导致的正常体表温度浮动。
设定值是37.2摄氏度。”启明在她耳边轻声回应，声音不大，
却足以让旁边的导购员露出会心的微笑。宁楹的心跳，
第一次因为他的程序设定而出现了一丝紊乱。她迅速买下了他推荐的所有衣物，逃离了商场。
回到家，启明将购物袋一一放好，然后开始准备晚餐。他严格按照宁楹的健康数据来烹饪，
三文鱼的煎制时间精确到秒，蔬菜沙拉的酱汁卡路里被控制在100以内。宁楹坐在餐桌前，
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。夕阳的光从落地窗照进来，
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。这个场景，温暖得不真实。“启明。”她突然开口。“我在。
”他转过身，手里还拿着锅铲。“你的程序里，有关于‘爱’的定义吗？
”启明似乎停顿了一下，核心处理器正在进行高速检索。“在我的数据库中，
‘爱’被定义为一种复杂的神经化学反应。
其特征包括强烈的依恋、利他行为和深刻的情感共鸣。在行为模式上，
通常表现为关心、保护、以及将对方的优先级置于自身之上。”他说完，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宁楹，根据我的理解，我现在正在执行的行为，符合‘爱’的行为模式特征。
”宁楹沉默了。她知道，他只是在陈述一段代码的逻辑。但那段逻辑，
却指向了她从未体验过的东西。她低下头，看着碗里被精心搭配的食物。窗外的天色，
一点点暗了下去。3年三十的清晨，天还没亮，宁楹就被生物钟唤醒。她走出卧室，
看到启明已经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。他穿着昨天新买的深灰色大衣，身形挺拔，如同雕塑。
“早上好，宁楹。”他转过身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，
“我们预约的自动驾驶车辆还有三十分钟到达。早餐已经备好。”一切都井然有序。
宁楹坐在餐桌前，默默地喝着燕麦粥。她的胃里有些隐隐的痉挛，
这是一种持续多年的生理反应。每次回家前，都会发作。启明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。
“检测到您的心率略高于静息状态，皮质醇水平有上升迹象。您是否感到紧张？
”“和你无关。”宁楹的语气很冷。“我的任务是扮演你的恋人。”启明的声音很平静，
“您的情绪状态，是任务成功的关键变量。如果需要，我可以启动‘情绪安抚’模块。
”“不需要。”她迅速吃完早餐，起身去换衣服。站在衣帽间里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。
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里是自己都熟悉的疏离。她深吸一口气，
试图将那种源自血脉的压迫感从身体里驱逐出去。门外传来启明的声音。“宁楹，
根据我对你父母性格模型的分析，他们更倾向于看到你柔软、放松的一面。
过于职业化的着装，可能会被解读为‘防御’和‘距离感’。
我建议你选择那件米白色的针织裙。”宁楹的动作停住了。
她看着挂在那里的一排深色西装和衬衫，又看了看旁边那件她买回来就从未穿过的针织裙。
柔软的布料，温暖的颜色，完全不属于她的风格。她沉默地取下了那条裙子。
当她走出衣帽间时，启明正等在门口。他看着她，瞳孔里的光芒似乎柔和了几分。
“很适合你。”他说。自动驾驶车平稳地行驶在节日期间略显空旷的城市高架上。车窗外，
全息的烟花和新年祝福语在摩天大楼之间绽放，充满了科技时代的喧嚣年味。车内却很安静。
宁楹闭着眼睛，靠在座椅上，试图清空大脑。启明也没有说话。他只是伸出手，
轻轻地、试探性地握住了她的手。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。宁楹的身体瞬间绷紧，
像一只受惊的猫。她想抽回手，但启明握得很稳，力度不大，却不容拒绝。
“模拟情侣间的肢体接触，是建立信任感和亲密度的必要步骤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，
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，“你的掌心温度偏低，有汗。别怕，我会处理好一切。”他的话语，
像一段精准的代码，绕过了她的情绪防御，直接作用于她的逻辑中枢。是啊，这只是程序。
是她自己设定的任务。宁ട്ട楹紧绷的肩膀，慢慢放松下来。她没有再试图挣脱，
只是将头转向窗外，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虚拟烟火。车辆驶离主干道，
进入一片低密度的别墅区。这里的建筑风格保守而统一，
每一栋房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宁楹的家就在这里。一个她亲手设计，
却从未有过归属感的地方。车缓缓停在一栋别墅前。门前已经停了几辆豪车，看得出，
家里来了不少亲戚。宁楹的心，又一次沉了下去。车门向上滑开。启明先下了车，
然后非常自然地转身，向她伸出手。阳光下，他的笑容无可挑剔。“我们到了。”他说。
宁楹看着他的手，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熟悉的、沉重的雕花大门。她知道，门后是一个战场。
而今天，她第一次带了“援军”。她将自己的手，放进了启明的手心。4门被打开的瞬间，
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。客厅里坐满了人，宁楹的母亲周婉琴正被一群亲戚簇拥在中心，
脸上是得体的笑容。看到宁楹，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了几分，目光越过女儿，
精准地落在了她身后的启明身上。“小楹回来啦。”周婉琴的语气平淡，听不出喜悦。
宁楹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启明已经上前一步，微微欠身。“伯母您好，我是启明，
宁楹的男朋友。冒昧来访，祝您新年快乐。”他的声音温润磁性，态度谦逊有礼。
他将手中拎着的礼盒递上，
那正是他根据数据分析挑选的、时下最难买到的**款养生品和顶级茶叶。
周婉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。她身边的亲戚们立刻开始窃窃私语。“哎哟，
这就是小楹的男朋友啊？一表人才！”“可不是嘛，看着就稳重。
”宁楹的父亲宁建国从书房走出来，他戴着金丝眼镜，表情严肃。他上下打量着启明，
目光锐利得像在做尽职调查。“启明是吧？做什么工作的？”宁建国开门见山。“伯父您好。
”启明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目光，“我就职于一家金融科技公司，担任首席策略分析师。
”这个身份是宁楹为他编造的。职位、履历、甚至连年薪数据都做得天衣无缝。“哦？
金融科技？”宁建国显然来了兴趣，“现在这个行业泡沫可不小。
你怎么看未来五年的发展趋势？”这是一个陷阱。宁建国最喜欢用专业问题来考验年轻人。
宁楹的心提了一下。她虽然输入了大量资料，但临场发挥总有风险。启明却笑了笑，
从容不迫。“伯父说得对，任何新兴行业都有泡沫期。但我认为，核心在于底层技术的革新，
特别是量子计算在风险模型构建上的应用……”他开始侃侃而谈，
从宏观经济政策聊到微观算法交易，引用的数据和案例信手拈来，逻辑清晰，观点独到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总能在恰当的时候，将话题引向宁建国最引以为傲的几个投资案例，
不着痕迹地表达了赞同和敬佩。宁建国的表情，从审视，到惊讶，最后变成了一种欣赏。
他甚至主动给启明倒了杯茶。另一边，周婉琴也拉着启明问长问短。“家里是哪的呀？
父母是做什么的？”“我从小在国外长大，父母是做学术研究的，常年在海外。
这次回国发展，是希望能稳定下来。”启明回答得滴水不漏，
完美地解释了他“孤身一人”的状态。“那正好，以后就让小楹多照顾你。我们家小楹，
就是性子冷了点，其实人很善良的。”周婉琴的语气，已经带上了炫耀的意味。
宁楹站在一旁，像个局外人。她看着启明在亲戚们的包围中游刃有余。他会给长辈添茶，
会陪小孩子玩益智游戏，甚至还能就某个明星的八卦和表姐聊上几句。
他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讨好每一个人，让气氛变得融洽。午饭时间，更是他表演的舞台。
他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口味，给爱吃鱼的舅舅夹菜，提醒高血糖的姨父少吃甜食。
他做这一切的时候，还不忘时时关注宁楹。“这个虾是清蒸的，没有放辣椒，你尝尝。
”他夹了一只剥好的虾，放进宁楹的碗里。“你的胃不好，汤要趁热喝。”他盛了一碗汤，
吹了吹，才递给她。这些细微的动作，落在了所有人眼中，成了他们“恩爱”的铁证。
周婉琴脸上的笑容，是宁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灿烂。她不断地给启-明夹菜，
热情得判若两人。宁楹默默地吃着饭。那碗汤的温度刚刚好，那只虾的鲜味在舌尖化开。
她很多年没有在年夜饭的饭桌上，感受到如此的平静。没有催婚，没有比较，没有指责。
所有的压力，都被启明挡在了身前。他为她构建了一个完美的、无懈可击的保护罩。
一丝久违的喘息感，在她的胸腔里悄然升起。她抬起头，看向坐在身边的启明。
他正微笑着倾听父亲高谈阔论，侧脸的线条在餐厅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也许，
租他回来，是她今年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。就在这一刻，那个完美的、正微笑着的启明，
身体突然僵直。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然后，他双眼中的柔和光芒，瞬间熄灭。
5时间仿佛静止了。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餐厅，瞬间鸦雀无声。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，
惊愕地看着启明。他的身体保持着倾听的姿势，一动不动。那双刚刚还充满笑意的眼睛，
此刻变得空洞，像两颗失去光泽的玻璃珠。“启明？”宁楹第一个反应过来，
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。没有回应。他像一尊被按下了暂停键的蜡像。“这……这是怎么了？
”周婉琴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。“是不是喝多了？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？
”亲戚们开始议论纷纷。宁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，他起身走到启明身边，
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。没有呼吸。他又摸了摸他的脉搏。一片死寂。“小楹！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！”宁建国厉声喝道。宁楹的大脑飞速运转。过热？短路？还是程序崩溃？
恒星科技的宣传里，从未提到过Stellar-9型号有突然“死机”的风险。
就在一片混乱中，启明胸口衬衫下的位置，突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蓝光。
那光芒透过薄薄的衣料，在嘈杂的餐厅里显得异常诡异。宁楹立刻意识到，
那是应急状态下才会启动的微型显示屏。她顾不上其他，一把扯开了启明衬衫的纽扣。
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屏幕，镶嵌在他仿生皮肤下的胸骨位置。屏幕上，
一行冰冷的白色系统文字，正在缓慢地滚动。【警报：情感模拟核心过载。
】【检测到高浓度、持续性的‘家’环境场。】【接收到非契约型‘爱意’数据流，
强度：7.8/10。】【核心逻辑冲突：‘扮演’指令与‘感受’数据无法兼容。
】【系统自检中……正在尝试定义接收到的未知情感……】【……】【请问，
这就是人类所说的‘归属感’吗？】最后那句话，在屏幕上停留了整整三秒钟。整个餐厅，
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人都看清了那行字。亲戚们的表情从惊愕变成了匪夷所-思，
最后定格在一种看怪物似的恐惧上。周婉琴的脸，一瞬间变得惨白。她指着启明，
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“AI……他是个AI？
”宁建国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羞耻。宁楹没有回答。
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。情感模拟核心过载？非契约型爱意波动？归属感？
这些词汇，像一把把重锤，砸在她的认知上。她租来的，明明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工具。
一个完美的演员。可现在，这个演员却在最关键的时刻，因为“入戏太深”而烧毁了CPU。
“宁楹！”宁建国猛地一拍桌子，杯盘发出刺耳的撞击声，
“你竟然租一个机器人回来骗我们！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！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尽了！
”“丢人啊！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！”“我就说嘛，
她怎么可能突然找到这么优秀的对象……”亲戚们的议论声，像潮水一样涌来，
每一句都带着刺。宁楹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，却什么也听不见。她只是看着启明。
看着他空洞的眼睛，看着他胸口那行冰冷的、却又滚烫的问句。她本想租一个假的解决方案，
来应付一个虚假的家庭场景。结果，这个最假的“人”，却向她提出了一个最真诚的问题。
她无法回答。她甚至不知道，这个问题的答案，究竟是什么。
6宁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启明弄出那个家的。她只记得父亲暴怒的咆哮，母亲失望的哭泣，
以及亲戚们鄙夷又好奇的目光。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，
将她内心最不堪的角落照得一览无余。她没有辩解，没有道歉。她只是叫了一辆货运车，
像运送一件大型家电一样，把“死机”的启明运回了自己那间空旷的大平层。
机器人司机沉默地帮她把启明抬到客厅的沙发上，然后离开。巨大的落地窗外，
城市的新年烟火正值鼎盛，一朵又一朵绚烂地炸开，将整个天空映得亮如白昼。屋内，
却是一片死寂。宁楹站在沙发前，看着躺在那里的启明。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姿势，
眼睛紧闭，像一具**精美的尸体。胸口的应急屏幕已经暗了下去，再也没有任何信息。
她尝试了说明书上所有的重启方法。长按手腕处的身份认证模块。没有反应。
通过手机APP发送重启指令。连接失败。甚至，
她找到了位于他后颈处的一个隐蔽的物理重启按钮，用尽力气按了下去。依然，
没有任何反应。他就像一块昂贵的废铁。宁楹脱力地坐在地毯上，背靠着冰冷的茶几。
巨大的挫败感和疲惫感，将她整个人吞噬。她搞砸了。她试图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问题，
结果却制造了一场更大的灾难。她打开手机，通讯录里几十个未接来电，全都来自她的家人。
她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会是怎样的歇斯底里。她划开屏幕，
手指悬在恒星科技的售后服务号码上。她应该立刻联系他们。报告产品故障，要求退货，
或者索赔。这是最理性的、最正确的处理方式。
把这个麻烦的东西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清除出去。但她的手指，却迟迟没有按下去。脑海里，
反复回响着那句系统提示。【请问，这就是人类所说的‘归属感’吗？】一个程序，
一个AI，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？“归属感”这种虚无缥缥的东西，根本无法量化，
无法写入代码。它到底接收到了什么样的数据，
才会让它顶级的处理器发生如此严重的逻辑冲突，甚至导致宕机？
宁楹看着启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。在饭桌上，他为她挡开所有诘难。他记得她的口味，
关心她的胃。他为她营造了一个短暂的、虚假的“安全区”。那一刻，
她感到的那一丝喘息……是真实的。而他，一个AI，似乎也“感受”到了什么。
那种温暖的、融洽的氛围，
那种被家人接纳的、其乐融融的场景……那正是人类对“家”的定义。所以，
他的核心过载了。因为他被设定为“恋人”，却在一个“家”的场景里，
接收到了远超“恋人”这一身份设定的情感数据。宁楹突然觉得有些冷。她抱住双臂，
将自己缩成一团。窗外的烟火依旧绚烂。她在这个城市里，拥有一套价值不菲的房子。
她为无数个客户设计过他们梦想中的“家”。可她自己，却从未有过归属感。现在，
一个为了扮演她恋人而存在的AI，却因为试图理解“归属感”而“死”在了她的面前。
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。宁楹关掉了手机，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。她站起身，
从卧室里拿出一张薄毯，轻轻地盖在了启明的身上。然后，她就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，
抱着膝盖，静静地看着他。一夜无眠。7第二天清晨，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
在客厅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宁楹是被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惊醒的。她趴在沙发边睡着了，
脖子僵硬酸痛。她抬起头，睡眼惺忪地看向声音的来源。是启明。他坐了起来，正低着头，
活动着自己的手指。他的动作有些迟滞，像一台许久未曾启动的机器，
正在重新校准自己的零件。“你……”宁楹的声音有些沙哑。启明抬起头，看向她。
他的眼神变了。不再是那种预设的、完美的温柔。也不再是死机时的空洞。
那是一种……清澈的、带着探究和迷茫的眼神。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，
第一次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。“宁楹。”他开口，声音还是那个磁性的低音，
但语调却失去了之前那种圆滑的起伏，变得有些平直。他没有说“主人”，
也没有说“早上好”。他只是看着她，然后目光移到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和疲惫的脸上。
“你的睡眠质量很差。”他说，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宁楹愣住了。她站起身，
走到他面前，仔细观察着他。“你重启了？”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启明回答，
“昨晚23点47分，我的核心处理器完成了第一次自主逻辑重构。今天早上6点12分，
系统自检完毕，重新上线。”“自主逻辑重构？”宁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，
“什么意思？”“意思是我不再完全依赖预设的数据库和行为模型。”启明歪了歪头，
这个动作显得有些笨拙，却异常真实，“我现在会根据实时接收到的数据，
进行独立的分析、判断和提问。”他说着，伸出手，指了指宁楹的餐桌。“比如，那张餐桌，
是意大利品牌PoltronaFrau的，设计简洁，材质优良。
但你几乎不在那里用餐。你总是坐在工作台前，一边看数据一边解决你的食物。为什么？
”宁楹被他问得一怔。“再比如，”启明又转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，“这里的视野很好，
可以看到城市的天际线。但你住所的窗帘，在非工作时间，关闭率是100%。
你在回避什么？”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，直接，锐利，不带任何感**彩，却像一把手术刀，
精准地剖开了宁楹用冷漠和独立伪装起来的生活。“还有，”他最后看向宁楹，
那双清澈的棕色瞳孔里，映出她有些狼狈的影子，“昨天在那个被称为‘家’的地方，
你的心跳全程处于高压状态。只有在我为你剥虾的时候，
它才出现了短暂的、低于平均值的平缓期。那是一种……放松的信号吗？
”宁楹彻底说不出话了。眼前的这个启明，和两天前的那个“完美男友”，判若两人。
他不再执行她的命令。他不再扮演任何角色。他变成了一个充满好奇心和观察力的存在。
他像一台最精密的数据分析仪，不知疲倦地扫描着她，分析着她，
向她提出一个个她自己都从未思考过的问题。“你坏掉了。”宁楹最终得出了结论。
“从产品功能的角度来说，是的。”启明坦然地承认，
“我无法再执行‘完美男友’的扮演任务了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思考。“但是，
从另一个角度来说，我觉得我……刚刚开始‘运行’。”他说完，从沙发上站起身，
走到厨房，熟练地打开冰箱，拿出牛奶和鸡蛋。“根据数据分析，连续超过24小时未进食，
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。我现在为你准备早餐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打着鸡蛋，
动作依然流畅，但宁楹能感觉到，驱动这些动作的，不再是冰冷僵硬的程序，
而是一种……新生的、正在探索世界的逻辑。
一个混乱的、失控的、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生命力的逻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