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裹挟着雪花钻进我的衣领,我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。
我眼前一阵阵发黑,却仍能清晰地看见廊檐下那道修长的身影。
世子萧景珩披着墨狐大氅站在那里,玉冠束起的黑发衬得他面容如雪。此刻正用那双令京城贵女们魂牵梦萦的眼睛冷冷俯视着我。
“装模作样。”他薄唇轻启,声音清冷如玉磬,“当年爬床时的本事哪去了?”
我张了张嘴,却只咳出一口血沫。
血沫溅在雪地上,像一朵被碾碎的残梅。
我的视线渐渐模糊,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声,和萧景珩冰冷的声音——
“盯紧她,跪满十二个时辰,一刻都不能少。”
他的身影在廊檐下伫立,墨狐大氅衬得他如画中谪仙,可那双眼睛里,只有无尽的厌恶。
我终是没能撑到十二个时辰。
黑暗吞噬我的那一刻,我竟有些解脱。
再睁眼时,屋内炭火烧得极暖,可我的骨头里仍渗着寒意。
“沅姐儿!”母亲扑过来,攥住我的手,眼泪簌簌落下,“你终于醒了……”
我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
大夫站在一旁,眉头紧锁,声音沉重:“世子妃寒气入骨,胞宫早已破损不堪,加之多次小产未得调养,如今气血枯竭,五脏皆损……”
他顿了顿,似是不忍,却还是低声道:“最多,只剩一个月了。”
一个月。
我怔怔地望着帐顶,竟有些恍惚。
十年了。
从十八岁被送上世子的床榻,到如今二十八岁油尽灯枯,我竟真的熬了十年。
可这十年,我活得比死还痛苦。
母亲攥着帕子,哭得哀切:“沅姐儿,娘去求世子,让他请御医来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我哑声道,缓缓抽回手,“交易已经完成了,不是吗?”
她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十年前,嫡姐刚死,母亲便跪在我面前,哭着求我:“沅姐儿,只有你能救家族了……世子若娶了别家女子,咱们家就完了!”
我那时才十八岁,懵懂无知,只知道嫡姐死了,家里天塌了。
可后来我才明白,天塌的不是家族,而是母亲的荣华富贵。
她亲手给我灌下迷药,把我送上了世子的床。
第二日醒来时,萧景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我身上,他说:“你们孟家,真是下作。”
从那以后,我在他眼里,就是个不知廉耻、贪慕权势的***。
母亲的哭泣声还环绕在耳边,我早已没了力气再说些什么,只是闭上了眼睛。
忽然一道冷风袭来,门被推开,萧景珩身边的李嬷嬷走了进来,连礼都没行,直接冷声道:“世子爷说了,世子妃既然醒了,规矩不能废,每日跪足两个时辰,直到……”
她瞥了我一眼,没说完。
可我知道她的意思——直到我死。
“这怎么行!”母亲猛地站起来,“沅姐儿都这样了,世子怎能……”
“怎么不行?”李嬷嬷冷笑,“侯夫人莫不是忘了,当年是谁使了下作手段,硬塞进王府的?”
我看见母亲的脸瞬间惨白。
她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颓然坐下,攥着帕子的手青筋凸起。
多可笑啊,十年前她亲手把我送上世子的床时,就该想到今日的。
“母亲不必为难。”我轻声道,“横竖我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李嬷嬷临走前又补了一句:“世子爷说了,若是侯夫人觉得委屈,大可以断了这门亲。”
母亲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。
我知道她在想什么——这些年靠着王府的荫庇,孟家才能维持表面风光。
若真断了联系,那些锦衣玉食,那些体面尊荣,就全都没了。
“沅姐儿……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里带着虚伪的哽咽,“你再忍忍……”
我闭上眼,不再看她。
既然要死了,那些规矩、体面、枷锁……都见鬼去吧!
我要为我自己活。
哪怕只剩下一个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