丈夫尸骨未寒,他大伯就带人堵在了灵堂前。不仅没掉一滴泪,还张口就要抢抚恤金。
「你个外姓人迟早改嫁,钱必须留给我们赵家!」婆婆被活活气到中风,瘫倒在灵堂上。
前途无量的小叔子被迫退学,去送外卖养家。我却擦干眼泪,
转身拿起了厨房里磨得锋利的菜刀。想吃绝户?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!
1.丈夫赵苍的追悼会结束了。我抱着他的骨灰盒,还有那枚二等功勋章。盒子很沉,
勋章很冷。婆婆坐在轮椅上,没有哭,只是看着一个地方不动。小叔子赵望站在我旁边,
拳头一直没松开过。亲戚们围着,说些不咸不淡的安慰话。人群散得差不多的时候,
赵苍的大伯,赵德发,带着他儿子走了过来。赵德发是我们家最远的亲戚,赵苍活着的时候,
十年没见过一面。他搓着手,眼睛没看我,也没看骨灰盒,只在我身上扫来扫去。「媛媛啊,
人死不能复生,你要节哀。」我没说话。「那个……国家给的钱,下来了吧?」我看着他,
还是没说话。他儿子,我的堂弟,在一旁帮腔:「嫂子,我爸是说,苍哥是英雄,
这笔钱是他的命换来的,得好好规划。」赵德发清了清嗓子,终于说到了正题。「是这样,
媛媛,你还年轻,长得又好,以后肯定要再找个好人家。这笔钱,你一个女人家拿着,
不安全。再说,你改嫁了,这钱不就成外人的了?」我抱着骨灰盒的手紧了紧。「我寻思着,
」赵德发继续说,「这钱,我们赵家得留下一大半。我儿子马上要结婚,彩礼、房子,
哪哪都要钱。苍哥没后,他就是赵家的长孙,用他哥的钱娶媳妇,天经地义。」
一直没动的婆婆,轮椅抖了一下。「你们……放屁!」婆婆的声音又干又哑。
赵德发脸一沉:「弟妹,你怎么说话呢?我这是为赵家着想!她一个外姓人,
凭什么拿走我们赵家一百多万!」他说着,伸手就要来拿我怀里的包,
包里装着抚恤金的银行卡。「滚!」小叔子赵望一步蹿过去,一拳砸在赵德发的脸上。
赵德发惨叫一声,鼻子里的血喷了出来。他儿子愣了一下,扑上来跟赵望扭打在一起。
灵堂前一片混乱,花圈倒了,挽联也扯破了。「反了!反了!你个小畜生还敢打长辈!」
赵德发捂着鼻子骂。「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畜生!」赵望红着眼,又是一脚。「啊……!」
婆婆尖叫一声,从轮椅上滑了下去,抽搐了几下,不动了。我脑子嗡的一声,
把骨灰盒和勋章塞给旁边一个还没走的邻居,冲过去喊:「妈!妈!」
赵德发父子俩也吓住了,停了手。赵望跑过来,跪在地上,摇着婆婆:「妈,你醒醒!妈!」
救护车来了,把婆婆拉走了。赵德发看着地上的血,又看看我,撂下一句狠话:「林媛媛,
这事没完!钱我今天就要定了!」说完,带着他儿子走了。家里只剩下我和赵望,
还有一地的狼藉。赵望低着头,收拾着地上的碎片。「嫂子,哥走了,这个家我来扛。」
我看着他才十七岁的脸,不知道说什么。第二天,我去医院给婆婆交钱。医生说,急火攻心,
中风加重,下半辈子可能都离不开床了。光是抢救和第一期的治疗费,就花掉了三万。
我回到家,发现赵望不见了。他房间的桌上,留着一张退学申请表,旁边压着一张纸条。
纸条上只有一句话:嫂子,我出去挣钱,这个家我来扛。我给他打电话,关机。
我去了他常去的网吧,同学家,都说没见过他。第三天,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。
「嫂子,我没事,在送外卖,一天能挣两百块,你别担心我。照顾好我妈。」
我看着这条短信,坐在冰冷的客厅里,一动不动。扛?他拿什么扛?拿他还没成年的人生吗?
窗外,天阴沉沉的。赵德发又来了电话,说我已经害得他儿子工作被辞退,
要是我不给五十万私了,他就去街道闹,说我这个烈士家属独吞抚恤金,逼得亲戚走投无路。
墙上,是赵苍穿着制服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。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。这个家,还没塌。
我站起来,找出那张银行卡,和那枚一等功勋章。我把勋章擦了又擦,放进贴身的口袋里。
然后,我穿上外套,走出了门。2红旗社区是这片最老的小区。楼房是红砖的,
路上坑坑洼洼,到处是乱停的自行车和晒出来的被子。我在小区里转了一整天。
社区里老人多,租房的年轻人也多。老人吃饭是个问题,年轻人吃饭也是个问题。
我在社区公告栏旁边,看到一张招租广告。「临街店面,月租三千,水电自理。」
我按着地址找了过去。那是个很小的店面,就在社区中心那棵大槐树底下。
以前好像是个杂货铺,卷帘门上全是铁锈,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喜字。房东是个干瘦的老头,
叼着烟,眯着眼打量我。「就你一个女人家?想租这个铺子干啥?」「开个小饭馆。」我说。
「饭馆?」他把烟头吐在地上,用脚碾了碾,「我劝你别。这铺子风水不好。
这铺子风水不好,前头开杂货铺的,亏得底掉。再前头开理发店的,老板娘跟人跑了。
你这么年轻,别把钱扔水里。」「租三送一,我就要这儿。」我看着那个小小的空间。
这里能放下四张桌子,后门出去有个小天井,可以搭个简易厨房。。我们签了合同。
我用手机银行转了账,一万二千块,就这么没了。房东把一大串钥匙交给我,叮叮当当地响。
「喏,你的了。」我站在这个空荡荡、黑漆漆的铺子里。光从门缝里挤进来,
在灰尘里变成一道道光束。我拿出兜里的勋章,攥在手心。很硬,硌得手心疼。
我要给这个地方,取名叫“暖阳食堂”。赵苍的小名叫阳阳。我拿出手机,
给一个装修师傅打了电话。这个师傅是赵苍救下的人,姓李。「喂,李师傅吗?
我是赵苍的爱人,林媛媛。」对面沉默了很久。「弟妹啊,有事你说。」
「我想请您帮我装修个店面……就在红旗社区,钱……我可能要先欠一部分。」「地址发我。
钱的事,你别管。」挂了电话,我又拨通了赵望的号码。这次通了。「喂?」
他的声音带着疲惫,背景音很嘈杂。「赵望,你在哪?」「嫂子?我……我在送餐。
你别担心,我今天挣了三百!」他的声音得意。「你现在,立刻,来红旗社区大槐树下面。」
我的声音很平静。「我只说一遍,立刻过来。」3我挂了电话,靠在满是灰尘的墙上。
过了二十分钟,赵望穿着一身蓝色的外卖服,骑着个破电瓶车冲了过来。「嫂子,
你叫我来这干嘛?」我把一把钥匙扔给他。「以后,这里是咱家的店。」赵望接住钥匙,
更糊涂了。「这……这是啥店?」「食堂。」我指着里面。「你不是要扛起这个家吗?
不许在外面当野孩子。进来,跟我一起,把这个家重新扛起来。」赵望看着手里的钥匙,
又看看我,嘴唇动了动。我不管他,自己走进去,开始清理角落的垃圾。赵望把电瓶车停好,
站在我身后。「嫂子,开饭馆,要很多钱吧?」「你哥留下的抚恤金,」我头也不回地说,
「赵德发想要,你不想让。我也不想。所以,不能让这笔钱躺在银行里,得让它活起来。」
我把一个破纸箱拖出来,灰尘呛得我咳嗽。「你想让你哥的命,变成别人买房的砖,
还是变成我们活下去的饭碗?」赵望不说话了。他走到我对面,弯下腰,
开始搬另一个更重的木箱子。李师傅带着两个工人来的时候,
我和赵望已经把铺子里的垃圾清理出了一大半。他叹了口气,没多说,直接开始量尺寸,
规划水电。「弟妹,你想做什么样的?」「干净,亮堂,就行。」我说,「厨房要大一点。」
「好。」接下来的半个月,我们俩都像从土里刨出来的。婆婆还在住院,
每天的医药费像流水一样。我白天在工地打下手,赵望晚上回家就抱着本电工书啃。他说,
以后店里的电路他全包了。赵德发又打来几次电话,我不接。
后来他直接带人堵到了社区门口,被李师傅和他的工友们拿着扳手铁锤给吓跑了。
李师傅对我说:「弟妹,你放心干,谁来捣乱,我们帮你弄他。」铺子一天一个样。
白色的墙,明亮的灯,原木色的桌椅。最后,我请人做了一块招牌。白底,黑字,暖阳食堂。
挂上招牌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我把婆婆从医院接了出来,用轮椅推着她,停在店门口。
她看着那块招牌,很久很久,眼泪掉了下来。「媛媛,苦了你了。」我摇摇头:「妈,不苦,
我带你们过好日子。」4开业前,我准备试营业,请街坊邻居免费吃猪脚饭。
赵苍生前最爱吃我做的猪脚饭。他说,每次出完任务,累得骨头都散架了,
只要能吃上一口我做的猪脚饭,就什么疲劳都没了。一大锅猪脚,小火慢炖了四个小时。
肉皮软糯,酱香浓郁。米是今年的,蒸出来粒粒分明,油润饱满。再配上焯水的青菜,
和一个卤蛋。赵望把猪脚饭端到婆婆面前。婆婆夹起一块放进嘴里,嚼着嚼着,
眼泪又下来了,「我想阳阳了。」我也想,但我不敢哭。这时,店门外走进来一个人。
「顾野?」我有些意外。他是赵苍的同事,也是邻居。赵苍牺牲后,他来过一次,
放下一些东西,没说几句话就走了。「我闻着味儿过来的。」顾野说,「这店你开的?」
我点点头。「给我来一份。」他从兜里掏钱。赵望说:「今天不要钱!」
顾野把二十块钱放在桌上,「开门做生意,没有不要钱的道理。」他坐下,大口吃了起来。
吃完,他站起来,看着我说:「猪脚不错,就是米饭有点硬了。」说完,他转身就走。
「等等!」我叫住他。「明天,再来吃吧。明天的米饭,不会硬了。」做餐饮,
客人的嘴就是尺子。顾野走了。赵望有点不服气。「嫂子,他谁啊?还挑刺。」「他说得对。
今天的米是新米,水放少了。」做餐饮,客人的嘴就是尺子。尤其是这种不带情绪的实话,
最珍贵。我又盛了一碗饭,自己尝了一口。确实硬了点,影响了酱汁的包裹。
又陆陆续续来了些邻居。天黑透的时候,最后一锅猪脚饭也送完了。大多是些老人,
还有几个带孩子的年轻妈妈。「这猪脚炖得真烂糊,我这没牙的老太婆都能吃!」「媛媛,
你这手艺真好,以后我们家不想做饭,就来你这吃了。」店里充满了饭菜的香气和人的声音。
我和赵望忙得脚不沾地,添饭,收碗。婆婆坐在角落的轮椅上,看着这一切,
脸上有了这半个月来第一次笑意。天黑透的时候,最后一锅猪脚饭也卖完了。
送走最后一位邻居,我把卷帘门拉下一半。赵望累得直接瘫在椅子上,「嫂子,
比送外卖还累。」「累,但心里踏实。」我把今天的碗筷泡进水池,准备清洗。就在这时,
门口的光被挡住了。几个人影堵在门口,为首的,正是赵德发。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,
看着流里流气的,胳膊上有纹身。「林媛媛,你挺能耐啊!」
5.赵望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抄起旁边一个板凳。「你又来干什么!」我伸手,
按住了赵望的肩膀。然后转身,平静地看着赵德发。「大伯,有事吗?」「有事吗?
我当然有事!」赵德发往前一步,几乎要戳到我的脸,「我问你,开店的钱是哪来的?
是不是赵苍的抚恤金?那是我赵家的钱,你凭什么动!」他这一嗓子,外面还没走远的邻居,
和从楼上探出头的人,都围了过来。我看着赵德发的眼睛,一字一句,
「那是我丈夫的命换来的钱。」「我不动,难道拿去给你儿子买房娶媳妇吗?」
人群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。「哎呀,这就是赵家那个大伯吧?太不是东西了。」「就是,
人家男人刚走,就来抢钱。」赵德发的脸一下通红。「你放屁!我是赵家长辈!
她一个要改嫁的外人,拿着钱跑了怎么办?」「街坊邻居们都来评评理!
拿着丈夫的命换钱自己快活,万一跟哪个野男人跑了呢!」
他带来的一个男人跟着起哄:「就是!黑心烂肺的女人!这种店谁敢吃?
指不定用的什么地沟油!」这话太毒了。赵望再也忍不住了,挣开我冲了过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