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倾城睁开眼,入目是刺眼的喜红。
满室的合欢酒气混着前世弥留之际的血腥味,让她几欲作呕。
“**,你醒了!”贴身侍女云苓惊喜地喊道,“太子殿下的迎亲仪仗就快到了,您可算醒了,快让奴婢为您梳妆。”
太子……李烨。
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钢针,狠狠扎进顾倾城的心脏。
她不是已经死了吗?
在冰冷潮湿的天牢里,被她深爱的夫君,当朝皇帝李烨,亲手灌下了一碗鹤顶红。
他说:“倾城,皇后之位,只有婉儿配得上。你和你的镇国将军府,就安心去做我们大业的垫脚石吧。”
她的好妹妹顾婉儿,依偎在李烨怀中,笑得温婉又恶毒。
“姐姐,你真是天真。你以为太子哥哥真心爱你吗?他爱的,不过是你爹手里的三十万兵权。如今大局已定,你们顾家,也该消失了。”
然后,是满门抄斩的圣旨,是父母兄长人头落地的闷响,是她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,最终被一碗毒酒了结了性命的彻骨之痛。
滔天的恨意如岩浆般在胸口翻涌。
顾倾城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她环顾四周,这熟悉的闺房,这身还未穿戴整齐的嫁衣,无一不在告诉她一个事实。
她重生了。
重生在了她与太子李烨大婚的这一天。
一切悲剧,都还未发生。
“**,您怎么了?脸色这么难看。”云苓担忧地看着她,手里还端着一碗安神汤,“您从昨晚就心神不宁,快把汤喝了,定定神。”
顾倾城看着那碗汤,前世的她,就是因为喝了这碗被继母和顾婉儿加了料的安神汤,才会在新婚之夜昏睡过去,给了他们诬陷自己与人私通,从而拿捏镇国将军府的把柄。
她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,伸手接过汤碗。
在云苓转身去取凤冠的瞬间,她手腕一翻,将整碗汤尽数倒入了身旁的炭盆之中,发出一阵“滋”的轻响,被外面喧闹的锣鼓声掩盖。
“水汽真大。”云苓嘟囔了一句,并未起疑,捧着沉重的凤冠走了过来,“**,吉时快到了,我们快些吧。”
顾倾城看着镜中那张尚带稚气的绝色容颜,眼神却淬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寒冰。
李烨,顾婉儿。
既然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,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,不得好死!
她慢慢站起身,繁复的嫁衣裙摆铺陈在地,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色莲花。
“云苓。”她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奴婢在。”
“去,给我取一套素色的衣服来。”
云苓大惊失色,差点把凤冠掉在地上:“**!您说什么胡话!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啊!”
“我说,取、素、衣!”顾倾城一字一顿,眼神如刀,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。
云苓被她从未见过的气势吓得一哆嗦,不敢再多言,连忙从箱底翻出了一套月白色的常服。
在云苓惊恐的注视下,顾倾城亲手脱下了那身象征着荣耀与毁灭的嫁衣,换上了素雅的白衣。
满头珠翠被她尽数取下,只留一根木簪松松挽住如云的秀发。
当她走出房门时,整个将军府都炸开了锅。
“倾城!你这是在做什么!”父亲镇国大将军顾远山,看着女儿一身素缟,气得浑身发抖。
继母柳氏则是一脸“关切”,眼底却藏着幸灾乐祸:“城儿,你这是中邪了吗?快回房把嫁衣换上,别误了吉时,让皇家怪罪下来,我们整个将军府都担待不起啊!”
顾婉儿也跟着附和,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:“是啊姐姐,你快别任性了。太子殿下还在等你呢。”
顾倾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她曾无比信赖的亲人。
一个是爱女心切却愚忠的父亲,一个是伪善恶毒的继母,一个是口蜜腹剑的好妹妹。
她没有理会任何人,径直穿过庭院,走向大门。
府门外,延绵十里的红妆仪仗已经准备就绪,太子李烨一身喜服,骑在高头大马上,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微笑。
看到顾倾城一身素衣走出,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“倾城,你这是何意?”李烨压着怒火,沉声问道。
周遭的百姓和官员也都伸长了脖子,议论纷纷。
“镇国将军府的嫡女,大婚之日,竟然穿着一身白?”
“这是要悔婚吗?这可是欺君之罪啊!”
顾倾城迎着所有人的目光,一步步走到李烨的马前。她抬起头,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爱意,只有刺骨的寒冷。
“太子殿下,”她朱唇轻启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口,“这门亲,我不结了。”
一语既出,满场皆惊。
李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,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顾倾城,你可知你在说什么!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顾倾城笑了,那笑容带着一丝决绝的凄美,“我不嫁一个,与我庶妹早已暗通款曲,只图我顾家兵权的**之徒。”
此话一出,人群彻底沸腾。
顾婉儿的脸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躲在柳氏身后瑟瑟发抖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李烨更是又惊又怒,他没想到顾倾城竟会知道他和婉儿的事,更没想到她敢当众说出来。
“一派胡言!”他厉声呵斥,“顾倾城,你是不是疯了!来人,把她给我带回府里去!”
几个皇家侍卫立刻上前,想要抓住顾倾城。
“谁敢!”顾远山又惊又怒,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何如此,但还是下意识地护在了她身前。
场面瞬间剑拔弩张。
顾倾城却在这时,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,看向了街角处。
那里,停着一辆极其低调的黑木轮椅。
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,他身着玄色锦袍,面容俊美如神祇,气质却冷冽如冰川。即使坐在轮椅上,那股睥睨天下的威压,也让人无法忽视。
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,李烨的皇叔,曾经战无不胜的战神,如今却因伤致残,被世人遗忘的九王爷,萧玦。
前世,直到她死前,才从李烨的醉话中得知,萧玦的双腿,根本就是被他设计陷害所废。而整个京城,也只有这位看似落魄的王爷,曾托人给她送过一瓶治伤的良药。
这一世,她不要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。
她要为自己,为顾家,寻一个真正的靠山。
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顾倾城提着裙摆,穿过对峙的人群,一步一步,坚定地走向了那辆轮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