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三周年纪念日的红酒刚开瓶,陆沉把一个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。“打开看看。
”他的声音像大提琴,沉稳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盒子打开,里面是一条项链。
吊坠是模拟星轨的碎钻,簇拥着中心一颗幽蓝的宝石,像深夜的海。“我的世界,你是中心。
”他倾身,亲自为我戴上。冰凉的金属贴上我后颈的皮肤,我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我低头看着那点坠在锁骨间的蓝色光芒,心里是满的。结婚三年,陆沉把我宠成了一个废物。
一个幸福的,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。他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,英俊,多金,
更重要的是,他爱我。他的爱不是浮于表面的甜言蜜语,而是渗透在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。
他记得我的生理期,会提前准备好红糖姜茶和暖宝宝。他知道我不吃香菜,
会叮嘱每一家餐厅的后厨。他甚至记得我随口一提的某件衣服,在下一个节日,
那件衣服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衣帽间。外人眼中,我们是模范夫妻。连我自己,
都觉得这份幸福不真实得像一场梦。晚餐后,陆沉去阳台接工作电话。我收拾餐桌,
把高脚杯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。酒精让我的脚步有些虚浮。路过书房时,我停了下来。
书房的门虚掩着,露出一条缝。这是我们家的禁区。陆沉从不允许我进去,
理由是工作文件需要绝对保密,怕我无意中弄乱。结婚三年,我从未踏足过。今晚,门没锁。
我能听到陆沉在阳台压低的声音,他在谈论代码和数据流。我的心脏开始擂鼓,一下,
又一下,撞击着我的胸腔。鬼使神差地,我伸出手,轻轻推开了那扇门。里面没有商业机密,
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。只有满墙的画。画上,是同一个人。是我。站着的我,坐着的我,
微笑的我,沉思的我。素描,油画,水彩,各种各样的我。它们挂满了四壁,
像一个盛大而沉默的展览。我站在房间中央,被无数个“自己”注视着,
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。我爱画画,陆沉知道。他也曾为我画过几张速写,但我不知道,
他背着我画了这么多。我走到一幅油画前。画里的我穿着一条白裙子,站在海边,
风吹起我的长发。那是我和他去三亚旅行时的样子。可画里的我,眼神很陌生。
那是一种我读不懂的,混杂着悲伤和遥望的眼神。我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任何人。
“榆榆?”陆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我吓了一跳,猛地回头。他站在那里,已经挂了电话,
手机握在手里。他看着我,又看看满墙的画,脸上的温柔一点点褪去,
换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。像是一个秘密被戳破的仓皇。“我……门没锁,
我就……”我语无伦次地解释。他沉默了几秒钟,然后走进来,从背后轻轻抱住我。
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,声音有些发紧。“吓到你了?”“没有。”我摇头,“只是很惊讶。
你画得真好。”“只是业余爱好。”他低声说,“怕画得不好,让你见笑,
所以一直没告诉你。”这个理由合情合理。我心里的那点寒意被他的体温驱散。我转过身,
回抱住他。“陆沉,我爱你。”我说。“我也爱你。”他吻了吻我的额头,“我的世界,
只有你这一颗星星。”夜里,我睡得不安稳。身边的陆沉似乎也是。他一直在动,眉头紧锁,
额上渗出细密的汗。我以为他要做噩梦,伸手想去抚平他的眉心。我的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,
他忽然喃喃出声。那不是我的名字。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,两个字的音节。
“齐昭……”他的声音含混不清,像是被梦魇攫住。我凑近了些,想听得更清楚。
“……齐昭……”他又念了一遍。我确定我没有听错。我的心沉了下去。齐昭是谁?
一个女人的名字?紧接着,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动。他睡着了,手臂还搭在我的腰上。
他的食指,正在我的背上,一遍又一遍地,无意识地描画着什么。那是一个很奇怪的符号,
像某种扭曲的窗花,繁复而对称。我浑身僵硬,一动也不敢动,任由那根冰凉的手指,
在我的皮肤上刻下另一个人的名字,和一串神秘的记号。我的丈夫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,
可他的梦,却是另一个人的坟场。第二天一早,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陆沉像往常一样为我准备了早餐,煎蛋是完美的溏心,培根的焦香恰到好处。他坐在我对面,
斯文地切着盘子里的食物。他看起来毫无异样。我握着温热的牛奶杯,
状似不经意地开口:“你昨晚睡得好吗?好像做噩梦了。”陆沉抬起头,眼神里有一丝茫然。
“是吗?我不记得了。”“你一直在说梦话,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问,
“还念了一个名字。齐昭。他是谁?”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。陆沉拿刀叉的手停在半空。
他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惊慌。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眼神,
看向窗外。“不认识。可能……是梦里随便听到的人名吧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。“是吗?
”我追问。他没有回答,端起手边的水杯,想要喝水。就在那时,我清清楚楚地看到,
他的手在抖。不是轻微的颤动,是无法控制的,剧烈的颤抖。玻璃杯在他的手里摇晃,
水洒了出来,溅湿了干净的桌布。“砰”的一声,杯子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,摔在地上,
四分五裂。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态。第2章那只摔碎的杯子,
像我们完美婚姻的第一道裂痕。陆沉很快恢复了镇定。他蹲下身,
沉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,不让**近。他的侧脸紧绷,下颌线像一柄锋利的刀。
“小心,”他低声说,“别划到手。”那一整天,我们之间的气氛都很诡异。
他对我加倍地好,好到近乎讨好。他会突然从背后抱住我,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,
贪婪地呼吸我的气息,好像生怕我会消失。可他越是这样,我心里的疑云就越大。那个名字,
“齐昭”,像一根刺,扎在我心上。我开始留意他的一切。我像一个侦探,
在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,寻找着陌生的证据。我翻出大学时的相册,
里面有我和舍友们的合影。我指着照片,笑着问他:“你看我那时候是不是很土?对了,
你的毕业照呢?我好像一直没见过。”他正在看财经新闻,闻言头也没抬,
语气自然地说:“早就丢了。搬了好几次家,不知道塞哪个角落了。
”一个对自己过去如此不在意的人?这不像他。陆沉是个念旧的人,
我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票根,他都好好地收着。一个周末,
我故意找了一部口碑很好的乡土电影。电影的背景,恰好是陆沉身份证上的老家,
一个北方的三线小城。电影里,演员们说着一口地道的方言。我窝在陆沉怀里,一边看,
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。我期待看到一丝怀念,或者一点点被乡音触动的神情。可是没有。
他的表情很平静,甚至在听到一个方言笑话时,露出了和我一样困惑的表情。直到看到字幕,
他才恍然大悟地笑出声。那笑声无比自然,却让我如坠冰窟。一个人,
怎么可能对养育了自己的乡音毫无反应?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。我意识到,
我对我丈夫的过去,几乎一无所知。他从不主动提起,我也因为沉浸在幸福里,从未深究。
他告诉我的,我就全盘相信。他说他父母在他上大学时就因病去世了,我便信了。
他说他大学毕业后就来了这座城市打拼,无亲无故,我也信了。现在想来,他的人生,
仿佛是从五年前我们相遇时,才真正开始。五年之前,是一片巨大的,被刻意模糊的空白。
我必须找到答案。机会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来了。陆沉打电话回来说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,
要晚点回家。我挂了电话,径直走向我们的卧室。他的衣帽间整齐得像专柜。
西装按颜色深浅排列,领带和袖扣分门别类地放在格子里。在衣柜的最深处,
有一个上了锁的金属盒子。我见过这个盒子。刚结婚时我问过他里面是什么,
他只说是些无关紧要的旧东西。今天,我必须要打开它。我找不到钥匙,
只好去工具箱里拿了一把小锤子和一把螺丝刀。我撬了很久,锁扣才“啪”的一声弹开。
我的心跳得飞快。盒子里很空。只有几样东西。一本泛黄的笔记本,
上面是一些看不懂的物理公式。几张老旧的城市风景明信片。还有一个小小的信封。
我打开信封。里面没有信,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,已经发黄变脆的报纸。
我小心翼翼地展开它。那是一家本地晚报的社会新闻版面,日期是五年前的秋天。
头版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——《天骄陨落:创业新星陆沉车祸幸存,
好友齐昭不幸遇难》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齐昭。这个名字,像一道闪电,
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。报纸上说,一场惨烈的车祸,发生在城郊的高速公路上。
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上了一辆轿车。轿车上的两位年轻人,
是刚刚拿到天使轮融资的科技创业新星。一人当场死亡,一人重伤昏迷。死者的名字,
是齐昭。幸存者的名字,是陆沉。我的丈夫。我盯着那行铅字,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。
原来,齐昭不是一个女人。他是我丈夫的朋友,一个死在五年前的故人。这能解释陆沉的梦。
他或许是因为好友的离世,留下了心理创伤,所以才会在梦里念着他的名字。
我努力说服自己,这才是合理的解释。可是,那个奇怪的符号呢?他下意识的回避和失态呢?
我的视线缓缓移向报道配发的那张小小的照片。照片很模糊,因为年代久远,
印刷质量也不高,只能看清车祸现场的惨状,和两个打了马赛克的担架。
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脸。报道的末尾有一行小字:更多现场图片及后续报道,
请访问本报官方网站。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我冲到书房,打开陆沉的电脑。
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,在键盘上敲错了好几次。
我找到了那家晚报的电子版存档。我输入了五年前的日期,和关键词“车祸”。网页跳转,
那篇熟悉的报道弹了出来。与报纸上不同的是,文章下面有一个图片库的链接。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我移动鼠标,点开了那个链接。第3章网页加载的进度条,
像是在我神经上缓慢爬行的虫子。终于,第一张照片跳了出来。照片清晰度很高。
背景是混乱的车祸现场,闪烁的警灯,和拉起的警戒线。照片的焦点,
对准一个躺在担架上的年轻人。他的脸上罩着氧气面罩,额头有血迹,双眼紧闭,
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。照片下方的图注写着:幸存者陆沉被紧急送往医院。
我死死地盯着那张脸。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。我不认识他。这个人,不是我的丈夫。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思想。怎么会?报道上写的幸存者是陆沉,
可照片上的人,根本不是他。是报道弄错了?还是照片配错了?我的手颤抖着,
滚动鼠标滑轮,看向下一张照片。第二张照片,是一张黑白色的证件照,
被放在了报道的角落,旁边配着一行冰冷的文字:在本次事故中不幸遇难的齐昭。
我的目光触及那张照片的瞬间,整个世界都崩塌了。照片里的青年,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
黑发黑眸,眼神清亮。他的五官轮廓还带着一丝少年气,但那熟悉的眉眼,挺直的鼻梁,
和微微抿起的嘴角——是他。是我的丈夫,陆沉。是我每晚枕着入眠,亲吻着醒来的那个人。
照片上的他,年轻了好几岁,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模样。报道说,他叫齐昭。
报道说,他已经死了。电脑屏幕的光,映在我脸上,冰冷刺骨。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,
被巨大的荒谬和恐惧扼住了喉咙,无法呼吸。怎么可能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我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网页,放大那两张照片,试图找出一点破绽。可那张黑白照片里的脸,
和我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丈夫的脸,完美地重合在一起。而那个被称为“幸存者陆沉”的人,
我敢肯定,我从未见过。一个可怕的念头,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,缠住了我的心脏。
我的丈夫……到底是谁?如果他是齐昭,那个五年前就该死去的人,那真正的陆沉又在哪里?
破碎的记忆片段在我眼前闪回。他说,他叫陆沉。他说,他无亲无故。他说,
他不记得大学的事。他说,他不认识齐昭。他说,我的世界,只有你这一颗星星。
一句句誓言,一个个承诺,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。我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,
瞬间化为齑粉。我嫁给了一个幽灵吗?一个顶着别人名字,窃取了别人人生的幽灵?
我抱着头,身体蜷缩在椅子里,无法抑制地发抖。胃里翻江倒海,一阵阵恶心涌上喉头。
我冲进卫生间,跪在马桶前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能痛苦地干呕。镜子里,
我的脸苍白如纸。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一个被完美谎言包裹了三年的傻瓜。
他们偷走了你的人生,给了你一个名字,一份记忆,还有一个我。这里面,什么是真的?
我扶着墙,摇摇晃晃地走回书房。墙上那些画,那些我,此刻看来,充满了诡异和惊悚。
他在画我的时候,心里想的到底是谁?他透过我的脸,看到的是不是另一个早已死去的灵魂?
我瘫坐在地上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。巨大的痛苦和背叛感,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我爱他。
我曾经以为,这份爱是我生命里最真实、最确定的东西。可现在,
这份爱被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。我甚至不知道,我爱的这个人,他到底是谁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,房间里没有开灯,
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白光,照亮了那两张并列的照片。一张生,一张死。
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,直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清脆声响。“咔哒。”门开了。
玄关的灯亮起,温暖的橘色光线泄了进来,驱散了书房门口的一小片黑暗。
我听到了他熟悉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“榆榆?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却依旧温柔,
“我回来了。怎么不开灯?”他走了过来。他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,挡住了玄关的光。
他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,看见了我面前亮着的电脑屏幕。他的脚步,停住了。
第4章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。陆沉站在书房门口,一半身体笼罩在玄关的暖光里,
另一半则隐没在房间的阴影中。他的脸上,温柔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,却已经僵硬。
他的视线越过我,精准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。那两张照片,一张彩色,一张黑白,
像两道烙印,灼烧着我们之间死寂的沉默。“榆榆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,
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,“你在看什么?”我没有回答。我只是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。
泪水早已干涸,只剩下冰冷的麻木。我的眼睛一定像两个空洞,倒映不出他一丝一毫的影子。
他走了进来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。他俯下身,看清了屏幕上的文字。
《天骄陨落:创业新星陆沉车祸幸存,好友齐昭不幸遇难》。他的呼吸,骤然停滞。
“这是……”他眉头紧锁,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困惑,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。
他指着那张标着“幸存者陆沉”的照片,语气里带着一丝荒谬的肯定,“这个人,不是我。
”“对。”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,“你不是他。”我的目光缓缓移动,
最终定格在那张黑白的遗照上。“你,是齐昭。”这三个字,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。
它们像三枚钉子,将我钉死在原地,也试图将他钉在那张死亡证明上。陆沉的身体猛地一晃。
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,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。“榆榆,你别开玩笑了。
这是什么恶作剧?”他试图伸手来拉我,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。我却像被蝎子蜇了一样,
猛地缩回手,躲开了他的触碰。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。“这是五年前的新闻。
”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,条理清晰地陈述,“一场发生在城郊高速的车祸。一死一伤。
死的人叫齐昭,活下来的人叫陆沉。”我指着屏幕,一字一句,像在宣读一份迟到的判决书。
“可为什么,新闻里幸存的陆沉,我不认识。而那个死去的齐昭,却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?
”陆沉的脸色,一寸寸地变得惨白。他没有看我,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黑白照片。
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“你回答我。”我站起身,与他对视,
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“你到底是谁?”“我是陆沉。”他终于说出了话,
声音却在发颤,“江榆,我是陆沉。你的丈夫。”“是吗?”我冷笑一声,
从口袋里摸出他的身份证,摔在他面前,“这个身份证上的地址,你去过吗?
这个上面的父母,你见过吗?你大学的照片一张都没有,你不记得任何同学的名字,
你甚至听不懂你老家的方言!你告诉我,你是谁?!”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。
他被我逼得连连后退,直到后背撞在冰冷的书架上。“我……”他张着嘴,眼神涣散,
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突然,他痛苦地**一声,双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。
“啊——”一声压抑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。他高大的身体缓缓滑落,蹲在了地上。
他的手指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“头……好痛……”他痛苦地喘息着,
身体剧烈地颤抖,“齐昭……齐昭是谁……车……好亮的光……”破碎的词语从他唇间溢出。
我愣住了。我预想过他的辩解,他的谎言,甚至他的恼羞成怒。我唯独没有想过,
他会是这样的反应。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被揭穿的骗子,更像一个被酷刑折磨的病人。
他的痛苦真实得让我心惊。我僵在原地,看着他蜷缩在地上,像一只受伤的困兽。
那一声声压抑的嘶吼,仿佛不是从他嘴里发出,而是从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,
破碎的灵魂深处传来。我的丈夫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,可他的梦,却是另一个人的坟场。
我慢慢蹲下身,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看着他。愤怒和背叛感还在燃烧,
但一种更复杂、更冰冷的情绪涌了上来。是恐惧。如果他不是在演戏,
如果他的痛苦是真的……那真相,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。他不是一个单纯的骗子。
他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……受害者。夜深了。他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。
我躺在他身边,身体僵硬,毫无睡意。这是三年来,我们第一次同床异梦。我睁着眼,
看着天花板。黑暗中,那张黑白照片和那张陌生的脸,在他沉睡的呼吸声里,交替浮现。
一个计划,在我心中悄然成形。我不能再问他。我要去问问那个,
给了他“陆沉”这个名字的人。第5章第二天清晨,我是在一阵浓郁的咖啡香中醒来的。
陆沉已经起床了。他穿着居家的棉质衬衫,正在厨房里忙碌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
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一切都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个早晨一样,温馨而平静。
仿佛昨夜那场撕心裂肺的对峙,只是一场噩梦。他端着煎好的鸡蛋和烤吐司走过来,
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。“醒了?昨晚睡得好吗?”他的眼神小心翼翼,
像是在试探一片薄冰。我沉默地点了点头,没有戳破这层脆弱的伪装。
“我今天要去邻市出趟差。”我垂下眼帘,切着盘子里的鸡蛋,语气尽量平静,
“一个客户的画廊开业,要去看看。可能要住一晚。”“这么突然?”他愣了一下,
随即关切地问,“要我送你吗?”“不用了。”我立刻拒绝,“我自己开车去,方便。
”他没有再坚持,只是默默地帮我把牛奶推到手边。“路上小心。”一顿早餐,
在几乎凝固的沉默中结束。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个行李包,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。
陆沉帮我把包提到门口,他想抱抱我,手臂张开,却又迟疑地垂下。最终,
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:“早点回来。”我没有回头,拉开车门,发动了引擎。后视镜里,
他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后消失在拐角处。我并没有开往邻市的高速,而是在下一个路口,
调转车头,驶向了另一个方向。一个我从未去过,
却在昨夜的地图上反复确认了无数遍的地方。陆沉身份证上的地址。他的“老家”。
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。城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,窗外的景物从高楼大厦,
逐渐变成了连绵的田野和低矮的村庄。我的心,也随着这不断变换的风景,一点点下沉。
我回想着昨夜他痛苦的模样。
那些破碎的词语——“齐昭”、“车”、“好亮的光”……它们像一把钥匙,
似乎能打开那扇紧锁的记忆之门,但门后却是无尽的深渊。我不愿意相信他是骗子,
可他的人生,确确实实是一个巨大的谎言。我爱上的,究竟是谁的灵魂?
是那个温柔体贴、才华横溢的“陆沉”?还是那个在车祸中丧生,
连名字都被窃走的“齐昭”?或者,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?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,
噬咬着我的理智。我必须找到答案。哪怕那个答案会将我彻底摧毁。五个小时后,
我根据导航,将车停在了一个看起来相当高档的住宅小区门口。这里绿树成荫,
一栋栋精致的别墅掩映其中,与我想象中的“老家”截然不同。
我找到了身份证上写的门牌号。那是一栋带着独立花园的两层小楼,白色的墙壁,
红色的屋顶,打理得一丝不苟。我站在门前,深吸了一口气,按响了门铃。
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,几乎要冲破喉咙。很快,门开了。
开门的是一位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妇人。她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,穿着得体的家居服,
脸上带着一丝惊讶,但更多的是一种温和的笑意。“你找谁?”她问。“您好,
请问……这里是陆沉的家吗?”我的声音有些发紧。听到“陆沉”这个名字,
妇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热情起来。“啊,你是……”“我是江榆,陆沉的妻子。”“哎呀!
你就是小榆啊!”她惊喜地叫出声,一把拉住我的手,热情地将我往里迎,“快进来,
快进来!老陆,快看谁来了!是阿沉的媳妇儿!”一个戴着金边眼镜,
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。他就是我在新闻照片上看到的,
那个我不认识的“幸存者陆沉”的父亲。他们看起来是那么体面,那么和善。
就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,关心着儿子的父母。他们热情地为我倒茶,拿出各种水果点心,
问我怎么突然过来了,陆沉为什么没有一起。我编造了一个“路过,
顺便来看看二老”的谎言。他们信以为真,开始和我聊起家常,聊陆沉小时候的趣事,
聊他和我的婚姻。每一句话,都充满了对“儿子”和“儿媳”的关爱。
如果不是我早已知道真相,我几乎要被这完美的假象所迷惑。客厅的墙上,挂着一张全家福。
照片上,他们夫妇二人,簇拥着一个年轻男人。那个男人笑得阳光灿烂,
眉眼间和他们有几分相似。但,那不是我的丈夫。那是新闻里那个,真正的,活下来的陆沉。
我端着茶杯的手,微微颤抖。我终于明白,书房里为什么没有陆沉的毕业照,
没有他过去的照片。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儿子,他的人生,是从五年前那场车祸后,
才被强行开始的。虚伪的温情让我感到一阵阵反胃。我不想再兜圈子了。我放下茶杯,
从包里拿出那张我打印出来的,带有两张照片的新闻报道,轻轻地放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。
“叔叔,阿姨。”我抬起头,迎着他们诧异的目光,一字一顿地问。“我想知道,我的丈夫,
他到底是谁?”第6章茶几上的新闻打印纸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
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波澜。陆家父母脸上的热情笑容,在看到那张纸的瞬间,凝固了。
陆母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,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收那张纸,却被我用眼神制止了。
陆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审视。他没有去看那张纸,
而是死死地盯着我。客厅里的空气,安静得可怕。之前那份其乐融融的温情,
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对峙。“小榆,你这是什么意思?
”陆父率先打破了沉默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,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
”“不明白吗?”我拿起那张纸,指尖点在那张黑白遗照上,“这个叫齐昭的年轻人,
为什么和我丈夫陆沉长得一模一样?”我又指向另一张照片,“而这个幸存下来的,
你们真正的儿子陆沉,又是谁?”我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像一把手术刀,
精准地剖开他们精心维持的伪装。陆母的嘴唇开始哆嗦,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,
不敢与我对视。陆父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沉默了半晌,似乎在权衡利弊。最终,
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整个人的气势都垮了下来。“你都知道了。”他说的不是问句,
而是陈述句。这五个字,像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。尽管我早有预料,
可亲耳听到他承认,我的世界还是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了。“是。
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“所以,请你们告诉我真相。”陆父摘下眼镜,
疲惫地揉了揉眉心。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。“你看到的,就是真相。”他缓缓开口,
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倦意,“五年前那场车祸,死的,是我们的儿子,陆沉。
”我的呼吸一窒。“那个活下来的……”“是齐昭。”陆母在一旁啜泣着接话,
“是阿沉最好的朋友,齐昭。”原来,那张照片上的陌生青年,才是真正的陆沉。
那个我丈夫口中,从未提起过的大学同学。“齐昭当时伤得很重,尤其是头部,
在医院昏迷了很久。等他醒来的时候,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陆父的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洞,
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。“医院当时弄错了信息,把他们两个的身份搞混了。
所有人都以为,活下来的是陆沉。”我静静地听着,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当时太痛苦了。”陆母的哭声越来越大,她断断续续地说着,
“我们不成器的儿子没了……可齐昭那么优秀,
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……我们看着他躺在病床上,什么都不知道,
就像一张白纸……”一个疯狂而荒谬的念头,在我的脑海中炸开。“所以,你们就将错就错?
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。陆父没有否认。他重新戴上眼镜,目光变得冷漠而坚定。
“我们只是做了一个选择。”他说,“阿沉从小就不争气,学习不好,到处惹是生非。
我们为他操碎了心。而齐昭不一样,他是我们理想中儿子的样子。聪明,上进,有才华。
我们觉得,这是老天在以另一种方式补偿我们。”我的血液,寸寸冰冷。我终于明白,
他们眼中流露出的,不是对儿子的爱,而是一种对完美作品的欣赏和占有。
“你们买通了关系,为他办了陆沉的身份。”我陈述着这个可怕的事实。“是。
”陆父承认得异常坦然,“然后,我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,帮他‘恢复’记忆。
”“记忆植入?”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。“可以这么说。”陆父的语气,
像是在讨论一个成功的商业案例,“我们告诉他,他叫陆沉。我们是他的父母。
我们给他看阿沉从小到大的照片,给他讲阿沉的故事,让他相信,他就是我们的儿子。
他的失忆很严重,对我们说的一切,都深信不疑。”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们偷走了齐昭的人生,给了他一个名字,一份记忆,还有一个……我。这里面,
什么是真的?“他画画的才华,也是你们‘植入’的吗?”我声音颤抖地问。“不。
”陆父摇了摇头,“那是他自己的。齐昭原本就是建筑设计系的高材生,极具艺术天赋。
我们只是告诉他,这是他‘陆沉’从小就有的爱好。”多么可笑。
他们甚至连他与生俱来的天赋,都要冠上另一个人的名字。“你们想要的不是儿子。
”我看着他们,一字一句,戳破了他们最后的遮羞布,“只是一个能满足你们虚荣心的名牌。
现在,这个‘名牌’,我要亲手还给他真正的主人。”陆父的脸色彻底变了。他猛地站起身,
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“江榆,我劝你想清楚。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,“这件事捅出去,
对谁都没有好处。他会怎么样?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精神病人?你又会怎么样?
一个嫁给了冒牌货的笑话?维持现状,对所有人都好。”“对你们好,才是真的吧。
”我冷冷地回敬。在他们开口之前,我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。现在,这场丑陋的独白,
已经变成了一份铁证。我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。我站起身,拎起我的包。“真相是什么,
我会自己去查清楚。”我说,“至于我的丈夫,他叫齐昭。我会让他想起来的。”说完,
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栋华丽而冰冷的房子。关上门的那一刻,我再也支撑不住,
身体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落。阳光刺眼,我却感觉浑身冰冷。口袋里的手机,
还在持续不断地震动。是陆沉……不,是齐昭打来的电话。我看着屏幕上“老公”那两个字,
泪水终于决堤。我该怎么告诉他,他的整个世界,都是假的?他的父母,他的名字,
甚至他爱上我这件事,都可能是那场精心策划的“记忆植入”里,被设定好的一个程序?
第7章我没有接。手机在掌心固执地嗡鸣,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屏幕上“老公”两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指尖发麻。我开车回家。来时那条熟悉的路,
此刻在车灯的切割下,变得支离破碎,光影诡谲。路边的每一棵树,每一盏灯,
都像是无声的看客,嘲笑着我的天真。三年。一千多个日夜。我回忆起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他为我做的第一顿早餐,笨拙地煎糊了鸡蛋。我们第一次旅行,在海边他把我高高举起,
说我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。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夜晚,他拥着我,在我耳边低语,
说我是他的全世界。哪一句是真?哪一句是假?或者说,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,
他是在扮演陆沉,还是齐昭的灵魂在透过那具躯壳,对我表露真心?我的胃里又开始翻搅,
一阵恶心。他们偷走了齐昭的人生,给了他一个名字,一份记忆,还有一个我。我算什么?
这场弥天大谎里,最无辜,也最可笑的道具?车子驶入小区,我看到了我们家的那扇窗。
灯火通明,温暖的橘色光晕从里面透出来,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。是齐昭。
他正在厨房里忙碌,身影被磨砂玻璃柔化,像一幅安静的剪影画。我的车停在楼下,
却没有立刻熄火。我就这样坐在驾驶座上,像一个潜伏的猎人,窥视着自己的猎物。不,
他不是猎物,他是暴风眼的中心,是那个被命运和恶意彻底掏空的人。手机终于安静了。
片刻后,一条信息弹了出来。“老婆,到哪了?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,
再不回来就要凉了。”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,一滴滴砸在方向盘上。这个男人,
用陆沉的身份,给了我全世界最温柔的爱。可这份爱的根基,却是一片流沙。
我只要轻轻一戳,整个世界都会轰然倒塌。我深吸一口气,擦干眼泪。不能哭。
至少现在不能。我需要冷静,需要像拆解一枚精密炸弹一样,小心翼翼地揭开真相。
我不能用情绪化的爆发去摧毁他,他承受不起。我熄了火,拔下车钥匙,走下车。晚风微凉,
吹在脸上,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。我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,那段录音,
是我唯一的武器,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。我按下电梯,看着数字一层层上升。
电梯壁上映出我苍白的脸,眼神是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和决绝。门开了。我站在家门口,
掏出钥匙。钥匙**锁孔,转动。这道我每天都会重复的动作,今天却感觉重若千钧。
“咔哒”一声,门开了。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,夹杂着他身上我熟悉的淡淡木质香。
他穿着柔软的灰色居家服,系着一条滑稽的卡通围裙,正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。看到我,
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像被点燃的星辰。“回来啦,”他笑着,声音里满是宠溺,
“快去洗手,就等你了。”他走过来,习惯性地想拥抱我,亲吻我的额头。
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。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,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空气,
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干。“怎么了?”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,眼神里掠过一丝担忧,
“路上堵车,心情不好?”我没有回答。我换了鞋,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,
将包放在一边。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沉闷的回响。他放下菜,
解下围裙,在我面前的茶几旁坐下,身体微微前倾,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我。“榆榆,
”他放柔了声音,试探着问,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。
这张我爱了三年的脸,每一个轮廓,每一寸皮肤,我都无比熟悉。可现在,
我却在他的眉眼之间,努力寻找着另一个叫“齐昭”的陌生人的影子。“陆沉,”我开口,
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在我们谈话之前,我想让你先看一些东西。
”第8章我将手机放在茶几上,推到他面前。屏幕上,是那张泛黄的新闻剪报照片。
标题刺眼——《天骄陨落:创业新星陆沉车祸幸存,好友齐昭不幸遇难》。
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,眉头微微蹙起。“五年前的车祸报道?”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,
“怎么突然找这个?”“你仔细看看照片。”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他依言低下头,
视线在两张照片之间移动。一张是彩色的“幸-存-者-陆-沉”,另一张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