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1**我叫小芹,是个清洁工。每天晚上,
整栋金碧辉煌的“寰宇大厦”就剩下我们几个人,还有顶楼那个永远不走的总裁。
大厦是季屿川的。季屿川这个人,就像块冰。还是那种几万年化不开的玄冰。我上班俩月,
就见过他三次。一次是他进门,一次是他进电梯,还有一次,是他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,
我隔着老远拖地,看见一个背影。跟雕塑一样,一动不动。同事大姐说,别往跟前凑,
季总有洁癖,嫌味儿。我点点头,离得更远了。我身上有消毒水的味儿,汗味儿,
还有廉价洗衣粉的味儿。我自己都闻得见。活儿不难,就是累。从一楼扫到三十八楼,
再从三十八楼拖下来。等我拖到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层,基本就半夜了。季屿川的办公室,
跟别人不一样。一进去,冷。不是空调的冷,是那种没人气儿的冷。东西少得可怜。
一张巨大的黑桌子,一把椅子,一个书柜,还有角落里一台半人高的碎纸机。我的主要工作,
就是清空那台碎纸机。每天都是满满一肚子纸条。第一次倒的时候,我没在意。第二次,
我看见一张没碎干净的,上面一个字,写得真好,铁画银钩的。第三次,我趁着四下无人,
偷偷捡了几根纸条。上面全是字。或者说,是一个字,翻来覆去地写。一个“禾”字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这人有病吧?天天晚上不回家,坐在这儿,就为了写一个字,
再把它搅得粉碎?我把纸条扔进垃圾袋,系紧。心里头有点乱。能咋样呢?人家是老板,
别说写字玩,他就是把这楼点了,也跟我没关系。我就是个清洁工,干完活,拿钱,
回家给我弟凑学费。奈何。我叹口气,推着清洁车,
车轮子在光滑的地板上“骨碌骨碌”地响。走到电梯口,门“叮”一声开了。
季屿川从里面走出来。我赶紧低下头,把车往墙角推了推,给他让路。他身上有股味儿,
不是香水,说不上来,跟这层楼一样,冷冷的。他从我身边走过去,没看我。我低着头,
看着他的皮鞋。黑的,亮的,能照出我的脸。一步,两步……他停住了。我的心跳也停住了。
我闻到那股冷味儿更重了。他转过身了。我头埋得更低,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。“你。
”他的声音也跟人一样,没温度。我哆嗦了一下,没敢抬头。“嗯。
”我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。“垃圾袋。”我愣了。抬头看他。他终于正眼看我了。
他的眼睛很黑,里面什么都没有,就跟两口深井一样。“给我。”他又说了一遍。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他要那个垃圾袋?装满了“禾”字的垃圾袋?他发现了?
“季……季总……”我话都说不利索了,“这……这里面是废纸……”“我知道。
”他看着我,眼神没什么变化,但我就是觉得,那眼神跟刀子似的,把我从里到外刮了一遍。
他朝我伸出手。他的手很好看,手指又长又直,骨节分明。可我看着那只手,腿肚子直哆嗦。
奈何。我能不给吗?我慢吞吞地,把那个系得死紧的黑色垃圾袋,递到他手上。他接过去,
掂了掂。然后,当着我的面,转身走进了总裁专属的那个休息室,门“咔嗒”一声关上了。
我一个人愣在原地,推着我的清洁车,脑子里一团浆糊。他要一袋子碎纸条干什么?
**2**那一晚上我都没睡好。翻来覆去地想,我是不是要被开除了。第二天上班,
我提心吊胆。大姐看我脸色不好,问我咋了。我说没事,可能有点感冒。
她让我实在不行就请个假。我摇头。请一天假,就少一天的钱。
我弟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着落。就这么熬到了半夜,又该去顶楼了。我推着车,
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,做了半天心理建设,才把门推开。办公室里跟昨天一样,冷冷清清。
角落里的碎纸机,又是满的。我走过去,弯下腰,熟练地抽出里面的盒子。满满一盒子,
还是那个“禾”字。我心里五味杂陈。这个人,真是执着得有点吓人。
我把碎纸倒进新的垃圾袋,仔細地系好口。然后我开始拖地。拖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,
我犹豫了。那扇门紧紧关着。昨天,季屿川就是拿着那袋碎纸进了这里。
里面是总裁的私人地方,我们一般是不进去打扫的。除非他特意交代。我正犹豫着,门开了。
季屿川站在门口。他好像刚洗完澡,头发还是湿的,往下滴着水。
身上就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睡袍,松松垮垮地系着,露出胸口一小片结实的皮肤。
那股冷冽的味道里,混上了一点沐浴露的香气。我的脸“腾”地一下就热了。“季……季总。
”我又开始结巴。他没说话,就那么看着我。他的眼神,顺着我的额头,往下,
落在我手里的拖把上,然后,又回到我脸上。那眼神,不带什么情绪,
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自在。好像我每一个毛孔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张开、闭合。“地,脏了。
”他终于开口。我低头一看,他光着脚,刚刚滴下来的水,在地板上留了几个淡淡的脚印。
“我……我马上拖!”我赶紧拿着拖把上前一步。“不用。”他拦住我,不是用手,
就是往门口一站,那股气场就把我定那儿了。他侧了侧身子,露出门里的景象。“里面,
弄干净。”我顺着他让开的缝隙往里看,心又提到了嗓子眼。休息室里,地上,
铺着一大片塑料布。昨天我装走的那些碎纸条,全倒在上面了。跟一座小山似的。“季总,
这……”“拼好。”他说。我怀疑我耳朵出问题了。“什……什么?”“我说,
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顿,“把它们,全都拼好。”我脑子彻底死机了。
这……这得有几千上万张纸条吧?让我拼好?拼到猴年马月去?“季总,
我……”我想说**不了,我只是个清洁工。“你叫什么?”他突然问。“小芹。芹菜的芹。
”我下意识地回答。“小芹。”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,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,
感觉都变了个味儿。“从今天起,你不用干别的了。”他指了指地上那堆纸。“上班时间,
就待在这里,拼这个。拼不完,不准下班。”他的睡袍带子有些松,随着他抬手的动作,
滑开了一些。我能看到他腰腹的线条,很紧实。我赶紧移开眼,心跳得跟打鼓一样。
这不是为难人吗?“季总……季总,我……”“或者,”他打断我,“你现在就可以走。
这个月的工资,一分没有。”我的嘴张了张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我不能没有这份工资。
我看见他嘴角好像动了一下,但太快了,像我的错觉。“进来。”他命令道。
我只能推着我的清洁车,像个犯人一样,低着头,走进那个让我浑身别扭的休息室。
他关上了门。空间不大,他身上的味道更浓了。“桌上有胶水和镊子。
”他指了指旁边一张小桌子,“不够了,跟林秘书说。”然后,他就不管我了。
自己走到沙发旁,坐下,拿起一本书,看了起来。我站在那堆碎纸山前,觉得天都塌了。
奈何。我还能咋样?我认命地蹲下身子,拿起一个镊子,开始了我漫长的拼图生涯。
**3**季屿川的休息室,比他办公室有人气儿一点。有个沙发,有个小吧台,
还有一张床。床上的被子是深灰色的,叠得整整齐齐,跟豆腐块似的。我没敢乱看,
一门心思扑在那堆纸上。季屿川就坐在沙发上看书,翻书的动作很轻,几乎没声音。
整个房间里,只有我用镊子夹起纸条的“沙沙”声。我感觉背后像有无数根针扎着。
他的存在感太强了。我从来没跟一个男人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待这么久。还是个这么有钱,
这么好看,又这么怪的男人。我拼了一个小时,手都酸了,眼也花了。那些纸条,
边缘都是一样的,字迹也差不多,想找到能对上的两片,比登天还难。我一个字都没拼出来。
我有点绝望了。“笨。”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字。我吓得一哆嗦,镊子都掉了。
季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。他身上那件睡袍还没换,我一抬头,
就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巴。我的脸又开始烧。“我……我……”“看边角。”他说,
“每一张纸,撕碎的方式,力度,都有细微差别。”他蹲了下来。就蹲在我旁边。
我们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。他伸手,从那堆纸里,捻起两根细小的纸条。他的手指真好看,
比我的长,也比我的白。我的手,因为常年干活,又粗又干,还有几个口子。“看这里,
”他把两根纸条并在一起,指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毛边,“这个角度,是一样的。
”他把纸条放在我面前的地板上。严丝合缝。我呆呆地看着那两根合在一起的纸条,
又看看他。他已经站起身,走回沙发,继续看他的书了。好像刚才那个蹲下来教我的,
不是他一样。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。这个人,真是个怪人。我学着他的样子,
开始注意纸条的边缘。别说,还真有点用。虽然还是很难,但至少有了方向。
又过了一个小时,我终于拼出了第一个字。是一个“禾”字。跟我想的一样。我看着那个字,
心里有点小小的成就感。“一个小时,一个字。”沙发那边又传来凉飕飕的声音。
我刚升起的那点成就感,瞬间被打得稀碎。我不敢吭声,埋头继续拼。时间一点点过去,
我也不知道几点了。我的肚子开始“咕咕”叫。我今天晚上光顾着紧张了,晚饭都没吃。
声音不大,但在这么安静的房间里,特别清楚。我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。季屿川没说话。
过了一会儿,我听见他起身的动静。他走到吧台那边,打开冰箱,
里面传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。我不敢抬头。一会儿,一个盘子放到了我面前。
盘子里是几块三明治,还有一杯牛奶。“吃。”还是一个字。我愣愣地看着他。
“我不想我的员工死在我的休息室里。”他面无表情地说完,又坐回去了。
我看着那盘精致的三明治,鼻子有点酸。长这么大,除了我妈,还没人给我准备过吃的。
我小声说了句:“谢谢季总。”他没理我。我拿起一块三明治,小口小口地吃。很好吃。
里面有火腿,有鸡蛋,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酱。我吃得很慢,很珍惜。吃完东西,
身上暖和了,也有力气了。我继续拼。后半夜,我拼出了第二个字。是一个“安”字。安禾。
我看着这两个字,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。这,应该是个女人的名字。
一个让季屿川这样的人,每晚写下,又亲手撕碎的名字。她是谁?我忍不住抬头,
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季屿川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。书掉在地上,他头歪在一边,
眉头微微皱着,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。睡着了的他,没有了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,
脸上多了一丝脆弱。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,他好像……也没那么讨厌。
**4**天快亮的时候,我被一阵手机**吵醒。我趴在地板上睡着了,
身上盖着一件……季屿川的西装外套。外套上全是他那股冷冽好闻的味道。
我的脸“轰”的一下,比昨晚任何时候都要红。**是季屿川的。他已经醒了,
正站在窗边接电话,背对着我。“说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。
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,季屿川的语气沉了下去。“知道了。”他挂了电话,
站在那儿没动。我赶紧爬起来,把身上的西装叠好,放在沙发上。地上,我拼了一夜,
也就拼出了五六个字。“安禾”、“安禾”、“安禾”。我看着这些名字,心里乱糟糟的。
“今天,你不用来了。”季屿川转过身,对我说。他已经恢复了那副冰块脸。“啊?
”我有点懵。“林秘书会把工资结给你。”他说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这是……又把我开除了?
我心里一沉,说不出的滋味。是失望?还是解脱?“季总,”我鼓起勇气,
“是我拼得太慢了吗?”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很复杂。“不是你的问题。”他说,“以后,
别再来顶楼了。”他说完,就走进了浴室。我一个人站在那儿,看着满地的狼藉,
心里空落落的。奈何。终究还是留不住。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,
把那几片我拼好的名字摆整齐,然后退出了休息室。出去的时候,正好碰到林小苗,
就是林秘书。她看见我从休息室出来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“小芹?
你……你怎么从这里面出来?”“林秘书,季总说,让我找你结工资。”我低着头说。
林小苗愣了一下,表情变得有些同情。“唉,你是不是……惹季总不高兴了?”我摇摇头。
她拉着我走到一边,小声说:“你可千万别怪季总,他今天心情肯定不好。”“为什么?
”我忍不住问。“你不知道?”她一脸神秘,“今天是安禾**的忌日啊。”安禾。
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。忌日?“安禾**……是谁?”“是季总的……唉,
怎么说呢,青梅竹马吧。”林小苗叹了口气,“好几年前,出车祸没了。就在今天。
”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怪不得。怪不得他每天写她的名字,又每天撕碎。
那是他心里的一道疤,碰不得,也好不了。怪不得他今天要把我赶走。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,
看见他最脆弱的样子。我拿着林秘书给我的工资,厚厚的一沓,比我应得的多了一倍。
“这是季总特意交代的。”林小苗说,“他说,你辛苦了。”我捏着那笔钱,心里更难受了。
走出寰宇大厦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街上车来车往,人来人往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,顶层的那扇落地窗,在晨光里,像一只巨大的,
没有感情的眼睛。我以为,我跟季屿川,跟那个叫安禾的名字,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。
但我没想到,三天后,我会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,再次见到他。
**5**我弟的学校,在一个挺偏的大学城。我拿着刚发的工资,给他买了双新球鞋,
又带他去吃了顿好的。我弟叫小杨,杨树的杨。今年大二,长得高高瘦瘦,很帅气,
就是有点内向。“姐,你那工作……是不是很累?”他看着我手上的口子,小声问。“不累。
”我把一块肉夹到他碗里,“办公室里有空调,比在外面扫大街强多了。
”我没告诉他我被开除了。怕他担心。正吃着,餐厅里突然一阵骚动。门口进来几个人,
为首的那个,我化成灰都认识。陆斐。寰宇集团的二把手,季屿川的死党。
一个走到哪儿都像在走红毯的男人。他今天穿了一身骚包的粉色西装,头发梳得油光锃亮,
笑得跟只花孔雀一样。而在他身后,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,戴着鸭舌帽的男人。
虽然他把帽檐压得很低,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。是季屿川。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?
这里是大学城里最普通的一家炒菜馆,油腻腻的,闹哄哄的。我下意识地想躲。
可餐厅就这么大,他们一进来,就看见我们了。准确地说,是陆斐看见了我们。“哟?
”他眼睛一亮,吹了声口哨,径直朝我们这桌走过来。“这不是我们的小芹菜吗?
”陆斐笑嘻嘻地在我对面坐下,一点不见外。我尴尬得脚趾头都抠紧了。“陆……陆总。
”季屿川也走了过来,他没坐,就站在陆斐身后,帽檐下的目光,落在我脸上。
我感觉那目光跟探照灯似的。“巧啊。”陆斐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筷子,敲了敲碗沿,
“跟小男朋友吃饭呢?”我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,赶紧摆手:“不……不是,这是我姐。
”“你姐?”陆斐挑了挑眉,目光在我俩之间转了一圈,“啧啧,可惜了。”季屿川在后面,
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。陆斐立马收敛了点,清了清嗓子:“咳,屿川,你看,多巧。
”季屿川没说话。他的目光,从我脸上,移到了我弟脸上,然后又落回到桌上的菜上。
很普通的家常菜。西红柿炒蛋,酸辣土豆丝。“姐,他们是……?”我弟小声问道。
“我……我以前公司的领导。”我含糊地说。“哦。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。“那个……季总,
陆总,你们也来吃饭?”我没话找话。“来找人。”陆斐说,“一个不听话的小子,
跑这儿来了。”他说着,眼神往餐厅里扫了一圈。季屿川也跟着看过去。
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,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男生。那男生染着一头黄毛,戴着耳钉,
正低头玩手机,一脸不耐烦。“安朗!”陆斐喊了一声。那黄毛男生抬起头,看见他们,
翻了个白眼,又把头低下去了。“嘿,这臭小子!”陆斐气得笑起来,站起身,“小芹菜,
你们慢吃,我们处理点家事。”他拍了拍季屿川的肩膀,两人朝那个角落走去。“安朗?
”我弟在我旁边,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,“他不是我们计算机系的吗?听说家里很有钱,
就是人特别混。”安朗。安禾。这两个名字……我心里咯噔一下,
一种说不出的预感涌了上来。“姐,你怎么了?”我弟看我脸色不对。“没事。”我摇摇头,
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角落里,陆斐好像在跟那个叫安朗的男生说什么,安朗一脸不屑。
季屿川就站在旁边,一言不发。突然,安朗猛地站起来,一脚踹翻了椅子。“我说了!
我姐的事跟你们没关系!尤其是他!”安朗指着季屿川,眼睛通红,“他没资格管我!
”整个餐厅的人都看了过去。“**闭嘴!”陆斐也火了,一把揪住他的领子。“我偏不!
”安朗挣扎着,死死瞪着季屿川,“要不是他,我姐根本就不会死!你就是个凶手!
”“凶手”两个字,像一颗炸弹,在安静的餐厅里炸开。我看见季屿川的身体,猛地僵住了。
他放在身侧的手,紧紧地攥成了拳头。**6**“安朗!你再胡说八道一个字试试!
”陆斐的声音都变了,是真的动了怒。安朗却像豁出去一样,脖子一梗,
冲着季屿川吼:“怎么?我说错了?要不是你非要在那天跟她求婚,
要不是你非要带她去那条该死的盘山路,她会出车祸吗?!”季屿川的脸色,
在餐厅昏黄的灯光下,白得像一张纸。他抬起头,看着安朗,嘴唇动了动,
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“你有什么资格天天念着她?
你每天晚上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她的名字,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这是赎罪!你活该!
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!”安朗吼完,一把推开陆斐,疯了似的冲出餐厅。陆斐想去追,
看了看旁边站着像石化了一样的季屿川,又停住了脚步。“屿川……”他担忧地叫了一声。
季屿川没理他,转身就往外走。他的脚步有点不稳,像喝醉了酒。走到我们这桌时,
他身体晃了一下,手扶在了我们的桌沿上。我能清楚地看见,他的手背上,青筋暴起,
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“姐……”我弟被这阵仗吓到了,拉了拉我的衣角。我没动。
我看着季屿川。他帽檐下的那双眼睛,不再是两口深井,而是变成了两个黑洞,
里面全是翻涌的,我看不懂的痛苦。奈何。原来,他心里的那份“奈何”,
比我的要重一万倍。我的“奈何”,是为了活着。他的“奈何”,是因为他爱的人,
永远地活不了了。陆斐追了上来,扶住他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季屿川推开他,自己一个人,
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。餐厅里恢复了嘈杂,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。“姐,
那个……是不是就是寰宇集团的总裁季屿川啊?”我弟小声问,
“原来传闻是真的……他女朋友真是为了他死的……”我没说话,心里堵得难受。原来,
我拼凑的,不只是一个名字。是一个人的生命,和另一个人全部的悔恨。那顿饭,
后面吃得食不知味。送我弟回宿舍后,我一个人走在大学城的路上。
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脑子里,全是季屿川那张惨白的脸,和安朗通红的眼睛。
一个活在愧疚里,一个活在仇恨里。而被他们记挂的那个叫安禾的姑娘,却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我走到一个路口的公交站台,停了下来。我看见一个人影,蹲在站台的阴影里。是季屿川。
他没走。他就蹲在那儿,像个被人丢弃的大玩具。身上那件名贵的运动服,沾了灰。
他面前的地上,扔了一堆烟头。他好像不会抽烟,拿烟的姿势很别扭,吸一口,
就咳得撕心裂肺。一辆跑车“吱”一声停在路边。陆斐从车上下来,快步走到他身边。
“你在这儿干嘛!电话也不接!吓死我了!”陆斐语气里满是焦急。季屿川没理他,
又点了一根烟。“别抽了!”陆斐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,扔在地上,用脚碾灭。
“你知不知道安禾最讨厌烟味!”季屿川的身体,因为“安禾”这两个字,
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他缓缓地抬起头,看着陆斐。路灯的光,照亮了他的脸。我看见,
他哭了。没有声音,就是眼泪,一串一串地,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掉下来。一个三十岁的,
叱咤风云的男人,蹲在路边,哭得像个孩子。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,
疼得我喘不过气。我转过身,快步离开了。我不想看。我怕再看下去,
我心里那些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墙,就要塌了。**7**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。
我又找了份工作,在一家超市当理货员。工资没寰宇高,但是安稳。我刻意不去想季屿川,
不去想安禾,不去想那些碎纸片。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是林小苗打来的。“小芹!你快来公司一趟!”她的声音很急。“怎么了林秘书?
”我心里一紧。“季总他……他出事了!”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“他怎么了?
”“他把自己锁在休息室里,两天了,不吃不喝,谁叫都不开门!我……我没办法了,
陆总出差了,我只能想到你了!”我握着电话,手心全是汗。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锁起来?
“小芹,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,但是……你能不能来看看他?
我怕他出事……”林小苗的声音都带了哭腔。我能说什么?我能说,
我只是个被开除的清洁工,我跟他不熟吗?可是,我脑子里浮现出的,
是他蹲在路边哭的样子。“我马上过去。”我说。我跟超市请了假,一路跑到寰宇大厦。
深夜的大厦,灯火通明。顶楼,总裁办公室门口,站了好几个人,都是公司的管理层,
一个个急得团团转。林小苗看见我,像看见了救星。“小芹,你可来了!
”她拉着我走到休息室门口。“季总!季总您开开门啊!”她拍着门。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“没用的,”旁边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副总叹了口气,“从昨天下午就没动静了,再这样下去,
只能报警撬门了。”“不能撬!”林小苗急道,“季总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!
”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,想起了我离开的那天早上。我想了想,走到门前。我没有拍门,
也没有喊。我把嘴唇贴在冰冷的门板上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,
轻轻地说:“季总,是我,小芹。”里面还是没动静。我有点失望,但还是继续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