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穿着那件由巴黎空运而来的婚纱,裙摆上的碎钻在水晶灯下像星星一样闪。可在我看来,
每一颗都是讽刺。大厅的穹顶那么高,回声那么重。司仪的尾音散去后,
只剩我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气里荡来荡去。宾客早就走光了。
连服务生都把最后一支香槟杯收进了托盘。我独自坐在第一排。
手心里攥着新郎应该给我却始终没有递上来的戒指。那戒指是订制的。内圈刻着“G&Q”。
顾沉舟告诉我,那是他和我姐姐名字的缩写。他说:“晚晴,你永远只是Q的影子。”Q,
苏晴,我的双胞胎姐姐。我一直以为,只要我愿意等,他总会看见我。可直到音乐停止,
他都没有牵我的手,也没有吻我。他只是俯下身,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:“你不是她。
”那一刻,我像被扔进冰窟。婚纱再厚也挡不住寒意。其实,我从没想过这场婚礼会属于我。
那天,母亲把婚纱塞进我怀里。“去化妆,十点顾家的车来接。”我愣住:“妈,什么意思?
”她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:“沉舟要娶的是苏晴,可苏晴出了点事,你先顶上去。
”我指尖发冷:“他喜欢的是姐姐,我怎么顶?”母亲抬眼,
第一次用那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我。“反正你从小就暗恋他,不正好圆了你的梦?
”一句话把我所有反驳堵死在喉咙里。我没再开口。任由化妆师在我脸上涂涂抹抹。
心里却像塞进一把碎冰。原来我暗恋了十年的心事,早被母亲看得清清楚楚,
也利用得干干净净。婚纱是苏晴挑的,象牙白,裙摆缀着细碎珍珠,
像她一贯的风格——清冷、矜贵、不染尘埃。而我站在镜前,像一场拙劣的模仿。
眉眼确实像,可她有颗泪痣,我却没有。化妆师用眉笔轻轻一点,在我右眼角画出那粒红,
像滴未落的血。“像极了。”母亲站在身后,声音轻得像风,“只要他不细看,没人会发现。
”我低头,手指掐进掌心。不是没人会发现——是没人愿意发现。顾沉舟要的,
从来不是苏晴这个人,而是苏家的联姻,是媒体镜头下的体面,
是顾氏集团需要的那一纸“完美婚姻”。而苏晴,那个真正被他念了十年的名字,
那个为他挡过酒瓶的女孩,那个在暴雨里追着他的车跑了三条街的女孩,
那个在他高烧昏迷时,翻墙进仓库,用退烧药和半块巧克力救了他性命的女孩。
可他不知道——那全是我。我替她做了那么多事。抄了三天的数学笔记,
被他撕碎扔进垃圾桶;在他发烧时翻墙送药,
被保安打伤;在毕业舞会上替她背下红酒泼洒的黑锅,被他当众推下楼梯……可每一次,
我都让苏晴成了“英雄”。因为我以为,只要他爱的是那个“她”,哪怕是个假的,
我也能离他近一点。可现在,我终于成了“她”。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——他爱的,
从来不是人,而是一个幻觉。而真正的苏晴,此刻正在冰岛。不是隐居,不是放逐,
而是堕胎。婚礼前三天,她发来短信:“替我活着,别让他知道。”没解释,没道歉。
可我在她助理的社交账号里,看到一张模糊的照片——她躺在私人诊所的病床上,脸色苍白,
手上插着点滴。评论区有人说:“听说是政要的孩子,不能留。
”她与已婚高官的亲密视频被爆,不是偶然。是对方为脱身,亲手放出的刀。她只能逃,
躲进雪国,亲手结束一段不该有的生命。而我,成了她逃婚的替身。
母亲说:“沉舟要的是苏家的联姻,不是人。你只要顶着这张脸,守着这个位置,
五年后她回来,一切照旧。”“可他……会知道吗?”母亲冷笑:“他若真在乎她,
就不会答应这场婚礼。”十点整,黑色加长林肯停在楼下。
司机恭敬地递来捧花——白玫瑰混着蓝鸢尾,是苏晴最爱的搭配。我坐进车里,
手心沁出冷汗。车窗外,阳光刺眼,像一场盛大假象的开端。婚礼在顾家老宅举行,
欧式庄园,宾客如云。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,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。顾沉舟站在那里,
一身黑礼服,身形挺拔,眉眼冷峻如初。我曾偷偷看过他无数个清晨在球场挥杆,
看过他在慈善晚宴上举杯微笑,看过他接到苏晴电话时,眼底那一瞬的松动。可此刻,
他看我,目光平静得像在看一件摆设。“你来了。”他声音低沉,听不出情绪。我点头,
喉咙发紧。他伸出手,我将自己的手放上去。冰凉的戒指滑入无名指的瞬间,
我听见自己心跳碎裂的声音。仪式结束,宾客退去。我独自站在婚房,
望着镜中穿着婚纱的自己,忽然想笑。我不是新娘,只是个影子。一个被推上舞台的替身,
连悲伤都要藏得体面。夜深,门被推开。顾沉舟走进来,领带松了半截,眼神清冷。
他站在床前,盯着我看许久,忽然开口:“你和她,到底哪里像?”我没答。他俯身,
指尖划过我的眼角,那颗画上去的泪痣。“她不会哭。”他低语,“可你,
一直在躲我的眼睛。”那一夜,他没有碰我。却在凌晨三点,醉醺醺地回来,把我按在墙上,
吻得近乎残忍。“叫我的名字。”他哑声命令。我颤抖着开口:“沉……沉舟。
”他猛地僵住,随即冷笑:“错了。她从来都叫我——阿沉。”我睁着眼,泪滑进发鬓。
原来连呼吸,我都学不像她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晚他喝的,是苏晴最爱的单一麦芽威士忌。
而他的手机相册里,至今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十七岁的苏晴站在樱花树下,冲他笑,
眼角那颗泪痣,像命运落下的朱砂。我开始明白,这场婚姻从一开始,就是一场漫长的惩罚。
他娶的不是我,也不是苏晴。是他无法放手的执念,和不愿承认的遗憾。而我,
注定要在她的影子里,被一点一点,碾碎成灰。可我依然每天清晨为他煮咖啡,
放两块糖——那是苏晴的习惯。我学她说话的语气,穿她喜欢的颜色,
连走路的姿态都刻意模仿。因为我知道,只要她一回来,这场梦就会醒来。而我,
连替身的资格,都将不复存在。五年之期,正在倒数。而我,
还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属于我的人,用一场虚假的婚姻,把自己活成别人的回声。
顾沉舟把我带回了家。不是主屋。而是后院那间锁了十年、专门用来放园艺工具的地下室。
铁门“咣当”一声合上。我的世界只剩下黑暗。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,像腐烂的记忆在呼吸。
我抱着膝盖坐在唯一的木板床上,
指尖触到木板边缘一道深深的刻痕——歪歪扭扭的“S.Q.”,苏晴名字的缩写。
她曾在这里藏过一只受伤的鸽子,那时我才十二岁,跪在地上帮她清理羽毛,
却被母亲一巴掌扇开:“脏东西也配碰**的东西?”可顾沉舟记得。
他记得她喂鸽子时笑出酒窝的样子,却忘了那天,是我在暴雨里追着那只飞走的鸟,
摔进泥坑,膝盖磕破流血。而她站在廊下撑伞,轻描淡写地说:“妹妹嫉妒我,故意弄飞的。
”他看我的眼神,从那一刻起,就多了层审视,像刀锋贴着皮肤,不划破,
却永远在提醒——你不够好,你不该存在。---**第一天夜里。
**我敲铁门:“顾沉舟,能不能给我一条毯子?太冷了。”他在门外嗤笑:“冷?
苏晴最怕冷了,你替她享福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冷?”我蜷缩着,牙齿打颤。
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冬天,苏晴发烧,我偷偷把自己的暖手袋塞进她被窝。第二天,
她却当着顾沉舟的面摔碎了它,红着眼说:“她想冻死我。”他二话不说,
当众把我推下楼梯。我摔断了尾椎,疼得三天没起身。而他站在楼梯上,
冷声道:“别以为装善良就能抢走她的一切。”原来从那时起,我就注定是她故事里的反派。
一个连善意都会被扭曲的影子。---**第二天中午。**我求他:“我想洗个澡,
身上全是灰。”他把一盆冷水踢进来,溅了我一身:“洗吧,省得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。
”水泼在脸上,刺骨的寒。我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,忽然想起高中毕业舞会。
苏晴的礼服被红酒泼湿,她当众指着我尖叫:“是她干的!她一直恨我!”可我知道,
是她自己打翻的酒杯。我看见她嘴角一闪而过的得意。而顾沉舟冲过来,一把将我按在墙上,
领带夹划破我的脸颊:“你连碰她裙子的资格都没有。”血顺着下巴滴在白衬衫上,
像一朵开败的花。全场寂静。只有她在他怀里轻声啜泣,像受尽委屈的公主。
我捂着脸走出会场时,听见他说:“以后看见她,就当没看见。”——可现在,
他却逼我成为她。---**第三天傍晚。**我发烧,嗓子冒烟:“能不能给我一点药?
”他把两片过期的退烧药扔在地上,用脚碾碎:“吃啊,你不是最爱演苦情戏?继续演。
”我盯着那堆灰白粉末,忽然笑了。演?我演了整整二十年。演一个不嫉妒姐姐的妹妹,
演一个不暗恋顾沉舟的旁观者,演一个心甘情愿退让的配角。可没人信。
他们只信苏晴的眼泪,信她每一句“她想害我”,信她每一次倒在我“作案”的现场,
楚楚可怜地唤他一声“阿沉”。我捡起药渣,一粒一粒塞进嘴里。苦得舌根发麻。
像极了那些年,我咽下的每一口委屈。---**第四天凌晨。**我缩在墙角发抖。
听见门锁转动。我以为他终于心软。他却拎着一瓶红酒,居高临下:“喝。”我摇头。
他捏住我的下巴灌下来,呛得我满脸通红,眼泪鼻涕混着酒液往下淌。
他笑得像地狱里的修罗:“哭什么?这不是你最擅长的表情吗?”我咳得几乎窒息,
眼前发黑。恍惚间,看见十五岁那年,苏晴“不小心”打翻了他送她的**钢笔。
墨水泼了我一身。她哭着说:“她嫉妒你只送我礼物!”而他盯着我,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支笔,是他准备送我的生日礼物。被她截下,再亲手毁掉,只为让我背锅。
——她早就知道,他从不听我解释。---**第五天。**我想逃。刚摸到楼梯口,
他一把拽住我的头发,力道大得几乎扯掉一片头皮。“再跑一次,
我就让你光着脚在玻璃碴子上走一晚。”我痛得跪地,视线模糊。可心底却在笑。逃?
我早该明白,这场婚姻本就是牢笼。我不是新娘,是赎罪的祭品。替她承受他的恨,
替她填补他心里那个永远空着的位置。可笑的是,我曾以为穿上她的婚纱,就能离他近一点。
如今才懂,他越是靠近我,越是在惩罚她——那个抛弃他、背叛他、却又让他夜夜梦见的人。
---**第六天。**他带来一张我和苏晴的合影。泛黄的相纸,
是我们十八岁那年在海边拍的。她搂着我肩膀,笑得灿烂。而我,低头抿唇,眼神躲闪。
他用打火机点燃一角,火苗慢慢吞噬她的脸。“看清楚了吗?”他声音低哑,
“这张脸才是我想要的。你?连赝品都算不上。”火光映在他瞳孔里,像一场焚心的祭。
我忽然想起那天,她故意让我走在碎石路上,自己挽着顾沉舟走在沙滩。我脚底割破,
血染红了白裙。她回头,轻声说:“妹妹,疼吗?”我没说话。
她却在他怀里哭出来:“她一定是恨我,才故意弄脏裙子,想让我难堪。”他抱紧她,
看我的眼神,像看一个怪物。---**第七天。**我听见门锁响,却迟迟不见人。
黑暗里只有我自己的心跳。直到半夜,他才慢悠悠地出现。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:“看,
这是苏晴在巴黎的新**。”照片里,她站在塞纳河畔,穿着米色风衣,发丝微扬,
眼角那颗泪痣依旧清晰。笑容干净,像从未沾过尘埃。“再看看你现在,”他冷笑,
“像不像垃圾?”我盯着那张脸,忽然想不起自己是谁。是苏晚?还是苏晴的影子?
是那个在雨夜里为他抄了三天数学笔记却被他撕碎的女孩?
是那个在他发烧时翻墙送药却被保安打伤的女孩?还是那个,明明什么都没做错,
却一生都在替别人赎罪的女孩?我哭着求他:“沉舟,我也是人,我也会疼……”他冷笑,
眼神冷得像冰川裂谷:“疼?你配吗?苏晴受过的疼比你多一千倍。”我没有再说话。
只是慢慢抬起手,抹去眼角的泪。指甲划过右眼角——那颗画上去的泪痣,被我生生抠破。
血,顺着指缝流下来。我轻声说:“那她有没有告诉你……那晚她不是被逼的?是她,
主动走进了那个房间。”他瞳孔骤缩。而我,笑了。——这场戏,终于要换人演了。
日子像钝刀割肉。一天一刀。我学会把眼泪拌进饭里。一口一口咽下去。
因为哭泣只会让他更满意。五年。一千八百多个夜晚。我都在数天花板的裂纹。
裂纹像一张网。把我死死罩住。那天我正在花园里修剪月季。剪刀“咔嚓”一声。花茎断裂。
我的心也跟着一抖。铁门外传来高跟靴敲打石板的声音。节奏优雅得像一首肖邦。我抬头。
看见苏晴从黑色劳斯莱斯里伸出一条长腿。阳光照在她脚踝的钻石链子上,晃得我睁不开眼。
她挽着顾沉舟,笑得像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登上舞台。“妹妹,好久不见。”她叫我妹妹。
可声音里全是胜利者的怜悯。顾沉舟替她撑伞。目光掠过我沾满泥土的指尖,眉头轻蹙,
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。那一刻,我忽然懂了:原来我替了她五年,如今正主回来,我该谢幕。
我冲进老宅。想问母亲一个为什么。母亲坐在绣墩上,正用丝线给苏晴绣一条凤凰披肩。
“妈,当年你让我嫁给顾沉舟,说是成全我,其实是替苏晴顶锅,对吗?”针尖一顿。
血珠从母亲指腹冒出来。她叹了口气:“晚晴,你从小就乖,不像你姐姐,总要最好的。
沉舟那样的男人,你守不住。”原来在母亲眼里,乖就要永远退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