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决站在电梯里,看着镜面里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。
他能听到从门缝里隐约传来的,林晚舒压抑不住的哭声。
一声声,像是钝刀子在割肉。
可那块肉,已经麻木了。
他甚至还有闲心想,她哭起来的样子,原来是这样的。
真难看。
电梯门开了,搬家公司的两个师傅正等在外面。
“陈先生,是1503这户吗?”
“是的。”陈决侧身让他们进去,“东西都打包好了,麻烦你们了。”
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扇门。
他怕自己会心软。
更怕自己,连心软的资格都没有了。
他走到楼下,点了根烟。
烟雾缭绕中,他看到自己停在楼下的那辆车。
是林晚舒送的。
三年前,他还在挤地铁上班,她意气风发地把车钥匙拍在他手里。
“以后就开它,别委屈自己了。”
他当时感动得一塌糊糊涂。
后来才知道,那不过是她为了方便他接送她,为了让他能更好地扮演那个“贤内助”的角色。
就像她送他的所有东西一样。
衣服,手表,手机。
每一件都价值不菲,每一件都在提醒他,他们之间的差距。
她是高高在上的林总。
而他,不过是一个靠她“养着”的男人。
陈决自嘲地笑了笑,将烟头狠狠碾在地上。
他拿出手机,拉黑了林晚舒所有的联系方式。
电话,微信,所有的一切。
做得干脆利落。
然后,他给航空公司打了个电话。
“你好,我想把明天下午三点飞往南城的机票,改到今天最近的一班。”
“好的,先生,为您查询到,今晚八点还有一班,您看可以吗?”
“可以,就这班。”
挂了电话,陈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他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多待了。
这里处处都是他和她的回忆。
而那些曾经甜蜜的回忆,如今都变成了凌迟他的刀。
搬家公司的车很快下来了。
陈决指挥着他们把东西都运到城郊的一个小型仓库里。
“陈先生,这些东西就放这儿?”一个师傅忍不住问。
“对,放这儿就行。”
“那您……”
“我不用了。”陈决递过去几张钞票,“辛苦了,师傅。”
那些箱子里,是他五年的青春。
现在,他把它们和这段感情一起,封存进了这个阴暗的仓库。
就让它们在这里腐烂,发霉吧。
处理完一切,天已经黑了。
陈决打车去了机场。
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,广播里不断播放着航班信息。
他找了个角落坐下,手机一直在震动。
不用看也知道,是林晚舒。
她大概是发现自己被拉黑了,所以换了号码打过来。
他没有接,直接按了静音。
手机屏幕上,跳出一条又一条的短信。
【陈决,你接电话!】
【你到底在哪?你出来见我!】
【我错了,我真的错了,你回来好不好?】
【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?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!】
【只要你回来,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!】
陈决面无表情地看着,然后一条一条地删除。
这些话,现在说还有什么用?
早干嘛去了?
在他因为她一句话而高兴半天的时候,她在哪里?
在他发着高烧,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家里,想喝口水都起不来的时候,她在哪里?
在他被她的朋友、她的家人,用那种轻蔑又审视的目光打量,说他一个大男人配不上她,只会吃软饭的时候,她在哪里?
哦,她在她的名利场里,觥筹交错,众星捧月。
她从来都看不到他的狼狈和煎熬。
或者说,她看到了,但她不在乎。
因为她笃定,他不会离开。
可惜,她算错了。
这世上,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你。
热情会耗尽,爱意会消散。
当攒够了失望,离开,就成了唯一的选择。
手机屏幕暗了下去。
世界清静了。
陈决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
他太累了。
这五年来,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,时刻准备着响应她的任何需求。
现在,这根弦,终于断了。
他只想好好睡一觉。
睡到天荒地老,再也不用去想关于林晚舒的任何事情。
广播里开始播报他的航班信息。
“前往南城的旅客请注意,您乘坐的航班CZ3721现在开始登机……”
陈决睁开眼,拿起身边简单的背包,站了起来。
他随着人流,走向登机口。
没有回头。
也没有一丝犹豫。
就在他把机票递给地勤人员的时候,手机又一次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这次的来电显示,是他的好兄弟,周然。
陈决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。
“喂?”
“决哥!你跑哪去了?林晚舒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!她跟疯了似的在找你!”周然的声音又急又响。
“我准备登机了。”
“登机?去哪?”
“南城,以后就在那边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是周然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你……想好了?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也好。”周然顿了顿,压低了声音,“林晚舒现在就在我家门口,哭得跟个泪人似的,我媳妇儿正劝着呢。她说,她找不到你,她就死在我家门口。”
陈决的脚步顿了一下。
死?
她也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威胁人?
这不像她。
她林晚舒,向来是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
何曾这么狼狈过?
“让她死。”
陈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,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决哥你……”周然显然被他的冷酷惊到了。
“周然,帮我转告她。”
陈决深吸一口气,看着前方明亮的通道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就算她死了,我也不会回头的。”
“我的人生,从今天起,和她林晚舒,再无半点关系。”
说完,他直接挂了电话。
然后,关机。
他将手机揣进兜里,迈开步子,走进了登机通道。
飞机起飞时,巨大的轰鸣声和失重感传来。
陈决透过舷窗,看着底下越来越小的城市。
万家灯火,璀璨如星。
曾几何时,有一盏灯,是为他而留。
而现在,他亲手熄灭了它。
再见了,林晚舒。
再见了,我那死去的五年。
飞机冲上云霄,将所有的喧嚣和过往,都甩在了身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