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雨砸在地上,不是滴,是砸。像是天上破了窟窿,银河倾泻,
非要淹了这座叫江城的城市不可。水流如注,在柏油路面疯狂奔涌,溅起浑浊的水花。
路灯的光晕在雨幕里化开,昏黄一团,苟延残喘。
别墅的铁艺大门在她身后“哐当”一声合拢,斩钉截铁,隔绝了里头所有的暖光和虚假繁华。
苏念站在雨里,不到三秒,浑身湿透。单薄的裙子布料死死贴在皮肤上,
冰凉的雨水像无数细小的毒蛇,顺着头发、脸颊、脖颈,肆无忌惮地往深处钻,
带走最后一点可怜的体温。一把伞被从旁边递过来,动作粗暴,带着十足的施舍意味。
她僵硬地转头。沈执的保镖,黑色西装,面无表情,雨水的冷似乎还不及他眼里的漠然半分。
“沈先生吩咐,”保镖的声音平板无波,穿透哗啦啦的雨声,砸在她耳膜上,
“您这样的货色,只配用这个。”那甚至不能算是一把完整的伞。伞骨锈迹斑斑,
扭曲着支棱出来好几根,伞面是脏污的深色,破了好几个大洞,边沿耷拉着,烂布条似的。
她没动。保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,手一松。破伞掉在她脚边的积水里,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迅速被污水浸透。黑色轿车无声无息滑入雨幕,尾灯猩红,
像野兽残忍的眼睛,眨了两下,彻底消失在模糊的雨帘之后。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,
和她一个人。冰水混合物灌进心里,冻僵了所有情绪,连屈辱都慢了半拍。
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弯腰,捡起那把破伞。冰冷的铁锈触感扎着指尖,伞柄湿滑黏腻。
她握着它,没有撑开。只是握着,像握着一把刺穿心脏的匕首的柄。雨水糊住眼睛,
一片模糊。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灯火通明、却再无她立锥之地的别墅,转身,一步一步,
蹚进江城十年不遇的暴雨里。破伞拖在身后,在积水里划出一道短暂即逝的痕。·三年。
江城四季依旧更迭,梧桐叶绿了又黄,黄了又落,周而复始。
仿佛没什么能真正改变这座城市的肌理,除了日新月异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,
和悄然变换的财富版图。君悦酒店宴会厅,水晶灯流泻下璀璨的光河,
空气里浮动着香槟、香水与雪茄混合的,属于金钱与权力的特定气味。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,
每一个微笑都恰到好处,每一句寒暄都暗藏机锋。今晚这里是江城资本圈的名利场,
为迎接一个骤然崛起的科技新贵——星宸科技。传闻中它的创始人神秘而低调,三年时间,
以一项打败性的AI算法横扫赛道,估值如同坐了火箭,直逼千亿。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,
低声交换着打听来的碎片信息,试图拼凑出那位“苏总”的真实模样。当苏念出现时,
窃窃私语有瞬间的停滞。一身极简的哑光黑丝绒长裙,削肩设计,露出流畅漂亮的肩颈线。
没有任何多余首饰,只耳垂上一对冷光微闪的钻石耳钉,小却极亮,像寒夜星子。
她身量高挑,踩着细高跟,步伐不疾不徐,身后跟着两位神情干练的助理。
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,疏离,不容亵玩。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,
与几位早有接触的合作伙伴轻轻点头致意,精准无误。美得具有攻击性,
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、内敛的锋锐。“那位就是苏念苏总?星宸的创始人?
”“真是她?比杂志上还年轻……也更有气场。”“听说以前就在江城待过?
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……”“嘘,过来了。”窃窃私语在她经过时低下去,
又在身后重新涌起,比之前更热烈几分。惊讶、探究、羡慕、忌惮,
各种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她却如履平地,香槟杯在她指尖轻晃,澄澈液体折出细碎光芒。
她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稍作停留,刚与一位芯片供应商简短交谈完,略一偏头,
助理立刻低声汇报下一项行程。一切掌控得恰到好处。直到一个身影几乎是踉跄着,
突破了她周身无形的屏障,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迫,猛地停在她面前。熟悉的雪松尾调,
混杂着一点不和谐的、浓重的酒气。苏念抬眼。沈执。三年时光似乎并未薄待他,
眉宇间依旧英挺,只是此刻,那双总是蕴着几分漫不经心风流意的眼睛里,布满了血丝,
紧紧盯着她,像是要将她吸进去。下颌线条绷得很紧,呼吸有些重,昂贵的西装领口微敞,
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,失了平日的从容。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,声音是哑的,
带着某种濒临失控的颤:“念念……”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她的脸,中途却改变方向,
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端着香槟的那只手腕。力度极大,冰凉的酒杯壁磕在皮肤上,微微的痛。
“我找了你……”他吸了口气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挤出来,
染着浓重的悔恨和痛楚,“整整一千天。”手腕被攥得生疼,香槟液面剧烈晃动了一下。
周遭的空气似乎静了一瞬,无数道目光明里暗里聚焦过来。苏念脸上那抹程式化的浅笑,
一点点淡了下去。她没有立刻抽回手,只是垂眸,
视线落在自己被他紧紧箍住、微微泛白的手腕上。然后,她缓缓抬起眼。眸色清泠泠的,
像结冰的湖面,映不出丝毫波澜,更倒映不出他此刻痛悔灼热的模样。
她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,仿佛真的在认真思索,随即,唇角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,
是个纯粹礼貌的、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。手腕轻轻一旋,用了点技巧,
不着痕迹却又异常坚定地从他滚烫的钳制中挣脱出来。
另一只手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被他抓出红痕的地方,像是在掸掉什么不洁的灰尘。“沈总,
”她开口,声音平直,音色是冷的,像玉石轻轻相击,透过喧嚣宴会的背景音,
清晰无比地递到他耳中,“记性似乎不太好啊。”她顿了顿,迎着他骤然痛缩的瞳孔,
晃了晃杯中残存的香槟,气泡细碎升腾。“那天,下的好像是暴雨。”她语气轻缓,
甚至带了点闲聊般的随意,“您赏我的那把伞,是破的。”她微微前倾了一点,
钻石耳钉上冷光一闪,直视着他瞬间惨白的脸,红唇勾起动人心魄的弧度,吐出最后三个字。
“以及——”“您哪位?”2沈执的手僵在半空中,
残留着她腕间冰冷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尾调——不再是记忆里他熟悉的甜暖花果香,
而是某种清冽的、带着距离感的雪松与琥珀。她的话像淬了冰的针,
精准扎进他最痛的那处神经。“您哪位?”三个字,轻飘飘的,
却比三年前那场暴雨更彻骨生寒。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嘴唇翕动,像是离水的鱼,
试图汲取一点氧气来解释,来挽回。那双总是盛满矜傲和掌控欲的眼睛里,
此刻只剩下碎裂的痛楚和难以置信。“念念……你别这样……”他的声音更哑了,
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,这在江城呼风唤雨的沈执身上,简直是天方夜谭,
“我知道我错了,那三年……我每一天都在后悔……”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变大了,
好奇、惊讶、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目光几乎要将他们洞穿。沈执恍若未闻,
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冷漠疏离的女人。苏念却已经收回了目光,
仿佛他只是宴会上一个无关紧要、甚至有些失礼的打扰者。
她将手中的香槟杯随意递给旁边侍立、面色紧绷的助理,动作流畅自然。“李助理,
”她声音平稳,没有丝毫波澜,“和主办方打个招呼,我去露台透透气。”“是,苏总。
”助理立刻应下,警惕地瞥了失魂落魄的沈执一眼。苏念转身,
黑色丝绒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,再没看沈执第二眼,径直朝着宴会厅一侧的玻璃门走去。
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,清脆,笃定,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执的心尖上。他下意识想追,
却被不知何时上前的另一位星宸高管客气地拦了一下:“沈总,好久不见,
听说沈氏最近在城东的项目……”话语是寒暄,姿态却是不容逾越的阻拦。
沈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,指尖掐进掌心,
刺痛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窒闷。·露台。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,
吹散了宴会厅里的靡靡之音。江城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,霓虹闪烁,车流如织,繁华依旧,
却已物是人非。苏念倚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,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。
猩红的光点在夜色里明灭,模糊了她过于清晰冷冽的轮廓。她并不常抽烟,
只在极少数需要压下某种翻涌情绪的时候。比如现在。“沈先生”三个字,
像一把生锈的钥匙,粗暴地捅开了那扇她以为早已焊死尘封的门。门后不是怀念,是冰冷的,
带着霉味和铁锈气的过往。暴雨,破伞,保镖鄙夷的眼神,
还有更早之前……那些温柔的陷阱,甜蜜的毒药,将她一点点蚕食、掏空,
最后像丢垃圾一样丢弃的瞬间。她吐出一口薄薄的烟圈,看着它在夜风里迅速消散。
“苏总?”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是她带来的另一个助理,年轻女孩,
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的稚气和紧张。苏念没回头:“嗯。
”“刚刚……那位沈氏集团的沈总,他好像还在里面,
一直看着这个方向……”助理小声汇报,带着点担忧。她虽不清楚老板的过往,
但那男人的眼神实在太过骇人,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。苏念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
掐灭了烟:“无关紧要的人而已。东西都准备好了?”“准备好了,
和德勤资本的会议资料已经发到您邮箱,车也在楼下等候。”“走吧。”苏念转身,
脸上再无一丝多余的情绪,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,“没必要为无关的人浪费时间。
”她率先走向通往酒店内部的侧门,步履从容,背影挺拔如松。·宴会厅内,
沈执终于勉强摆脱了缠上来寒暄的人,目光死死锁住露台的方向。他看到她又点烟,
看到她独自站立的身影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。
他认识的苏念,是柔软的,爱笑的,会因为他一句情话脸红半天,
会小心翼翼为他准备生日惊喜,眼睛里永远盛着光和对未来的憧憬。不是现在这样。
冷硬,锋利,成功,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再也窥不见丝毫波澜。这三年,
她到底经历了什么?那个需要他庇护、被他娇养在羽翼下的女孩,
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他的星宸科技苏总?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,
更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,想要将她重新拥入怀中,告诉她那一千个日夜他有多悔恨。然而,
当他终于挣脱所有阻碍冲到露台时,那里早已空无一人。只剩下夜风微凉,以及栏杆上,
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、极淡的女士香烟的气息,
和他三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——那瓶她曾说最爱的香水,早已停产的定制香氛,
一模一样的冷冽尾调。她记得。她记得一切。可她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,
将他彻底驱逐出她的世界。“念念……”他对着空荡荡的露台,喃喃自语,声音破碎不堪。
身后,他的特助匆匆赶来,面色凝重地低声汇报:“沈总,
查到了一些……关于苏总这三年的事情。她离开江城后去了深圳,最初似乎很艰难,
但很快凭借一个算法专利拿到了天使投资,然后……”特助顿了顿,
声音压得更低:“她最初那笔启动资金,据说……和京城的周家有关。”“周家?
”沈执猛地回头,眼底布满血丝,“哪个周家?”“周慕深。”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,
砸得沈执耳边嗡嗡作响。周慕深。那个家世、能力、甚至相貌都与他不相上下,
甚至在京城势力更胜一筹的男人。那个……曾经也对苏念表示过好感的男人。所以,
她离开他,是投向了周慕深的怀抱?是周慕深帮她走到了今天?
无边的妒火和更深的恐慌瞬间吞噬了沈执。他无法想象苏念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的样子,
无法接受她的成功背后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!“备车!”他几乎是低吼出声,
额角青筋暴起,“去她住的地方!无论如何,我今晚一定要见到她!”他不能再等,
一刻也不能。·江城顶级的临江公寓楼下。沈执的车被保安礼貌而坚决地拦在了入口处。
“抱歉,沈先生,没有业主预约,您不能进去。”沈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:“告诉她,
是沈执找她。”保安通过内线电话沟通片刻,放下听筒,表情依旧客气疏离:“苏**说,
她不认识您,请您不要打扰她的休息。”她不认识您。沈执猛地推开车门,跨步下车,
夜风吹起他昂贵的西装衣角,却吹不散他周身压抑的暴戾和焦灼。
他仰头望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公寓楼,无数窗口亮着温暖的光,哪一扇是属于她的?
她是不是正和周慕深在一起?在那个他无法触及的地方?这个念头几乎让他发狂。
他不管不顾地拿出手机,一遍遍拨打那个他三年来拨了无数次的、早已是空号的号码,
又翻出助理紧急查到的、星宸科技对公的联系电话,结果无一例外,全部无法接通。
她把他彻底拉黑了。在所有可能的渠道。物理上,他无法突破安保森严的公寓楼。
通讯上,他找不到任何联系她的缝隙。她对他关上了所有的门,甚至没有留下一扇窗。
三年前,是他将她驱逐出他的世界。三年后,她在他面前,
亲手筑起了一座他无法逾越、坚不可摧的堡垒。冰冷的现实如同三年前那场暴雨,
再一次将他浇得透心凉。沈执站在江城初夏的夜风里,却觉得比那场暴雨夜还要冷。
他眼睁睁看着那栋公寓楼,最高层某一扇窗的灯光,悄无声息地熄灭。
像最终审判的落槌。他的念念,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,又一次消失了。这一次,
是他连仰望的资格,都快要失去了。夜风吹过,带来远处江水的潮气。
沈执死死攥着手机,指甲掐进掌心,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印记。他慢慢地、慢慢地抬起头,
眼底的痛楚和慌乱渐渐被一种偏执的、近乎疯狂的决心所取代。
“念念……”他对着那扇已经漆黑的窗口,一字一句,如同誓言,“我不会放手的。
”“绝不。”江城的故事,显然才刚刚开始。而这一次,游戏的规则,
已经不由他沈执来定了。3江城顶级的临江公寓,名为“铂悦府”,
以其绝对的私密性和高昂的价格著称,矗立在江畔,如同一位冷眼旁观都市繁华的隐士。
沈执的车被拦在入口处的电动闸门外,冰冷的金属栏杆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。
保安亭里的年轻保安面容肃整,重复着毫无通融余地的话:“抱歉,沈先生,没有业主预约,
您不能进去。”“告诉她,是沈执找她。”沈执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
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近乎卑微的急迫。他沈执的名字,
在江城任何一个角落都该是通行证,唯独在这里,失效了。
保安通过可视内线低声沟通了几句,放下听筒,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,
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漠:“苏**说,她不认识您,请您不要打扰她的休息。
”她不认识您。轻飘飘的五个字,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具杀伤力。
它彻底否定了他们的过去,否定了那一千个日夜的纠葛与痛苦,
将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、可笑的陌生人。沈执猛地推开车门,夜风灌入,
吹得他西装下摆猎猎作响。他站在车前,仰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。
无数的窗口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,俯视着他的狼狈。哪一扇是她的?她此刻在做什么?
是不是正和周慕深在一起?那个名字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。他掏出手机,
像疯了一样拨打那个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号码,回应他的只有冰冷而规律的空号提示音。
他不死心,又让特助发来星宸公开的联系方式,拨打过去,
永远是忙音或被礼貌地转接到前台。她将他彻底隔绝在外,没有留下丝毫缝隙。物理上,
他无法突破这铜墙铁壁。通讯上,他找不到任何通往她的路径。三年前,是他亲手将她推开,
扔进暴雨里。三年后,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,用最漠然的方式,
将他放逐到比那场暴雨更寒冷的荒原。他眼睁睁看着那栋楼的高层,
某一扇原本亮着温暖光晕的落地窗,灯光悄无声息地熄灭,融入沉沉的夜色。
像一场默剧的终场,帷幕落下,徒留他一个观众,站在空荡的舞台下,浑身冰凉。
那灯光熄灭的瞬间,像一把钝刀,在他心口缓慢地碾过。沈执站在原地,
夜风吹得他浑身发冷,酒精带来的那点灼热早已消散殆尽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。
他死死攥着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手背上青筋虬结。许久,他慢慢地、慢慢地转过身,
回到车里。“开车。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。司机不敢多问,
缓缓启动车子。黑色的轿车滑入夜色,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江城,
却丝毫照不进沈执晦暗的眼底。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
三年前的画面和方才苏念冷漠的脸交替闪现。
那把他让保镖扔给她的破伞……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?他找了她一千天,
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,或愤怒,或哀求,或解释,唯独没有想过是“您哪位?”。
还有周慕深……这三个字像一根刺,牢牢扎在他心上。不行。绝不能就这样结束。
沈执眼底的颓败和空洞渐渐被一种偏执的、近乎疯狂的光取代。他猛地坐直身体,拿出手机,
不再拨打那些无用的号码,而是直接打给了他的特助。“听着,”他的声音冷硬,
恢复了往常的决断,甚至更添了几分狠厉,“动用一切资源,
我要星宸科技未来三个月所有动向,尤其是他们即将启动的‘灵境’项目,
所有竞争对手的底细,我都要一清二楚。”“还有,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
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查周慕深。我要知道他这三年和苏念到底有多少交集,
现在还有没有联系。记住,我要最详细的,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。”挂了电话,
沈执靠回椅背,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。苏念,你想玩陌生人游戏?好。那我就用你的规则,
重新走到你面前。商战也好,阴谋也罢,这一次,我绝不会再放手。·翌日,
星宸科技CEO办公室。苏念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
听着市场总监汇报与沈氏集团可能存在竞争关系的几个新兴项目。
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冷静的光晕。李助理轻轻敲门进来,
手里拿着一份邀请函。“苏总,
市**牵头举办的‘江城未来科技峰会’的正式邀请函送到了。您是主旨演讲嘉宾之一。
”苏念接过**精美的邀请函,扫了一眼流程安排。李助理犹豫了一下,
补充道:“主办方那边……也确认了沈氏集团的沈总会出席,并且有一个重要的发言环节。
”办公室里有片刻的寂静。市场总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苏念的目光从邀请函上抬起,
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情绪波动,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:“知道了。
按原计划准备我们的演讲内容。”“那……沈氏那边?”市场总监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商业场合,正常竞争而已。”苏念将邀请函放到一边,语气平淡无波,
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,“做好我们自己的事。沈氏是巨头,
但星宸有自己的赛道和优势。灵境项目,必须万无一失。”“是!”市场总监连忙应声,
心底却暗自咂舌。正常竞争?昨晚宴会上那一幕可是在圈子里小范围传开了,苏总这定力,
真是非同一般。总监退出办公室后,苏念起身走到窗边,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。
沈执的出现,在她的预料之中。只是他昨晚那副痛悔深情的模样,
比她预想的更……急切和失态。可惜,太晚了。暴雨夜的那把破伞,
早已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火星。三年的摸爬滚打,从深渊里一步步爬上来,
依靠的不是任何人的救赎,而是她自己咬牙碾碎过去、重塑骨骼的狠劲。周慕深?
确实帮过她,但那笔天使投资,她早已连本带利还清,如今更多是战略层面的合作伙伴,
甚至可以说是互相忌惮的竞争对手。沈执查到周家,倒是省了她一些误导的功夫。
她晃了晃神,将无关的情绪摒除脑后。沈执要入场?很好。江城这一潭水,
是时候该搅动一下了。而她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苏念了。她拿起内部电话,
接通技术总监:“‘灵境’的核心测试数据,再加一道防火墙。另外,准备一份B计划,
如果我们的技术路径受到意外干扰,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备用方案。”·科技峰会当天,
会场冠盖云集。苏念一袭干练的白色西装套裙,站在聚光灯下,
对着台下无数政商名流、行业精英,
从容不迫地阐述着星宸科技对未来的构想和“灵境”项目的巨大潜力。她逻辑清晰,
数据翔实,气场强大,引得台下掌声阵阵。沈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,
目光深沉地锁在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人身上。她说的每一个技术术语,每一个商业规划,
都和他记忆里那个需要他呵护的女孩截然不同。这种陌生感,
混合着强烈的吸引力和致命的悔恨,几乎要将他撕裂。轮到沈执发言时,他走上台,
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台下的苏念。他的演讲内容原本是沈氏集团在传统领域的升级规划,
但说到一半,他话锋突然一转。“当然,沈氏也始终关注着最具前沿性的技术创新。
”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,“比如人工智能与沉浸式体验的结合,
正是我们未来战略投资的重点。我们期待与真正具有打败性技术的企业合作,
甚至不排除通过资本深度介入,共同推动行业发展。”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苏念,
带着毫不掩饰的意图和某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:“最好的技术,
理应匹配最强大的资源和平台。沈氏,有信心也有能力提供这样的平台。
”场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。这话里的指向性太明显了!
几乎是公开向星宸科技抛出了橄榄枝,或者说,是战书。镜头立刻对准了苏念。
她只是微微抬着头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、礼貌的微笑,甚至还在沈执话音落下时,
随着众人轻轻鼓了鼓掌,仿佛听到的只是对行业前景的寻常展望,
与他口中那个“深度介入”的暗示毫无关系。她的平静,
反而衬得沈执那番带有强烈目的性的发言,有些沉不住气的急切。沈执的心,一点点沉下去。
他预想了她的各种反应,愤怒,抵触,冷淡,唯独没有料到是这种彻底的、无视的平静。
峰会结束后是交流酒会。沈执端着酒杯,径直走向正在与人交谈的苏念。“苏总。
”他打断他们的谈话,目光灼灼,“刚才我的提议,苏总觉得如何?沈氏的资源,
绝对能帮助‘灵境’更快落地爆发。”和苏念交谈的那位老板识趣地笑了笑,找个借口走开。
苏念这才缓缓转过身,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,眼神清冽如泉。“沈总的发言很有气魄。
”她语气官方,带着疏离的赞赏,“沈氏的实力毋庸置疑。不过……”她微微一顿,
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,像是微笑,又像是别的什么。“星宸更倾向于独立发展,
掌控自己的节奏。合作的前提是互补共赢,而非单方面的‘介入’或‘提供’。沈总觉得呢?
”她四两拨千斤,将他的“资本介入”轻飘飘地化解为“合作”,
并强调了“独立”和“互补”,甚至反过来将了他一军。沈执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他看着她冷静无波的眼睛,忽然意识到,这场他以为的“重新开始”的追逐,或许从一开始,
就是一场硬仗。而他,早已失去了先机。他看着苏念,忽然也笑了,
只是笑意未达眼底:“苏总说的是。合作,自然要共赢。来日方长,我相信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