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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雪夜长阶太和二十九年腊月二十三，京师连下三日大雪，万瓦同白。三更鼓过，朱雀门外长阶被雪覆得看不出原本的赤色。沈扶雪提着一盏鎏银灯，一步一滑地往上走。她身后是二十级血迹——太医说，母后只剩今夜。“求见摄政王——”她嗓音嘶哑，被北风撕得七零八落。守门的龙武卫低头不敢应，只伸手拦她。阶顶殿门吱呀一声开，走出个身量修长的男人。暗紫蟒袍，外披白狐大氅，像雪里的一道冷锋。谢无咎。大胤最年轻也最有权势的摄政王，亦是沈扶雪三书六礼、亲自迎进府的夫君。沈扶雪抬眼，灯火映在她脸上，唇色苍白得几乎透明：“母后咳血，太医束手。谢家暗卫里有一味雪参，只需半株——”男人垂眸掸去袖口雪粒，声音淡得像檐冰：“雪参在内库，钥匙在宫里。本王没空。”没空？今日酉时，她亲眼看见谢无咎携那位“表妹”白青昙出城赏梅；戌时，他又在府中设宴款待南境使臣。沈扶雪攥紧灯柄，指甲裂出血：“谢无咎，你我成亲三载——”“正因三载，你该懂规矩。”谢无咎抬手，示意侍卫关阖殿门，“擅闯宫门，杖三十。念你是王妃，减半。”侍卫拖她下阶时，她看见他转身，狐氅扬起一道雪弧。那弧度像刀，劈开三年夫妻情面。雪落在她睫毛上，化不开。——母后殁于丑时，未合眼。……同一刻，北境烽火台燃狼烟。千里外，少年将军萧凛勒马回望京师，掌心一枚铜质小鹰钮扣被体温焐得发烫。他刚刚接到密报：沈后病危，王妃长跪宫门。可京师雪大，他的鹰骑再快，也需三日。萧凛低低骂了句，拔剑斩落半截旌旗：“三日太久。”他翻身上马，一骑绝尘，冲进风雪。第2章
凤仪血诏亥时末，凤仪宫灯火如豆。沈扶雪跌撞着闯进内殿，身后雪地一路蜿蜒的血脚印被宫人仓皇擦去。龙榻上，皇后林氏面如金纸，唇角凝着紫黑的血痂，指间却死死攥着一卷明黄——“遗诏。”林氏气若游丝，眸光越过沈扶雪，看向虚空，“给你……也给他。”沈扶雪扑到榻前，雪参的碎末还沾在她袖口，冰凉刺骨。太医跪了一地，额上汗珠混着雪水，无人敢抬头。“母后，再撑一撑，萧凛的鹰骑——”“来不及了。”林氏咳出一口血，溅在诏书上，字迹顿时晕开。她用尽力气，把诏书塞进沈扶雪手里，“谢无咎狼子野心，若他日你无路可走，以此诏……废摄政王，保沈氏血脉。”殿外忽有脚步沉沉。谢无咎带着夜雪的寒气踏入，蟒袍下摆沾了泥，像一道裂开的伤口。他目光扫过遗诏，落在沈扶雪脸上，声音低而冷：“皇后娘娘病中胡言，公主怎可当真？”沈扶雪攥紧诏书，指节发白。林氏却笑了，笑得凄凉：“谢无咎，你今夜不肯给雪参，不就是逼本宫早死，好让你的人名正言顺入主中宫？”谢无咎眸色一沉，抬手示意。内侍捧来一盏乌金药碗，黑汁翻滚，腥苦刺鼻。“娘娘血疾难愈，臣奉旨送药。”他语气恭敬，却步步逼近。沈扶雪挡在榻前，拔下凤簪直指谢无咎：“你敢弑后？！”谢无咎不答，只轻轻一挥。侍卫按住沈扶雪，药碗已抵到林氏唇边。林氏深深看了女儿最后一眼，忽然用尽全身力气，将药碗打翻在地——“本宫……不喝了。”乌药溅在羊绒地毯上，滋滋作响，冒起黑烟。林氏的手缓缓垂下，凤仪宫钟声长鸣。谢无咎俯身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：“你母后死了，诏书便只是废纸。”沈扶雪被侍卫拖出殿时，听见他吩咐：“皇后病薨，长公主哀痛过度，送回王府静养——无本王令，不得出府半步。”……雪停了。凤仪宫外，白青昙披着银狐斗篷，静静立在阴影里。她指尖绕着一缕黑发，轻声吩咐宫女：“告诉王爷，北境的鹰骑，今夜过不来了。”宫女领命而去。白青昙抬头，望着宫檐上悬着的冰凌，低低一笑：“沈扶雪，你的靠山，一个个都会倒。”第3章
冷宫毒酒子时，雪霁，月色如刀。沈扶雪被囚于昭台冷宫。宫门半朽，风从破洞灌进来，吹灭了她手边最后一支蜡烛。墙角结着厚冰，像一张咧开的嘴。她怀里揣着那卷被血染透的遗诏，指腹一遍遍摩挲过“废摄政王”四个字。吱呀——门开处，内侍总管曹钦端着鎏金托盘，盘中一壶酒，一盏杯，杯沿凝着细小的水珠。“王爷赐酒。”曹钦躬身，声音尖细，“娘娘凤体违和，饮了就好。”沈扶雪抬眸，眼底血丝纵横：“什么酒？”“雪里春。”曹钦笑，“入口绵软，后劲却足，一杯便见先皇后。”毒酒。沈扶雪后退一步，背脊抵上冰墙，寒意透骨。宫门外，龙武卫刀出鞘，雪光映刃。“谢无咎不敢光明正大地杀我。”她嗓音嘶哑，“他要我死得‘合情合理’。”曹钦不答，只将酒壶放下，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——帕上绣着半朵青昙。白青昙。沈扶雪瞳孔骤缩。“姑娘说了，”曹钦压低声音，“若殿下肯自请废去宗室玉牒，将遗诏交还王爷，便可留一条性命。”“若我不肯呢？”曹钦叹息，拍了拍手。两名宫女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太监摔进来——是沈扶雪自幼的伴读，小满。“殿下……”小满气若游丝，右手五指尽断，却仍死死攥着一枚铜质小鹰钮扣。那是萧凛的信物。曹钦抬脚踩住小满的手，嘎吱一声，指骨碎裂。小满惨叫未出口，已昏死过去。沈扶雪指尖发颤，看向毒酒，又看向小满，最后看向门外无边的夜色。她忽然笑了，笑声沙哑：“告诉谢无咎——”“我沈扶雪今日若死，遗诏便随我一起烧成灰，他休想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。”她抓起酒壶，仰头灌下。下一瞬，冷宫大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——风雪灌入，卷起满地碎雪。萧凛披甲带血，左肩插着半截断箭，手中长剑滴着温热血珠。“谁敢动她？”他一眼看见沈扶雪手中酒壶，目眦欲裂，剑尖直指曹钦咽喉。曹钦脸色大变：“北境军擅闯禁宫，乃谋逆——”剑光一闪，曹钦人头落地，滚到沈扶雪脚边。沈扶雪踉跄一步，毒酒已入口，唇角溢出黑血。萧凛将她打横抱起，声音发颤：“撑住，我带你走。”沈扶雪却抬手，将那卷遗诏塞进他怀里，指尖沾血，一字一顿：“烧了它……别让他得到。”她眼前一黑，彻底失去意识。第4章
宫门收尸寅时，风雪更大。萧凛抱着沈扶雪冲出昭台冷宫时，她唇色已呈乌青，呼吸微弱得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线。宫道尽头，三百龙武卫列阵，枪尖映雪，如一片森冷的铁林。为首的是龙武卫统领——谢无咎的义弟，沈宴。昔日沈氏旁支，如今改姓“谢”，手执谢氏黑旗。沈宴横枪，声音裹在风里：“北境王擅闯禁宫，放下罪人，可留全尸。”萧凛单手抱人，右手长剑垂血，肩头的断箭因用力又深入几分。“她是我妻，”他一字一句，“今日谁敢拦我——”剑尖抬起，血珠顺着刃口滚落，砸在雪里，像点点红梅。沈宴冷笑，抬手一挥。前排枪兵齐步压前，后排弩机上弦，杀机凝成实质。萧凛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沈扶雪——她指尖仍紧紧攥着那只铜质小鹰钮扣，指节泛白。“再撑一炷香。”他低声说完，猛地撕下战袍下摆，裹住她心口，把她背到身后，用腰带牢牢捆紧。下一瞬，他拔出了左肩的断箭。血喷溅在雪地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，反手将断箭掷出——噗！正中沈宴右腕，黑旗坠地。“杀！”铁骑对步兵，雪夜风吼。萧凛一人一剑，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。每前进一步，血便染透一层雪。他记得自己数到第十七具尸体时，身后城门方向忽然传来沉重铰链声——外城落闸。千斤铁闸砸下，封死了唯一出路。萧凛脚步一顿，胸腔里血气翻涌。他回头，看见城楼上亮起一盏青纱灯。灯下站着谢无咎。他披着那件白狐大氅，手里握着弓，箭尖对准萧凛背心。“北境王，”谢无咎声音不高，却盖过了风雪，“放下她，你可以走。”萧凛嗤笑，反手把沈扶雪护在怀里，用后背挡箭。“谢无咎，你要她死，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。”谢无咎指尖微松。箭矢破空而来——噗！却不是箭。是城楼上的青纱灯被人一刀劈落，灯火坠地，瞬间熄灭。紧接着，一声鹰哨划破夜空。北境暗卫“鹰骑”自城垛翻下，黑衣如鸦，为首的是萧凛副将——秦烈。“主上，走暗渠！”萧凛再不回头，抱着沈扶雪跃入暗渠。身后，谢无咎站在熄灭的灯旁，看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，眸色深得像无星之夜。“关城门，搜全城。”他轻声道，“生要见人，死——要见尸。”第5章
铜镜残灰暗渠出口，雪已没膝。萧凛抱着沈扶雪跌跪在护城河冰面上，血从两人身下漫开，像一瓣碎裂的红梅。沈扶雪毒入五脏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。她颤巍巍抬起手，把铜质小鹰钮扣按进萧凛掌心。“来世……不做笼中雪……”尾音散在风里。萧凛喉头滚动，却发不出声音。他颤着手解开她发间那支鎏金凤簪——凤嘴衔着半面铜镜，镜面早被利器击裂，只剩一道狰狞的缝。那是三年前他亲手打的铜镜，背面刻着“永结同心”。如今铜镜碎，人亦碎。“我带你回家。”萧凛用战袍裹紧她，翻身上马。雪夜中，少年将军单骑穿过紧闭的城门吊桥，身后三百鹰骑齐跪，长刀划破掌心，以血为誓：“北境三十万铁骑，永记今日之辱！”……同一刻，宫城之上。谢无咎立于箭楼，垂目望着护城河的血迹，指间那张弓“喀啦”一声，生生被他捏裂。白青昙撑着青纸伞，悄然走到他身侧：“王爷，人已经死了，何必再追？”谢无咎没回头，只伸手接住一片落雪，看它在自己掌心化开。“她若真死了，便该葬在谢家陵墓。”白青昙眸光一闪：“可北境带走了尸身。”“那就把北境踏平。”谢无咎转身，雪落在他肩头，竟没有化。他摊开手，掌心是那半面碎镜的另一半——铜镜背面，同样刻着四个字：“永结同心”。第6章
金銮拒婚同一根更漏，同一阵风雪，同一座金銮殿。沈扶雪猛地睁开眼。喉间毒酒的灼痛、铜镜碎裂的脆响、护城河冰面透骨的冷，统统在刹那褪去。她正跪在丹陛之下，双手托着赐婚圣旨——“摄政王谢无咎，忠肃明允，功在社稷，今以长公主沈扶雪妻之，永固大胤。”皇帝的声音自玉阶上传来：“皇妹，还不领旨谢恩？”沈扶雪指尖发颤。这是她前世噩梦开始的同一刻。殿上百官屏息，谢无咎立于阶右，蟒袍曳地，眸光微垂，似在等一个温顺的“谢主隆恩”。沈扶雪抬眸，与谢无咎四目相对。那双眼睛依旧清冷，却尚未染上前世最后的绝情。她深吸一口气，俯身叩首——“臣女……叩请圣上收回成命。”金殿哗然。皇帝眉峰骤敛：“理由？”沈扶雪字字清晰：“北境危急，异族陈兵三十万。臣女愿和亲北境，嫁与镇北王萧凛，以结永好，为大胤换三年生息。”殿内瞬间死寂。谢无咎第一次失态，袖中折扇“咔”一声折断。皇帝眯眼：“萧凛？”“正是。”沈扶雪挺直脊背，“臣女已修书北境，镇北王愿以铁骑八万作聘，助朝廷剿除边患。”她袖中滑落一枚铜质小鹰钮扣——正是前世萧凛死前塞给她的那一枚。铜鹰落地，清脆一声。谢无咎眸色骤沉。皇帝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，忽而轻笑：“既如此——”“臣反对。”谢无咎撩袍跪地，声音冷冽，“长公主金枝玉叶，岂可远嫁苦寒？”沈扶雪侧首，第一次当众直视他，声音软而利：“摄政王既知苦寒，当初为何拒给雪参、见死不救？”殿上百官面色皆变。谢无咎唇角抿成一线，掌心微不可察地收紧。皇帝却大笑三声，拍案而起：“好！朕便准了！赐婚镇北王，即日启程！”圣旨未下，谢无咎已起身，一字一句：“臣请领兵护送，以全公主安危。”沈扶雪垂眸，掩去唇边冷笑。——这一世，她不会再给他任何“护送”的机会。第7章
御房密约赐婚的诏书墨迹未干，沈扶雪已被人悄悄引入御书房偏殿。皇帝沈琰屏退左右，只留掌印太监李全忠守在门外。烛火摇晃，铜炉里龙涎香细如游丝，却压不住满室暗涌。沈扶雪屈膝行礼，尚未起身，皇帝已抬手示意她坐。“皇妹今日金殿拒婚，”沈琰指尖轻叩案上朱笔，“可知自己把谢无咎逼到了悬崖？”沈扶雪垂眸，声音平稳：“臣女只知，若不拒，便是死路。”皇帝低笑一声，忽而甩给她一封密折。折内只有三行字：“北境兵符已失，萧凛危。谢无咎三日后截花轿，意在夺人。欲活，先杀人。”沈扶雪指尖微紧。兵符失窃——前世此时并未发生。她重生引起的第一个变数，出现了。皇帝俯身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朕要你活着到北境，替朕把兵符带回来。萧凛若死，北境必乱；谢无咎若得你，朕便成傀儡。”沈扶雪抬眼：“陛下愿给臣女什么？”“遗诏副本。”皇帝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，推到她面前，“皇后真正的血诏在此。谢无咎以为母后只留一份，却不知朕当年抄了双份。你拿着它，可废摄政，亦可保萧凛。”沈扶雪收诏，抬手叩首。“臣女还有一个条件。”“说。”“我要谢无咎的护送兵权——明面上归他，实际上听我调遣。”皇帝眯眼片刻，忽而大笑：“好，朕允你。但记住，你若失败，朕会亲手把你送回谢无咎的喜堂。”……殿外风雪扑面。沈扶雪踏出御书房，一眼便看见长廊尽头立着谢无咎。他未着朝服，只披一件玄狐大氅，手里把玩着那枚断扇。扇骨折断处锋利如刃，在他指腹划出一道血线，他却似无所觉。两人隔着十步，风雪为帘。谢无咎先开口，声音低哑：“殿下今日在金殿上，演得真好。”沈扶雪抬眸，唇角含笑：“摄政王若肯早些演好‘夫君’，臣女也不必另择良人。”谢无咎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。“三日后，我亲自送你出京。”“那便多谢王叔了。”她故意咬重“王叔”二字，擦肩而过的瞬间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：“路上风雪大，王叔可别先着了凉。”谢无咎指间血珠滴落，在雪地里绽开一点猩红。第9章
驿站截轿官道北口，风雪卷刃，吹得驿站檐角的灯笼猎猎作响。——这里距京师三十里，是送嫁队伍的必经之路。沈扶雪的花轿已在此停了一炷香。谢无咎提前两日布下“护送截杀”双重局：明面上以摄政王身份领兵三百“护送”。暗地里令义弟沈宴率死士二十，扮作山匪，待花轿一出驿站便劫人。沈扶雪必须在同一夜破局，否则重生后的第一道自救计划即告失败。花轿内沈扶雪着嫁衣，膝上横着一柄薄刃匕首——皇帝密赐。她指腹摩挲铜鹰钮扣，低唤：“秦烈。”轿帘外，鹰骑副将秦烈扮作马夫，悄声回：“暗哨已清，只待信号。”驿站后院沈宴蒙面，手执火折子，低声吩咐：“摄政王有令——留活口，只劫轿中女。”死士们勒马，杀气在雪幕中凝霜。驿站正堂谢无咎独坐，面前一盏冷茶。他指腹摩挲那半面碎镜，镜面映出他眼底血丝。“沈扶雪，”他低语，“你既选北境，我便让你永远到不了北境。”信号火箭升空——沈宴挥刀：“动手！”死士纵马，直扑花轿。同一瞬，秦烈掀帘：“殿下！”沈扶雪将匕首倒转，割断轿底暗格——哗啦！轿底木板翻落，露出一条仅容一人的雪橇滑道，直通驿外冰河。她翻身滑下，嫁衣如火，在雪地里划出一道血红轨迹。沈宴扑空，怒吼：“追！”死士策马追出十步，忽闻弓弦骤响——嗖！嗖！鹰骑暗弩齐发，马腿尽断，雪尘翻飞。·谢无咎出手谢无咎闻声掠出，一掌震退秦烈，足尖一点，已至滑道尽头。他抓住沈扶雪手腕，声音低哑：“回去。”沈扶雪抬眸，匕首横在自己颈侧，一滴血珠滚落嫁衣。“王叔再近一步，我便死在今日。”谢无咎眸色骤暗，风雪在他二人之间呼啸。“你以为萧凛来得及？”“他不必来，”沈扶雪轻声道，“我已不是前世囚雀。”她反手将匕首掷向空中——叮！匕首撞碎驿站高悬的灯笼，火油四溅，瞬间燃起一道火墙。火光映出谢无咎眼底骇人的痛色。沈扶雪趁隙跃上秦烈牵来的快马，雪尘飞扬，直奔北境方向。谢无咎立于火墙后，掌心被碎镜割破，血滴在雪里，与嫁衣残火同色。他低低开口：“沈扶雪，你以为逃出三十里，便能逃出我？”第10章
北境初夜正月十二，子时。沈扶雪脱险后并未真正“自由”——萧凛身中“雪骨毒”箭，仅剩三日可活；北境八万铁骑因兵符失窃陷入“无主”乱局；谢无咎的“追兵”明早即至。沈扶雪必须在今夜做出抉择：救人、夺兵权、再布疑阵，否则仍是死局。秦烈单膝跪地，捧上密函：“主上箭毒入骨，若三日内拿不到解药‘雪心髓’，必亡。”老徐低叹：“雪心髓只有两处——皇宫内库、摄政王府秘库。”沈扶雪握紧袖中匕首：皇宫她回不去，摄政王府她更去不得。沈扶雪、副将秦烈、鹰骑校尉六人案上摆着一只空鎏金匣，本该盛放的虎符消失。校尉甲：“没有虎符，八万人谁都不服谁。”沈扶雪取出皇帝暗赐的“皇后血诏”副本，拍在案上：“虎符暂由我代掌。不服者——斩！”帐外雪声压顶，杀气瞬间凝住。谢无咎追兵将至斥候滚鞍下马：“摄政王率三千轻骑，明晨可达落马滩！”沈扶雪目光转冷：“他来，正好送解药。”她摊开北境地形图，指尖落在“鬼哭峡”——“把路让给他，再把退路烧掉。”秦烈领命而去。帐中独处烛火将尽，沈扶雪第一次正面凝视昏迷的萧凛。她剪下一缕发，与他的一缕发打成同心结，塞进他手心。“你护我前世尸骨，今生轮到我护你江山。”帐外风雪骤紧，狼嚎与鹰哨交织——北境的第一夜，杀机与誓言同生。沈扶雪走出军帐，抬头望向北面黑云。“谢无咎，你要的三日期限，我用来取你性命。”第11章
**百封正月十三，天未明。萧凛毒发第二日，雪心髓仍无着落。谢无咎的“三千轻骑”已逼近鬼哭峡，却忽然按兵不动——他换了打法： 百封**同日送达北境各营，内容只有一句—— “沈扶雪挟持镇北王，欲乱北境，三军共诛之。”沈扶雪必须在谣言发酵前，用一封“反向**”夺回话语权，否则北境军心动摇，自救变自毁。北境老兵拂晓，营门口突然钉上一封血色帛书。校尉甲读罢，脸色骤变：“长公主挟持主上？！”老兵怒目：“镇北王生死未卜，女人掌兵，兄弟们信不过！”人群躁动，拔刀声此起彼伏。沈扶雪掀帐而出，披甲戴鬼面，只露一双冷眸。她抬手，一刀削掉自己左臂护甲，血顺腕而下。“我若有害萧凛之心，当如此臂！”全场霎时安静。她高举皇帝血诏：“虎符暂代，违令者斩！”秦烈单膝跪地：“鹰骑誓死追随！”老兵们面面相觑，暂时压下兵锋。沈扶雪割掌蘸血，在雪白战旗上写下四字：“谢贼构陷。”她把战旗交给哑奴——萧凛昔年救下的死士，口不能言却善临摹。“百面旗，百封书，今夜插遍北境营。”哑奴领命而去。鬼哭峡外，谢无咎立于马上，手里捏着刚刚截获的“谢贼构陷”血旗。斥候低声：“北境军心暂稳，是否提前强攻？”谢无咎指腹摩挲旗上血迹，声音轻得像雪落：“不，再添一把火。”他取出第三封**，这次写的是：“北境兵符，就在沈扶雪怀中。”第12章落马滩北七十里·鬼哭峡雪谷。谢无咎立于峡外高坡，把第三封**交给沈宴：“天亮前，把‘兵符在沈扶雪怀中’的消息散到北境每一座烽台。做完后——”他指了指雪谷深处：“她若去盗药，就地格杀，留全尸给萧凛。”沈宴领命，率二十名死士潜入雪谷。沈扶雪带十二名鹰骑精锐，夜行雪谷。哑奴在前方打手语：“谷内有谢府暗哨，雪心髓藏于哨点冰窖。”秦烈压低声：“我们只有一炷香，天亮前必须回营，否则**发酵，军心必乱。”沈扶雪点头：“速战速决。冰窖外，沈宴早已布下“连弩十面埋伏”。沈扶雪借雪色反光，识破弩阵，以火折点燃烈酒罐，炸毁左侧弩机，强行突入。沈宴提枪迎上：“长公主，今夜你带不走药，也带不走命。”两人枪匕交击，雪沫四溅。沈扶雪左臂旧伤崩裂，血染袖口，却趁枪锋擦面之际，贴身掷出匕首——噗！正中沈宴右肩。沈宴负伤退后，仍死守冰窖门。沈扶雪咬牙，以皇后血诏裹住手掌，直接掰断冰锁，闯窖。冰窖深处，一支琉璃管盛着幽蓝液体——雪心髓。她刚取出，背后沈宴举枪再刺。千钧一发，哑奴扑身挡枪，肩胛被洞穿；秦烈及时赶到，一刀劈裂沈宴枪杆。沈宴见大势已去，吹动口哨——死士点燃窖顶火油，意图同归于尽。火舌瞬间封门。沈扶雪背起哑奴，怀抱雪心髓，与秦烈破窗跃入雪坡。身后冰窖轰然坍塌，火浪冲霄，照亮半个雪谷——爆炸彻底摧毁了谢无咎设在此处的“**印刷暗巢”。第三封**，连同二十名死士、沈宴的右肩血，一起埋进焦土。沈扶雪翻身上马，哑奴在她怀里昏迷。秦烈回头望火光：“天亮前赶回营，萧凛还有救。”沈扶雪勒马，雪粒打在脸上像刀：“走！下一关——鬼门关。”第13章，正月十四，戌时。北境军前临时大营辕门外。风雪如刀，谢无咎赤衣单膝跪在冰面，额前血迹顺着鼻梁滴落。每跪一次，便以匕首划破掌心，**一行字：“沈扶雪，回家。”三千轻骑列阵其后，不发一语，只以火把照出满地猩红。北境巡哨老兵动容：“摄政王……竟真跪了。”军心动摇，私语四起。沈扶雪已用雪心髓吊住萧凛一口气，但人仍昏迷。秦烈低声：“再跪一夜，营内就会有人开辕门。”老徐补刀：“雪心髓只能续命七日，若无第二味药引，镇北王必亡。”沈扶雪看向帐外方向，眸色极冷：“他跪的不是我，是兵符。”沈扶雪披玄狐大氅，立于辕门箭楼，居高俯视。谢无咎抬首，声音沙哑却传遍三军：“本王来迎妻，何罪？”沈扶雪抬手，一支火箭坠在他面前雪地——火光照出他脚下三尺冰层里埋的伏弩机关。“再近一步，万箭齐发。”谢无咎笑，以指敲冰：“本王若死，三万龙武卫即刻踏营。公主可忍心？”北境副将动摇，跪请沈扶雪：“主上生死未卜，不可与外臣结死仇。”沈扶雪沉默片刻，忽抬手割破自己左掌。鲜血滴入酒坛，她扬声对营外：“谢无咎，你跪的是皇位，不是我。我沈扶雪，以血为誓——三日之内，你若能跪着不动，我便出营。若敢起身一步，便是谋逆。”谢无咎叩首，血滴在雪里，一字一句：“好。”第三日拂晓，风雪更烈。谢无咎膝下已积血冰三寸，仍纹丝不动。营内却传来急报：“镇北王高热惊厥，需第二味药引——药引在三百里外的‘鬼市’，且只换不卖。”沈扶雪握剑的手第一次颤了。她必须在“守诺”与“救萧凛”之间做出选择。第14章
鬼市药引正月十六，子时一刻——“跪雪三夜”最后期限的前四个时辰。落马滩以北三百里，鬼市·雪骨镇。雪骨镇只在子时开集，辰时散市。入口石碑以人血涂字：“货不二价，命可再议。”沈扶雪戴鬼面，披黑貂，腰间悬着半块虎符——这是鬼市唯一认可的“通行证”。鬼叟全身裹铁链，端坐冰台，面前只摆一只琉璃匣：雪髓晶。开价：“以血换髓，以命换心。要药者，需舍一人之命，留一人之血。”秦烈拔刀：“强买？”沈扶雪抬手制止，她已听出弦外之音：“舍命之人，不必在场；留血之人，必须是我。”沈扶雪割掌滴血于铜鹰钮扣，递上。“北境鹰骑之主，以此血为契。三日后，我若未带谢无咎的人头来换，铜鹰归你，我的命也归你。”鬼叟收下血契，琉璃匣推至她面前。成交。沈宴率残部十人埋伏在镇外冰桥，只待沈扶雪返程夺药。桥心埋火油，一燃即断。沈宴现身：“把药留下，我放你守约回去。”沈扶雪冷笑，将雪髓晶抛向空中——秦烈张弓搭火箭，一箭射穿晶匣，药液在半空炸成冰蓝雾雨。沈宴惊愕瞬间，哑奴已点燃桥下火油。轰——冰桥断裂，沈宴连人带马坠入冰河。沈扶雪以披风接住残余药液，策马绝尘。寅时三刻，沈扶雪单骑回营，距“跪雪三夜”期满仅剩一个时辰。辕门外，谢无咎仍跪，膝下血冰已厚三寸。沈扶雪翻身下马，将雪髓晶抛向军医老徐。随后，她一步步走向谢无咎，在距离他三步处停住。“药已到手，王叔可起身了。”谢无咎抬眸，血丝密布：“你毁约？”“不。”沈扶雪拔剑，剑尖指地，一字一句：“三日期限，我只说过‘出营’，没说‘不返’。现在，我回来了——王叔若还要跪，便继续跪；若要攻城，我奉陪。”风雪呼啸，谢无咎第一次失语。第15章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