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,大姐打电话来,说几个亲戚听说程野回来了,非要凑一起聚聚,吃个饭。
我心里有点打怵。程野那天从商场回来后就一直阴着脸,在家也跟个闷葫芦似的,跟谁都不说话。这要是在亲戚面前也这样,得多尴尬。
可大姐热情,又说都通知到了,我也不好推辞。
饭局定在城里一家还算体面的饭店包间。我们到的时候,姑婆、大姨、几个表兄妹差不多都来了,一屋子人,热热闹闹的。
程野一进门,那股热闹劲就像被掐了一下,瞬间安静了不少。所有人都看着他,眼神里有好奇,有打量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。
八年,足够让一个少年变成男人,也足够让亲戚变成半熟人。
“哎哟,这就是小野吧!变了变了,真精神!差点没认出来!”大姨率先开口,打破了沉默。
程野扯了扯嘴角,算是打过招呼,然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。
辉扬就不一样了。他笑着跟每个亲戚打招呼,帮长辈拉椅子,倒茶,动作自然又熟稔。气氛很快又活络起来,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着他转。
“辉扬现在可是出息了,在大公司上班,听说又升职了?”
“是啊,大姨,就是运气好。”辉扬谦虚地笑着,顺手给姑婆夹了块她爱吃的红烧肉。
“桂兰,你可真有福气,辉扬这孩子,比亲儿子都顶用!瞧这多会来事!”姑婆嚼着肉,笑眯眯地对我说。
我脸上笑着,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,下意识地瞟了程野一眼。他低着头,盯着面前的茶杯,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无关。
“小野,”一个表哥试图跟他搭话,“在部队这么多年,都待在哪啊?辛苦吧?”
程野抬起头,简短地回答:“边境。还行。”
三个字,又把天聊死了。
表哥讪讪地笑了笑,转头加入了夸赞辉扬的队伍。
“辉扬上次帮我那个忙,可真是解决了大问题!这孩子,人脉广,又热心!”
“可不是嘛,我家那小子上次工作的事,也多亏了辉扬帮忙打听。”
赞扬声此起彼伏。辉扬应对得体,时不时说点工作里的趣事,引得大家哈哈大笑。他俨然成了饭桌上的中心,温暖,明亮,是所有人的骄傲。
而程野,沉默地坐在角落,像一团模糊的阴影。他偶尔动一下筷子,吃得很少。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,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。
我看着这一幕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一方面,我为辉扬感到骄傲,他确实给我长脸。另一方面,程野的沉默又像一根刺,扎得我坐立不安。他哪怕稍微活络一点,稍微学着辉扬的样子,跟亲戚们说说话,也不至于这么尴尬。
这孩子,怎么就这么拗呢?部队难道只教了他站岗放哨,没教他怎么跟人相处?
酒过三巡,菜也吃得差不多了。姑婆大概是喝多了两杯,话多了起来。她拉着我的手,声音不大,但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:
“桂兰啊,不是姑婆说你。你看辉扬,多贴心,知冷知热的,把你照顾得多好。程野出去这八年,心都野了,跟你也不亲了。回来就绷着个脸,这哪行?你得让辉扬多教教他,怎么跟家里人相处。这家里家外的,人情世故,辉扬懂得多。”
这话像一记闷棍,敲在我头上。我脸上**辣的,下意识地又想去看程野。
不用我看,我也感觉到整个包间的目光,都或明或暗地投向了那个角落。
程野放下了筷子。
筷子碰到骨碟,发出清脆的一声“咔哒”。
包间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他抬起头,目光不是看向姑婆,而是直直地看向我。那眼神,冰冷,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。
然后,他转向姑婆,声音平稳,却像冰渣子一样砸在地上:
“我的事,不劳外人操心。”
“外人”两个字,他咬得特别重。
姑婆的脸瞬间涨红了,指着程野:“你……你这孩子!你怎么说话呢!我是你姑婆!我怎么是外人了?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,血往头上涌。这个混账东西!他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!姑婆的话是不太好听,但那也是为他好!他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吗!
“程野!”我猛地站起来,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,“你给我闭嘴!怎么跟姑婆说话的!快给姑婆道歉!”
程野看着我,嘴角那丝嘲讽的弧度更明显了。他什么都没说,直接推开椅子,站了起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