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半瞎的绣娘,丈夫是瘸腿书生,世人眼中我们天生一对。
但丈夫在得知他是将军府私生子后,果断要与我和离。我答应了。
因为侯府来找流落在外的真千金的人也联系我了。我们改名换姓各奔前程,他另娶我另嫁。
可京城重逢,他却红了眼。“锦儿,你不爱我了?”1“苏锦儿,我们和离吧。
”我被这话砸懵了,手里提着的竹篮啪嗒一声摔在地上,篮子里的东西咕噜咕噜滚了一地。
周明远嫌弃地瞥了一眼,再看向我时,眼神愈发坚定。“苏锦儿,我要和离。
”我的视线落到地上的东西上,心一抽一抽的疼,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周明远见我这般无视他,心中着急又烦躁,上手推了我一把。我身形单薄,
被他推了一个踉跄,后腰撞上桌角,钝痛不已。我扶着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。“夫君,
你怎么了?”周明远愣了愣,随后别过脸去不看我。“我不是在与你商量,你若不答应和离,
那我就休妻。”我一阵茫然,意识到周明远是认真的。一时间,我只觉心如刀割。
我红着眼定定看着周明远,直看到周明远目光闪躲、心虚不已。眼泪从我脸上滑落,
我看不清他的脸。“为什么?”周明远烦躁道:“哪有什么为什么!我就要和离,立刻,
马上!”我满脸凄苦地望着他:“可和离了我能去哪儿呢?”“那与我无关,
我已经仁至义尽了!”2周明远租了村里李叔的驴车赶路去县衙办理和离。
我坐在颠簸的驴车上,回忆着我与周明远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。我原是当地富商家的女儿,
后来父亲染上赌瘾,欠下巨额债务。母亲带着我寄居在舅舅家,日夜刺绣赚钱还债。
在没日没夜操劳中,我熬坏了眼睛,母亲熬坏了身体。母亲死后数年,
我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。我熬坏了眼睛,熬大了年纪,成了个半瞎老姑娘。
舅舅舅妈为我的婚事愁的不行。周明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。他年轻,长相周正,
还是秀才,为人谦逊,在一众歪瓜裂枣中脱颖而出,折服了舅舅,也折服了我。自然,
他也有他的问题,他是个跛子,家境贫寒,家中还有个眼瞎口哑的寡母需要照顾。
但相对其他人来说,他已经很不错了。在简单相处一段时间后,舅舅们做主,让我嫁给了他。
我感激周明远的出现,更感动周明远不嫌弃我,决心与他共度一生。
婚后我们幸福过一段时间,那时候我们新婚燕尔、举案齐眉,对未来的日子充满希望。
他教村里孩子识字赚些束脩,还会抄书赚钱,我在家洗衣做饭,侍奉寡母,
做些简单针线活儿赚钱。日子虽不富裕,但也充实平淡。但一场旱灾耗尽了家中积蓄,
我们的生活立刻捉襟见肘起来。他不得不接更多的抄书工作,片刻闲暇也无,
我也不得不冒着彻底瞎掉的风险继续刺绣赚钱,以此来维持生计。人不是铁打的,
这样下去没人能撑得住,但偏偏我们不能生病,一旦生病就要花钱,还不能挣钱,
生活就彻底垮掉。但人怎么可能不生病?我病过,他病过,他母亲也病过。病了熬几天?
抓药花多少钱?谁来照顾病人?谁来洗衣做饭?他与婆母病了,他们担忧问我怎么办,
我不敢多耽搁去找大夫。我病了,他们只问我感觉怎么样,要不要请大夫,
然后说些家里没钱了、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的话。我知道这是真的,
但病的难受感觉自己要死掉的时候,想到我对他们如何,再看他们对我如何,难免心灰意冷。
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。相濡以沫、互相扶持的感情在长久的琐碎中消耗殆尽,
取而代之的是抱怨、不满和怨恨。但大多数时候,我们又都是平淡地维持着现在的生活。
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,只是这感情很复杂,既深又浅,爱恨交织,说不清,道不明。
归根结底,贫贱夫妻百事哀。3“县衙到了。”周明远扯着我往县衙里走。
“你的嫁妆你都带走,我们这些年攒的十两银子我给你留一半,
你自己回娘家还是留下你自己选,反正都和我没关系。”我扯了扯嘴角,这话说的,
好像给了我天大的施舍。可嫁妆本就是我的,那十两银子里也有我辛苦刺绣赚来的一半。
周明远拉着我找到知县,给知县塞了银子,说了我们要和离的事。知县收了钱,
只用一刻钟的功夫就办完了和离的全部流程。我苏锦儿与周明远,从此不再是夫妻。
我看着手里的放妻书久久沉默。周明远看着我,表情难得不再烦躁,而有了些许温情和不忍。
“锦儿,你性子坚韧,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,忘了我吧。”我没有抬头,
任由泪水落在和离书上。“我会的。”周明远放心了,他还真怕被纠缠,那可是个**烦。
但是我真松口答应了,他又觉得有些不痛快。我心如死灰,转身跟着赶车的李叔离开。
周明远看着我瘦小的背影,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我,但手伸到一半顿住了。
“你……”他皱眉,神色竟有几分茫然。周母拄着拐杖来到他身边,他收回视线,扶住周母,
喃喃自语。“我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孩子,不能有苏锦儿这样污点般的正妻,
她连给我做妾都不配……”4我回到和周明远生活了三年,我曾以为是家的地方。
我曾经有个幸福的家,但父亲赌输了。后来我和母亲又有了一个家,但母亲去世了。
再后来周明远给了我一个家,但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我。我没有家了。
泪水流进**涩的唇里,很涩、很苦。我不要家了。以后,我自己就是我的家。我擦干眼泪,
找来村中相熟的村民,将房子里的东西分给他们,感谢他们过去的帮助。
“我苏锦儿蒙大家照顾多年,以后不知何时再见,希望大家都好好的。
”“苏妹子你也要好好的。”我挥手告别村里人,也彻底告别了自己的过去。
5我带着和离书去了县城最贵的客栈。那里有人正在等着我。我刚一出现,
一个穿着低调体面的妇人就立刻迎了出来,将我拉到客栈二楼的房间里。“哎呦,
我的二**,这才半天不见,眼睛都哭肿了,发生什么事了?”我木然将和离书给了她。
陈嬷嬷接过和离书细细瞧了一阵,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意来。“二**做的好,
这才是侯府千金该有的决断!”“放心,以后侯府就是**的家,
侯爷会给**挑一门更好的亲事!”我惨惨一笑。这不是我的决断,
这是我那薄情夫君的决断。这妇人是半月前找上我的,她自称陈嬷嬷,
说我是京城侯府流落在外的二**。二十年前,祁阳侯夫人崔氏在当地最好的医馆产女,
与同在医馆产女的富商夫人抱错了孩子。我自然不信这种荒谬的说辞。
但她罗列出了种种证据,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、很多钱。她还说,
我和侯夫人长得很像很像,只要见过我们的人都会知道我们是母女。她想带我回去,
回去侯府过好日子。我没答应,我跑回了家。然后,我没有家了。也多亏了周明远的无情,
帮我这么快地做出了选择。感情不是最紧要的,过得好才是。不管怎样,我都要好好活下去。
“陈嬷嬷,我想回家。”6次日,陈嬷嬷带着我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。顺利的话,
半个月后我们就能到达京城。本以为自此能彻底告别过去的一切,没想到路上会遇到周明远。
赶路的日子里,有时我们会碰到另一个车队,我没怎么关注,
直到那天我看见了一个和周明远相像的背影。一开始我以为是看错了,
但后来我又看到了一次。我太熟悉周明远的背影了,我确定我没看错,
那个锦衣华服的人就是周明远。我看到过陈嬷嬷和那个车队的人说话,
便旁敲侧击向陈嬷嬷询问那个车队的事。陈嬷嬷说,
那是厉家派人接早年被逐出府的姬妾生的私生子的车队。
我想起之前听过的流言和周明远这段时间的反常,忽的明白了什么。我愣了许久,
久到陈嬷嬷提醒我我。“厉家跋扈,一摊子烂事,**勿要招惹他们,
侯爷会为**找更好的夫婿。”我乖乖点头:“我会离他们远远的。”当然要离的远远的,
我再也不想见到周明远了。7半月后,京城到了。陈嬷嬷好生给我打扮一番。
我呆呆看着铜镜,有些不敢相信铜镜里映照出来的那个美貌女子是自己。
铜镜中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苏绣长裙,衣襟处绣满了丁香花图案,
发髻上只别着两支白玉簪和些许紫色珍珠点缀,面上画着精致淡雅的妆容,看着娴静又温婉。
陈嬷嬷在一旁细细打量着我,满意地不住点头。“二**真美,有夫人年轻时的风采!
”她绕着我转了一圈,声音低了下来。“可惜就是太瘦了些。”“不过这也没什么,
到了侯府好生养上几个月就好了。”“走吧,去侯府。
”我带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跟着陈嬷嬷去了祁阳侯府。祁阳侯府比我想象中更富贵气派,
比我记忆中的家和见过的官邸要好很多很多。
陈嬷嬷引着我在内宅见到了祁阳侯柳毅和侯夫人崔氏。看到侯夫人崔氏的第一眼我愣住了。
即便我视线朦胧,也能看出我们确实很像,一眼就能看出是母女。我的心安定下来,
红了眼眶,泪落如雨。侯夫人崔氏向我扑来,将我搂在怀里,哭道:“我的儿!你受苦了!
娘终于找到你了!”我任由侯夫人抱着哭诉,任由眼泪簌簌落下。视线模糊中,
我的面前闪过养母的脸,接着是侯夫人的脸,两人的脸慢慢重合在一起。
我紧紧搂住了侯夫人,哽咽道:“娘!”侯夫人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,好半天才被众人劝住,
回到屋里细聊。侯夫人和侯爷怜惜地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。我如实答了。幼年过得很好,
后来家道中落,寄人篱下,日夜苦熬,尝尽苦楚。成年后嫁人,贫贱夫妻百事哀,
不久前刚和离。侯夫人闻言,再度垂头拭泪。“我可怜的女儿,
你受苦了……”柳侯爷也叹气道:“是我们疏忽,让你受苦了,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。
”侯夫人拉着我的手道:“好女儿,以后你可以放心,侯府永远是你的家。
”我眼睛再度湿润,感动得说不出话来。然而心中却并无波澜。8侯夫人对我很好。
她找来大夫为我诊治,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治疗眼睛、调养身体。她派人给我送各种东西,
贵重的首饰、衣裳,精致的饭食、糕点等等。她还时常来陪我聊天,带我去和其他家人聊天,
将我介绍给其他家人认识。她给我取了新的名字,玉娘,柳玉娘。她说,
我是祁阳侯府的二**柳玉娘。我对新身份适应的良好。三个月后,
我已经完全是柳玉娘的模样了。我的眼睛已经恢复许多,只要不做刺绣这些精细费眼的事情,
几乎与常人无异。我过分纤细的身体逐渐变得丰润起来,不够细腻的皮肤也变得白皙如雪,
干枯发黄的头被滋养的乌黑柔顺。我认真学规矩,读书写字,
一言一行都向真正的侯府千金靠拢。我每天去给侯爷夫人问安,陪他们聊天,
会去拜访大哥和嫂子,感谢他们的照顾,也会陪侄子侄女玩耍,宽待体恤下人。
我认真地与侯府众人培养感情,他们也习惯了我的存在。我运气还不错,
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。直到柳婉娘出现。9柳婉娘出现的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状若疯癫,
双眼猩红。“你别太得意!你以为他们找你回来是因为在意你吗!
”“他们不过是想要卖女儿攀附权势!你只是他们手里一枚待价而沽的棋子罢了!
”听到这话,我愣了愣。侯府找我回来是为了让我联姻?柳婉娘见我这般,以为打击到我了,
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。但她刚得意了没多久,我就恢复如常。“就只是这样么?
”我早已想到侯府找我回来是有目的的,为此有过几个猜测。
想要靠我的婚事攀附权贵这已经是其中比较好的结果了。柳婉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“你竟然一点都不意外?”我继续**她:“这算什么?我总是要嫁人的,能嫁得权贵,
还能帮到家里,这再好不过。
”柳婉娘冷笑:“你以为你一个嫁过人的乡野村妇能嫁给什么好人?”这倒确实。但,
总不会比我第一次议亲的时候更糟了。我敛下眉眼,柔弱道:“我相信爹娘不会害我的。
”这话既是说给柳婉娘听的,也是说给侯爷夫人听的。这里发生的对话一定会传到他们耳中。
几个月的相处下来,我确定他们不是坏人,他们对我有感情,也很要脸面。
只要不是要害我性命,让我不得安宁,我其实真的愿意为他们做些什么。
柳婉娘死死盯着我的脸,想找出我撒谎的迹象,但只看到了我的坦然,她又爆发了。
“你个蠢货!他们要利用你、要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!你是猪吗都不知道反抗!
”我看着她,惊觉她身上竟然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。且不说我没有能力和筹码反抗侯府,
顺着侯府的意思为自己争取利益才是最明智的选择。
她用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来攻击我……嫁给喜欢的人又怎样?还不是那样?男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