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斯陆的雪下了整整一周。程雨晴坐在医院窗边,看着白色覆盖了整个城市。她右手的石膏已经换成较轻的固定支架,医生说再有两周就能完全康复。
许沉的病床空着——今早他被带去做了最后一次脑部扫描。程雨晴摩挲着脖子上那个破碎的吊坠,军官的话仍在耳边回响:"原始纯净频率...能治愈...不是伤害..."
门被轻轻推开,许沉自己推着输液架走了进来。他的脸色仍然苍白,但眼神比前几天清明多了。看到程雨晴,他嘴角微微上扬:"医生说我明天就能出院了。"
程雨晴站起来扶他回到床上:"慢点,你颅内的淤血还没完全吸收。"
许沉握住她的手:"你的手怎么样?"
"还好,不影响基本活动。"程雨晴动了动手指,"只是暂时不能弹奏高难度曲目。"
许沉的笑容褪去:"对不起,都是因为我——"
"停,"程雨晴打断他,"我们不是说好了吗?不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互相道歉。"
许沉点点头,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说:"我想带你去个地方。"
"哪里?"
"瑞典北部,我长大的地方。"许沉的目光投向窗外,"那里有间林间小屋,是林教授留给我的。我想...那里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,让我们理清一切。"
程雨晴注视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。尽管共同经历了这么多,许沉身上仍有太多谜团——他的童年,他与林教授的真正关系,他成为实验对象的过程...
"好,"她最终说,"但我有个条件——这次旅行,我们要交换所有的秘密。不再有任何隐瞒。"
许沉转头看她,眼神复杂:"你确定想知道全部真相吗?包括...你父亲做过的事?"
程雨晴的心跳加速了:"尤其是那些。"
两天后,他们乘坐火车北上瑞典。冬季的北欧风景如同一幅水墨画——黑与白的世界里偶尔闪过一抹松树的深绿。许沉一路上都很安静,时而望着窗外,时而闭目养神。
程雨晴注意到他时不时会触碰右耳后的伤疤,仿佛在确认那个植入物仍在原位。自从车祸后,他就没再出现过剧烈的头痛,医生说可能是撞击意外重置了某些神经连接。
"我们快到了,"列车驶入一个小站时,许沉突然说,"阿比斯库。在萨米语中意为'森林中的水域'。"
下车后,刺骨的寒风让程雨晴打了个哆嗦。许沉帮她拉紧羽绒服的帽子,然后指向远处:"小屋在湖边,还有三公里路程。有雪地摩托等着我们。"
程雨晴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——冰冻的湖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,倒映着周围雪山和深绿色针叶林。雪地摩托沿着湖边小路行驶了约二十分钟,最终停在一栋红色木屋前。
"欢迎来到我的避难所,"许沉跳下摩托,从靴筒里取出一把钥匙,"林教授买下这里时,我还以为他疯了——谁会要一个没有自来水的老房子?"
小屋内部却出人意料地舒适。原木结构的客厅里,一个铸铁火炉正散发着温暖。书架上塞满了乐谱和医学期刊,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年轻的林教授站在一群孩子中间,其中一个瘦小的亚洲男孩特别醒目。
"那是你?"程雨晴指着照片问。
许沉点点头:"我十岁那年。林教授在首尔孤儿院发现我时,我已经因为语言障碍被认定为'智力低下'。"
程雨晴心头一紧。她知道许沉是孤儿,但从没听他提起过具体细节。
"我带你看看卧室,"许沉似乎有意转移话题,"然后我们可以——"
"不,"程雨晴拉住他的手,"我们说好了,记得吗?不再逃避。"
许沉深吸一口气,点了点头。他们在火炉前的旧沙发上坐下,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。
"我从哪开始呢..."许沉的声音低沉,"你知道林教授用音乐疗法治疗我的语言障碍。但你没知道的是,他选择我并非偶然。"
他站起来,从书架底层取出一个铁盒:"因为我的情况与你惊人地相似——先天性听力缺陷,但表现出异常的音乐敏感性。"
程雨晴接过铁盒,里面是一份发黄的医疗档案,上面印着她父亲研究所的标志。"这是...我的病历?"
"是的。林教授发现我时,立刻意识到我可能是验证他理论的关键——音乐神经通路能否补偿语言中枢的损伤。某种程度上,我是你的替身实验体。"
程雨晴的手微微发抖。所以许沉不仅是林教授的学生,更是她父亲研究的延伸?
"最初的治疗很成功,"许沉继续道,"我的语言能力确实恢复了。但后来..."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耳后的疤痕,"你父亲说服林教授尝试更激进的方法。他们在我大脑中植入了第一代频率调节器。"
"上帝啊..."程雨晴轻声说,"那时你多大?"
"十二岁。"许沉苦笑一下,"讽刺的是,手术确实进一步提高了我的音乐能力,但也带来了可怕的副作用——幻听、偏头痛,有一次我甚至短暂失明。正是这些反应让林教授开始怀疑你父亲的研究方向。"
程雨晴想起吊坠里的芯片:"所以林教授后来研发了抵消频率?"
"是的,但为时已晚。"许沉的声音充满痛苦,"你父亲已经在你身上开始了实验。林教授发现后与他彻底决裂,并销毁了大部分资料。"
程雨晴盯着炉火,试图消化这些信息。她记忆中的父亲总是温和而理性,很难想象他会冒险在亲生女儿身上做实验...
"还有更多,"许沉轻声说,"关于你父亲的车祸..."
程雨晴猛地抬头:"那不是意外?"
"我不确定。"许沉从铁盒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,"这是林教授在车祸现场发现的,夹在你父亲的笔记本里。"
纸条上是一串数字和符号,看起来像某种密码。程雨晴翻来覆去查看,突然注意到背面有极小的字迹——"如果他们找到这个,我已经不在了。保护雨晴,钥匙在舒曼里。"
"舒曼?"她困惑地问,"德国作曲家?"
许沉点点头:"你父亲去世前一个月,曾录制你弹奏舒曼的《童年情景》。林教授一直认为那盘磁带里有隐藏信息,但从没破解出来。"
程雨晴的心跳加速。那盘磁带!她记得清清楚楚——那是父亲最后一次为她录音,之后不久就...
"磁带在哪里?"她急切地问。
"应该在林教授的遗物里,"许沉说,"但'守望者'搜查过他的办公室,所有资料都不见了。"
程雨晴突然站起来:"不,还有一份!我车祸后整理公寓时,发现一个寄给林教授的包裹,里面有几盘旧磁带。我把它们和其他唱片放在一起了。"
许沉的眼睛亮了起来:"那些磁带现在在哪儿?"
"哥德堡的公寓里。"程雨晴拿出手机,"我可以让管理员快递过来——"
"不,"许沉按住她的手,"太危险了。'守望者'可能还在监视你的公寓。"他思考了一会儿,"我们亲自去拿。但首先..."
他走向角落里的一个旧钢琴——看起来至少有百年历史,黑漆已经斑驳。
"我需要确认一件事,"许沉坐在琴凳上,"关于你的吊坠。"
他弹奏了一段简单的旋律,程雨晴立刻认出来——那是她小时候父亲经常哼唱的摇篮曲。奇妙的是,当她靠近钢琴时,脖子上的破碎吊坠竟然开始微微震动,发出几乎不可闻的高频声响。
"果然如此,"许沉停下演奏,"这个吊坠不仅是频率存储器,还是一个生物反馈装置——它能对你的脑电波做出反应。"
程雨晴震惊地看着吊坠:"所以父亲给我这个是为了..."
"保护你,"许沉轻声说,"当有害频率出现时,它会自动释放抵消波。这解释了为什么你能在车祸后恢复得那么好——吊坠一直在修复那些频率对你大脑的损伤。"
程雨晴的眼眶湿润了。无论父亲的研究多么有争议,他最终还是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...
窗外,北极光突然开始在夜空中舞动,绿色的光带如流水般倾泻而下。许沉轻轻拉住程雨晴的手:"来吧,外面看得更清楚。"
他们裹着厚厚的毛毯站在湖边,仰望这自然界最壮观的表演。光带变换着形状和颜色,从翠绿到淡紫,再到粉红,仿佛天空本身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交响曲。
"真美,"程雨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,"我从未见过这么清晰的极光。"
许沉静静站在她身旁:"小时候,林教授告诉我极光是亡者的灵魂在跳舞。每次看到,我都会想象我父母也在其中。"
程雨晴侧头看他。在极光的映照下,许沉的侧脸显得格外孤独。她突然意识到,尽管知道了这么多真相,许沉从未提及自己的亲生父母。
"你记得他们吗?你的父母?"
许沉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天空:"只有片段。我母亲有双弹钢琴的手,但总是缠着绷带——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长期暴露在某种化学试剂下的反应。我父亲...我只记得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,和一句经常重复的话:'频率必须精确'。"
程雨晴倒吸一口冷气:"你父母也是研究人员?"
"我不确定。"许沉终于看向她,"但三年前,我在林教授的笔记里发现一个代号'M'的亚洲科学家,曾在柏林一个秘密实验室工作,研究方向与听觉神经改造有关。那个实验室在1989年突然关闭,所有记录都被销毁了。"
"1989年...那正是你被送到孤儿院的时间?"
许沉点点头:"巧合的是,你父亲也是在同一年突然从柏林返回中国,并带回了'深海计划'的初步研究。"
程雨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。父亲从未提起过在德国的工作经历,家里也没有那时的照片...
极光在他们头顶变幻,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。许沉突然转身面对她:"雨晴,我怀疑我们的父母可能彼此认识。甚至可能...一起工作过。"
这个可能性如同一道闪电劈过程雨晴的脑海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么她和许沉的相遇就不仅是巧合,而是某种被设计好的重逢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