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缘起·世外桃源洱海的风带着水汽的清新,吹动了木清婉及腰的如墨长发。
她正蹲在岸边清洗刚扎染好的布料,那是一幅苍山雪景图,蓝白渐变,意境悠远。
指尖被冰凉的湖水浸得微微发红,她却浑然不觉,专注地看着水波荡漾在布料的纹路上。
抬头拭汗时,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深邃眼眸。“这些图案很美。”男人声音温和,
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袖口随意挽到肘部,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,“特别是这幅,
把苍山的静和洱海的动都融进去了,很有灵气。”木清婉微微一怔,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,
有些羞涩地低头:“只是随手做的,当不得这么夸。”“我叫顾宸。”他自然地蹲下身,
帮她一起拧干沉重的布料,动作利落,“住在那边半山腰的木屋,刚搬来不久。
”这就是初遇。没有惊天动地,就像洱海每日都会升起的朝阳,温暖而必然,
悄无声息地照进了彼此的生命里。往后的日子,顾宸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染坊外,
有时带一束山野采来的雏菊,有时只是倚在门边,安静地看着她将白布浸入染缸,
再神奇地变幻出斑斓的色彩。他会和她聊书,聊音乐,聊他正在写的游记,聊他向往的自由。
木清婉大多时候是倾听者,偶尔抬眼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,心弦被轻轻拨动。三个月后,
他们在苍山脚下那座小小的白族教堂秘密结婚了。没有宾客,没有奢华的仪式,
木清婉穿着自己亲手染就的淡紫色长裙,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花纹,
顾宸则在胸前别了一朵新摘的、带着露珠的山茶花。神父面前,顾宸紧紧握着她的手。
“委屈你了,清婉。”仪式后,他轻抚她细腻的脸颊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怜,“以后,
我一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。”木清婉笑着摇头,眼角闪烁着幸福而坚定的光:“有你在,
有这片天地,就够了。我不需要别的。”他们在顾宸亲手搭建、充满松木清香的木屋安了家。
木清婉继续经营着她的小小染坊,顾宸则埋首写作,闲暇时打理屋前的小菜园。傍晚,
他们常相拥坐在露台的旧藤椅上,看夕阳将洱海染成金红色,看归巢的倦鸟,
看远处苍山渐渐沉入墨色的暮霭。
“等孩子出生...”顾宸温热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微隆的小腹,
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爱情的结晶,“我要教他认天上的每一颗星星,
带他爬遍苍山的每一道山脊。”木清婉温柔地靠在他坚实的肩头,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,
轻声嗔道:“别教得太野了,将来像个山大王。”“那就像你,”他低头,
吻了吻她带着清香的发顶,“做个安静的艺术家。把世间的美好,都留在画布上,
染进时光里。”变故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。顾宸受邀前往邻市,
参加一位他敬重已久的资深编辑组织的私人文学沙龙,探讨他即将完成的书稿。
这本是他写作生涯中一个期盼已久的契机,临行前,他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。
“清婉,等我回来。这次或许是个转机。”他吻别她,背影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路尽头。
然而,这一别,竟是永诀。返程途中,顾宸所乘坐的巴士,因为山区道路年久失修,
加上暴雨后突发小型山体滑坡,不幸坠落山崖。木清婉接到噩耗的那一刻,
手中的针线篓瞬间打翻,彩色的丝线滚落一地,如同她瞬间破碎、再也拼凑不齐的世界。
她跌跌撞撞赶到现场,眼前只有一片狼藉和救援人员疲惫而沉重的身影。从顾宸的遗物里,
她找到了那份被他用生命保护、只沾了点泥渍的书稿,
他出发前悄悄塞进包里的、准备给她一个惊喜的银镯子——那是用他第一笔像样的稿费买的,
内侧清晰地刻着四个小字:“婉若宸星”。木清婉在产房里痛了整整二十个小时。
剧烈的阵痛几乎要撕裂她,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,她就用尽全力摸着腕间那个冰凉的银镯,
想起顾宸说“我们的孩子”,想起他温暖的笑容。当婴儿清亮的啼哭声终于响起时,
她泪如雨下,将那只仿佛还残留着顾宸体温的银镯,紧紧贴在自己汗湿的脸颊上。“顾宸,
是个男孩,叫乐乐。”她对着虚空轻语,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,
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该怎么做?……但我必须走下去,为了他,也为了你。
”2豪门深宅整理顾宸遗物时,木清婉在木匣最底层,发现了一枚她从未见过的翡翠印章。
质地是上等的帝王绿,温润通透,刻着“顾氏鸿峥”四个古朴的字。
还有一本他从不让她看的存折,打开后,余额后面的零让她心惊肉跳。之前顾宸对此的解释,
一直是“早年的一些投资分红,足够我们平淡生活”,让她不必操心。
带着巨大的疑虑和一丝不安,她通过网络搜索“顾氏鸿峥”四个字,
跳出来的信息让她瞬间颤抖着关上了电脑。顾氏集团,横跨地产、金融的庞大商业帝国。
董事长顾鸿峥,是财经新闻版面上的常客。她忽然全明白了,
明白了顾宸当年为何要毅然离开,
又为何从不与家中联系——他厌恶那种被家族期望和商业利益束缚的生活,
他渴望的是纯粹的自由、创作与真爱。看着怀中嗷嗷待哺的乐乐,想到未来生活的艰难,
以及孩子应该认祖归宗,木清婉最终鼓起勇气,抱着三个月大的儿子,
站在了那座气势恢宏的顾氏老宅前。白墙黛瓦,檐角飞翘,门前石狮威严肃穆。
与她想象的极致奢华不同,这座宅院更显出一种历经时光沉淀的厚重与底蕴,
却也无形中透露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开门的是位气质卓绝的妇人,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,
盘着优雅精致的发髻,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紫色旗袍,颈间戴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。
“请问找谁?”她声音温和,目光带着些许询问,落在木清婉和她怀中的婴儿身上。
木清婉深吸一口气,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些,仿佛能从这小小的身躯里汲取力量:“您好,
我找顾鸿峥先生。我是……顾宸的妻子,这是他的儿子。
”妇人——苏瑜手中的青瓷茶盏微微一晃,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,落在她精致的旗袍上,
留下深色的印记。但她浑然未觉,目光迅疾地落到乐乐脸上,
瞬间凝固——那孩子的眉眼、鼻梁,甚至那安静时的神态,与她逝去的长子顾宸,
几乎如出一辙,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客厅里,紫檀木家具散发着幽香。
木清婉尽量平静地讲述着她与顾宸在洱海畔的相遇、隐居的宁静生活,
以及他为了书稿前景去参加沙龙却遭遇不测的经过。她省略了所有生活的清苦,
只描述那些温暖的细节,那些充满阳光和爱意的瞬间。
当她拿出那个内侧刻着“婉若宸星”的银镯子时,苏瑜保养得宜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,
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状红痕。“孩子,苦了你了。”苏瑜声音哽咽,
小心翼翼地接过熟睡的乐乐,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,泪珠无声地滴落在柔软的襁褓上,
“小宸……他离家三年,只说去寻找自我,从不告诉我们他的具体生活,
更不提他已成家立业……我们,我们甚至没能在最后见他一面,
跟他说上一句话……”她语不成声,强烈的悔恨与悲痛淹没了她。沉重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,
顾鸿峥拄着紫檀木手杖,步履沉稳地走进花厅。当他看到苏瑜怀中那个小小婴儿的刹那,
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,手中的手杖“咚”地一声倒地,
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巨大而突兀的回响。“这、这是?”老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
目光死死锁在乐乐脸上。“鸿峥,”苏瑜抬起头,泪眼婆娑,将孩子往前送了送,
“这是小宸的儿子,我们的亲孙子,叫乐乐。”顾鸿峥踉跄一步,弯腰捡起手杖,
手背上青筋毕露。他走近,颤抖着伸出手,想要碰触孩子红润娇嫩的脸颊,
又在即将触及时猛地缩回,仿佛怕惊扰了这易碎的梦。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时,
眼中已恢复了部分商海沉浮数十年历练出的镇定,但那微红的眼圈和眼底深处翻涌的痛楚,
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。他转向一直安静站立、面色苍白却脊背挺直的木清婉,眼神复杂难辨,
有审视,有深沉的悲痛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对她将孩子带来的感激。“既然是一家人,
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以后就住在这里。这里,
就是你和孩子的家。”3庭院深深顾骁从公司回来时,夕阳的金辉正斜斜照进花厅,
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。他惊讶地看见母亲抱着个婴儿,
脸上带着他多年未见的、温柔而满足的笑意,轻轻哼着歌谣;而向来严肃的父亲,
竟破天荒地坐在一旁,手法生疏却耐心地泡着功夫茶——这温馨得近乎不真实的画面,
让他一时怔在原地。而窗边,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安静地坐在光影里,侧脸线条柔美,
肌肤在金光下几乎透明,长长的睫毛垂着,看不清眼神,却自有一种宁静恬淡的气质。
“这位是?”顾骁脱下西装外套,递给一旁的佣人,目光带着询问看向母亲。
木清婉闻声转头。男子站在逆光中,身姿挺拔如松,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,
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。他的眉眼与顾宸有五分相似,却更显锋利深邃,鼻梁高挺,
唇线紧抿,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凌厉气场和疏离感。苏瑜笑着介绍,
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:“小骁,这是木清婉,你哥哥顾宸的妻子。
这是他们的孩子,乐乐。”顾骁眼神骤然冷却,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木清婉全身,
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冰冷:“我哥去世才一年,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门认亲了?
未免太心急了些。”“顾骁!”顾鸿峥沉声制止,带着警告的意味。木清婉站起身,
她身形纤细,却站得笔直,目光平静地迎上顾骁审视的眼神,不卑不亢:“二少爷,
在来这里之前,我并不知道顾宸的家世。这是他的印章,这是我们的结婚证,
还有……他几乎每天都会写的日记。”她将几样东西轻轻放在茶几上。顾骁抿紧唇,
拿起那本略显陈旧的日记本,随手翻开一页,
熟悉的、哥哥那洒脱不羁的笔迹瞬间撞入眼帘:「今日清婉染布时,
手指又被染料灼红了一块。这个傻姑娘,总学不会好好照顾自己,看得我心揪紧。
得想个办法,让她戴上手套才行。」再翻一页:「宝宝今天会踢人了,劲儿不小。
清婉笑着说像在肚子里打鼓,好奇妙的感觉。我要当爸爸了,真想立刻告诉全世界,
又怕扰了我们的清净。清婉,谢谢你。」熟悉的笔触,饱含深情的记录,像最锋利的针,
刺破了他心中因怀疑而筑起的冰墙,直抵最柔软的地方。顾骁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