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惨死后的第三天,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女人,找到了我们。
她是我父亲的亲妹妹,我的姑姑,萧红梅。
在老家东北的农村,她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我们家的噩耗,变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几头猪,凑足了路费,辗转了十几天,才来到香江。
当她看到父母那两具已经发臭的尸体,和我们三个形销骨立、眼神麻木的孩子时,这个坚强的东北女人,当场就崩溃了,抱着我们哭得撕心裂肺。
“哥!嫂子!我对不起你们啊!”
姑姑的到来,像一道微弱的光,照进了我们那片死寂的世界。
她用身上仅剩的钱,为父母买了两副最薄的棺材,在城寨里好心人的帮助下,将他们葬在了后山的乱葬岗。
没有墓碑,只有两个小小的土包。
下葬那天,我依旧没有哭。
我只是跪在坟前,重重地磕了三个头。
每一个头,都磕出了血。
我在心里立下血誓:爹,娘,你们等着。十年之内,我必用黑龙和他所有手下的头颅,来祭奠你们的在天之灵!
处理完后事,姑姑看着我们三个,脸上写满了愁容。
“炎儿,鸣儿,玉儿,”她拉着我们的手,眼含热泪,“香江这地方,不是人待的。跟我回东北老家吧。姑姑就算砸锅卖铁,也要把你们养大成人。”
我看着姑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,又看了看身边怯生生的弟弟妹妹,摇了摇头。
“姑姑,我不能走。”我的声音,冷静得可怕。
“为什么啊孩子?留在这里,你们怎么活啊!”
“我要报仇。”我抬起头,直视着姑姑的眼睛。
那双不属于十二岁孩童的,充满了滔天恨意的眼睛,让姑姑浑身一震。
她沉默了许久,最终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傻孩子……你斗不过他们的……”
“我一个人,斗不过。但如果,我变成魔鬼呢?”我轻轻地说。
那天晚上,我和姑姑谈了很久。
我告诉她,我要把弟弟妹妹托付给她。
我会想办法赚钱,每个月给家里寄钱,保证他们的生活和学业。
而我,要去找一个能让我变得足够强大的地方。
姑姑拗不过我,只能含泪答应。
离别的那天早上,天还没亮。
我叫醒了还在熟睡的萧鸣和玉儿。
“哥……你要去哪里?”萧鸣揉着眼睛,迷迷糊糊地问。
“哥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学本事,赚大钱。”我摸了摸他的头,从口袋里拿出了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——一块半旧的上海牌手表。
“鸣儿,你比妹妹大,以后要听姑姑的话,好好读书,保护好妹妹。这个,给你。”我把手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。
然后,我走到玉儿床边,她还在睡梦中,脸上挂着泪痕,小嘴里呢喃着“妈妈”。
我俯下身,在她额头上,轻轻地亲了一下。
我从脖子上,取下了一块母亲用红绳穿着的,小小的玉佩,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“玉儿,哥哥不在身边,你要乖乖的。”
做完这一切,我站起身,不敢再多看他们一眼。
我怕,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。
我对着姑姑,跪了下来,再次重重地磕了三个头。
“姑姑,弟弟妹妹,就拜托您了。”
说完,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,冲进了黎明前的黑暗中。
身后,传来了姑姑和刚刚惊醒的弟弟妹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“炎儿!你回来啊!”
“哥!你别走!哥!”
我没有回头。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,向前狂奔。
眼泪,终于在这一刻,决堤而出,混合着风,吹散在冰冷的空气里。
从今天起,我萧炎,再无亲人,再无软肋。
我只有一个目标——复仇。
我没有去码头。
我知道,黑龙的人,肯定在到处找我这个“漏网之鱼”。
我去了更混乱,更黑暗的走私船聚集地——避风塘。
我用身上仅有的,从死去的父母身上翻出的几十块钱,买通了一个蛇头。
我的目的地是更远,更危险的地方。
父亲在码头听那些船员吹牛时,曾说过一个地方——中东。
那里,战火纷飞,是亡命徒的天堂,也是雇佣兵的乐园。
在那里,只要你够狠,够强,就能学会最顶尖的杀人技巧,赚到最多的钱。
那里,就是我通往地狱的,修罗之路。
我藏在一艘开往金三角的货轮底舱,与腥臭的鱼干和老鼠为伴。
半个月后,又从金三角,辗转上了一艘前往中东的军火船。
在海上漂泊了近两个月,九死一生,我终于踏上了那片被硝烟和黄沙覆盖的土地。
一个十二岁的东方男孩,孤身一人,出现在战乱的贝鲁特街头。
迎接我的,是比九龙城寨,残酷百倍的生存法则。
但我没有死。
因为我的心里,燃烧着一团足以焚尽世界的,复仇之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