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沉冷硬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,如同冰锥凿击着黑曜石地面。
“说说看,太子私藏的龙袍……在何处?”
沈清颜的心脏在陆珩开口的瞬间猛地一缩,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。来了!最关键的考验!弹幕的预言能否被证实,她能否真正取信于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摄政王,就在此一举!
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,强迫自己保持冷静。她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微微吸了一口气,抬起头,目光迎向书案后那个隐在银质面具阴影下的男人。
【东宫!暖香阁!快说!】
【在暖香阁地下密室!入口在萧渣男那张紫檀千工拔步床的脚踏下面!】
【对对对!床板是活动的!有个机关!】
【机关在脚踏第三块雕花板左边凸起的牡丹花蕊那里!】
【龙袍藏在床下密室的紫檀描金箱子里!用明黄云锦包着!】
血红的弹幕如同最精准的导航图,瞬间在她眼前铺展开来,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。
沈清颜的视线没有离开陆珩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,却异常清晰,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:
“回禀王爷,龙袍藏于东宫暖香阁。”
她略微停顿,加重了语气,“在太子寝殿那张紫檀千工拔步床之下,设有暗格密室。入口机关,位于床前脚踏的第三块雕花镶板上,左起第三朵凸雕牡丹的花蕊处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在脑中飞速对应着弹幕的提示,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。
“触动花蕊机关,脚踏前部会无声滑开,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。”沈清颜的语速平稳下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,“密室不大,正中放置一只紫檀描金木箱。太子私藏的明黄龙袍,便以一方同色云锦包裹,藏于箱内。”
话音落下,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
陆珩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,身姿依旧挺拔如松,玄色的衣袍在明亮的灯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。银质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,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薄唇,几不可察地抿成了一条更冷的直线。
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任何动作。只是那双隐藏在面具阴影后的眼睛,目光变得更加幽深锐利,如同实质的探针,仿佛要穿透沈清颜的皮囊,直抵她灵魂深处,分辨她话语中每一丝真伪。
巨大的压力再次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。沈清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在无声地滑落。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,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。她在赌!赌弹幕的真实性!赌陆珩对扳倒太子的决心!
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逝。铜漏滴水的声音,滴答,滴答,每一下都敲在沈清颜紧绷的心弦上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终于,陆珩动了。
他没有看沈清颜,只是极其轻微地偏了下头,目光似乎扫过书房某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书房门内阴影处的影七,立刻无声地躬身,随即身形一闪,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沉重的乌木大门开合,没有发出半点声响。
书房内,再次只剩下两人。
陆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清颜身上,那冰冷的审视感并未消失,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东西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戴着墨玉扳指的食指,在光滑冰冷的紫檀木书案上,极其缓慢地、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。
“笃,笃。”
声音不大,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。
“沈清颜,”他再次开口,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缓无波的冷硬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,“从此刻起,你便是这王府的人。”
没有多余的询问,没有对信息来源的探究。只有一句宣告。
沈清颜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,一股巨大的、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,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赌赢了!她暂时安全了!
“谢王爷收留!”她立刻屈膝,行了一个极其恭敬的礼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她知道,这仅仅是开始。这“王府的人”的身份,是用她提供的、尚未验证的情报换来的,脆弱得如同薄冰。
“影七。”陆珩的声音再次响起,并非对沈清颜,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。
乌木大门无声滑开,影七如同从未离开般,再次出现在门口,躬身待命。
“带她下去。”陆珩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书案上的一份卷宗,语气淡漠,“安置在‘听竹苑’。找大夫,清理干净。”
“是。”影七应声,毫无波澜。
“听竹苑?”沈清颜心中微动。这名字听起来清幽雅致,但在摄政王府,恐怕绝非表面那么简单。是监视?还是保护?或者两者兼而有之?
她没有多问,也没有资格多问。在影七无声的示意下,她再次被两名不知何时出现的、同样气息冰冷的侍女“搀扶”着,离开了这间充满威压的书房。
走出书房的刹那,夜风拂面,带来一丝凉意。沈清颜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重新紧闭的乌木大门,门缝里透出的明亮灯光,如同巨兽冷漠的眼睛。她知道,自己已经踏入了这头巨兽的领地,再无退路。
接下来的几天,沈清颜如同被隔绝在一个精致的牢笼里。
听竹苑确实环境清幽,院落小巧精致,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,发出沙沙声响。侍女们手脚麻利,沉默寡言,每日送来精致的饭食和衣物,请来的大夫医术高明,手脚利落地处理了她脚底和手掌的伤口,敷上清凉的药膏。
她身上的嫁衣早已被换下,穿上了一身王府提供的素净衣裙。脸上的污垢被洗净,凌乱的发髻被梳理整齐。除了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偶尔闪过的惊悸,她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沈家嫡女应有的体面。
然而,沈清颜的心却始终悬在半空。
王府的平静下,是令人窒息的暗流涌动。她无法得知外面的任何消息,更不知道影七那夜离开后,东宫是否真的被查抄?龙袍是否真的被发现?弹幕的预言,是否真的成为了现实?
她就像一枚被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了涟漪,却不知这涟漪最终会扩散至何方,又会带来怎样的风暴。
听竹苑的门扉紧闭,只有负责送饭和更换药物的侍女能进出。她们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,除了必要的动作,绝不多说一个字。沈清颜试图从她们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一丝信息,却总是徒劳。
焦虑如同藤蔓,在她心底悄然滋生、缠绕。她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的软榻上,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。弹幕这几天也异常安静,只有偶尔飘过一两句【姐姐别急】【等待大佬操作】之类的安抚。
直到第四日的清晨。
天色刚蒙蒙亮,一层薄雾笼罩着王府的亭台楼阁。听竹苑内一片静谧。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沉闷到极致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,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!
那声音并非响雷,却比惊雷更具穿透力!整个听竹苑的地面都似乎随之震动了一下!窗棂发出嗡嗡的共鸣!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!
沈清颜猛地从浅眠中惊醒,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
她赤足跳下软榻,几步冲到窗边,一把推开雕花的窗扇!
薄雾中,王府西北角的方向,一股浓密的、如同狼烟般的黑灰色烟柱,正翻滚着、咆哮着冲天而起!即使在朦胧的晨雾中,也清晰得令人心悸!烟柱下方,隐约可见跳跃的、不祥的橘红色火光!
紧接着,王府深处骤然响起尖锐刺耳的铜哨声!此起彼伏!如同某种紧急的警报!
“哒哒哒哒——!”
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滚雷般响起,由远及近!无数身着玄甲的王府侍卫,如同黑色的洪流,从各个角落涌出,手持兵刃,面色冷峻,朝着西北角浓烟翻滚的方向疾驰而去!整个王府瞬间从沉睡中惊醒,弥漫开一股肃杀紧张的气氛!
爆炸?!西北角?那里是……
【**!来了来了!】
【是东宫死士的刺杀!目标是大佬的书房!】
【西北角假山!他们挖了地道!】
【死士身上绑了火药!想炸死大佬!】
【姐姐快看!大佬早有准备!】
血红的弹幕带着强烈的警示瞬间刷屏!
沈清颜的瞳孔骤然收缩!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!
东宫!萧景煜果然狗急跳墙了!他竟然派死士挖地道潜入戒备森严的摄政王府,还试图用火药刺杀陆珩?!这疯狂和狠毒,简直令人发指!
就在这时,听竹苑紧闭的院门“砰”地一声被从外面撞开!
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,他的气息比平时更加冰冷,玄色的劲装上似乎还沾染着些许烟尘。他看也没看沈清颜惊愕的脸,目光锐利如鹰隼,直直射向她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
“沈姑娘,王爷有令!即刻随我前往金銮殿!”
金銮殿?!
沈清颜的心猛地一沉。那里是朝堂中枢,百官议政之地!陆珩此刻让她去金銮殿做什么?难道……
“是!”她没有丝毫犹豫,也顾不上换鞋,直接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,跟着影七快步冲出听竹苑。
王府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玄甲侍卫的调动依旧频繁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紧张感。影七带着沈清颜,不走寻常路径,而是快速穿梭在回廊和偏僻的小道,避开那些匆忙奔走的侍卫。
他们最终来到王府西侧一处不起眼的角门。门外,一辆通体玄黑、没有任何标识的朴素马车早已等候多时,拉车的两匹骏马毛色油亮,打着响鼻,透着一股难言的彪悍气息。
“上车!”影七言简意赅,自己则翻身跃上马车前室,亲自执缰。
沈清颜不敢耽搁,迅速钻进车厢。车厢内陈设极其简单,只有一张硬木长凳,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金属的冷硬味道。她刚坐稳,马车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,速度极快,却又异常平稳,显见驾车者技术高超。
车厢的窗帘被紧紧拉上,沈清颜看不到外面的景象,只能感觉到马车在疾驰中不断的转向和颠簸。她的心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不定。金銮殿……爆炸……东宫死士……陆珩的召见……这一切都预示着,一场巨大的风暴,即将在皇权的最高殿堂上演!
而她,这个曾经的东宫准太子妃,如今摄政王府的“投靠者”,将被推上风暴的最前沿!
不知过了多久,疾驰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。
车帘被影七从外面掀开一角,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。他没有任何言语,只递进来一双崭新的、质地柔软的素面软缎绣鞋。
沈清颜微微一怔,随即明白过来。金銮殿前,赤足觐见是绝对的大不敬。她默默地接过鞋子,迅速穿好。大小正合适,柔软的缎面包裹住她刚刚结痂的脚底,带来一丝暖意。
“到了,下车。”影七的声音依旧冰冷。
沈清颜深吸一口气,弯腰钻出车厢。
眼前的景象,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高大巍峨、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晨曦中展现出磅礴的气势。巨大的汉白玉广场宽阔得仿佛没有边际,一直延伸到远处那最为宏伟壮丽、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金銮宝殿。
然而此刻,这片本该庄严肃穆的广场上,气氛却凝重得如同铅块压顶!
两队盔甲鲜明、手持长戟的禁卫军如同冰冷的铁人,肃立在通往金銮殿的漫长御道两侧,一直延伸到高高的丹陛之下。他们目光如电,面无表情,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肃杀之气。
更令人心惊的是,在御道中央,靠近丹陛的位置,竟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首!白布上浸染着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,形状扭曲,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烈!浓重的血腥味,即使隔着一段距离,也隐隐飘散过来,令人作呕。
而在这些尸首旁边,数十名身穿各色朝服、平日高高在上的朝廷重臣,此刻正如同待宰的鹌鹑般,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!他们头戴的乌纱帽歪斜,官袍凌乱,身体瑟瑟发抖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整个广场鸦雀无声,只有风吹过禁卫军盔缨发出的细微声响。
沈清颜的目光越过跪伏的群臣和那排刺目的尸首,望向那高高在上的金銮殿丹陛。
丹陛之上,龙椅空悬。
龙椅之侧,设有一张略低、却同样彰显无上权柄的紫檀木蟠龙大椅。
此刻,那张蟠龙椅上,端坐着一人。
玄色蟠龙常服,在初升朝阳的金辉下,流淌着深沉而威严的光泽。脸上,依旧是那副冰冷神秘、反射着寒光的银质面具。他身姿挺拔,如同山岳般沉稳,一手随意地搭在蟠龙椅的扶手上,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在晨光中流转着幽暗的光华。
正是摄政王,陆珩!
他并未坐在龙椅上,但此刻,他端坐于龙椅之侧,下方是噤若寒蝉的百官和横陈的尸首,整个金銮殿前,唯他一人,如同掌控生死的魔神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对威压!
影七带着沈清颜,目不斜视,径直穿过跪伏的群臣和那排染血的尸首,踏着冰冷的汉白玉地面,一步步走向那高耸的丹陛。
无数道或惊惧、或探究、或难以置信的目光,如同芒刺般聚焦在沈清颜身上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重量,仿佛要将她洞穿。特别是当她走过那排白布覆盖的尸首时,一股阴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。
终于,他们在丹陛之下站定。
影七单膝跪地,声音冷硬清晰地回响在寂静的广场上:“禀王爷,沈清颜带到!”
沈清颜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对着丹陛之上那个玄衣银面的身影,缓缓地、深深地屈膝行礼:
“民女沈清颜,参见王爷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,却在死寂的广场上清晰地传开。
丹陛之上,陆珩的目光缓缓垂下,落在了她的身上。那目光隔着冰冷的银质面具,依旧锐利如刀,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掌控感。
他没有让沈清颜起身,也没有回应她的参拜。他的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,便移开了,扫过下方跪伏的群臣,最终落在那排染血的尸首上。
然后,一个冰冷、平缓、却足以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声音,如同惊雷般在金銮殿前炸响:
“诸卿,都看清楚了?”
他戴着墨玉扳指的右手,随意地指向那排刺目的白布尸首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:
“此等逆贼,胆大包天,竟敢掘地三尺,潜入王府行刺!”
他微微停顿,面具后的目光如同寒冰利刃,扫过下方瑟瑟发抖的百官:
“尔等可知,这些逆贼,是何人指使?”
广场上死寂一片,落针可闻。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跪伏的官员们将头埋得更低,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,无人敢应声。
陆珩似乎也并不期待他们的回答。他缓缓收回手,目光重新落回沈清颜身上,声音依旧平缓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力量:
“沈清颜,抬起头来。”
“告诉满朝文武,告诉这天下人……”
他的声音陡然转厉,如同九天惊雷轰然劈落,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:
“你!在太子东宫的暖香阁!究竟!看到了什么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