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办离婚的路上,蒋樾车祸失忆了,记忆停留在最爱我的六年前。
他忘了我们为了离婚吵到声嘶力竭,忘了我们恶语相向、互相诅咒。
当得知离婚是因为他变心出轨时,蒋樾满脸错愕:「怎么可能?这个世界上我对不起谁,
也不会对不起你。」我看着他满脸坚定的样子,突然也挺想问。是啊,曾经互相承诺,
说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们。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?得知蒋樾车祸失忆,
是在我们刚办完离婚登记的第二天。我开车到医院,被哭到眼睛红肿的方茵拦在门口。
「你别想趁阿樾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就趁虚而入,他只是暂时忘了我而已!」小姑娘红着眼睛,
一脸戒备地怒瞪着我,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:「你别忘了,阿樾已经跟你离婚了。」
我懒得跟她吵,语气平静地开口:「让开。」方茵平时狐假虎威惯了,仗着有蒋樾撑腰,
没少给我找不痛快。但到底还没蠢到不会看形势,一边瞪着我,还是把门口让了出来。
我推门而入,顺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文件,
头也没抬地对着病床上的人说:「虽然很遗憾你没被撞死,不过既然还能喘气,
就赶紧把这几份文件签一下。」「明天开始对接律师,
争取三个月之内把财产分割的事落实完。」说完,我翻着文件看了几眼,好一会儿之后,
对面仍是静悄悄的。我抬头一看,蒋樾脸色十分苍白地靠坐在病床上,
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。我拧着眉头,语气不满:「演够了吗?」
「装失忆这种骗骗小姑娘的伎俩,就没必要对我用了。」我当然不相信蒋樾是真的失忆了。
这么万中无一的概率,还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吗?只有方茵那个蠢货才会信。「蒋樾,
我已经同意跟你离婚,你最好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。」我不耐烦地变了脸色,
准备明天直接找律师跟他谈时。「……汀汀。」握着门把手的动作顿住,
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。那事实上是已经决定不可能出现在28随的蒋樾脸上的表情。
迷茫,无措。「你在说什么离婚啊……汀汀。」他眼眶有点泛红,
小心翼翼地继续问:「……我们不是昨天才刚结婚吗?」蒋樾真的失忆了。
他的记忆停留在22岁那年,我们刚领完结婚证的第二天。在蒋樾看来,
他只是睡了一觉,再睁开眼睛,昨天就变成了六年前。「我答应买给你的大房子现在买了吗?
」「买了。」「钻戒呢?还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?」「也买了。」
「那我现在肯定特有钱吧,是不是已经有自己的公司了,名字叫『樾汀』?」「对。」
蒋樾问完很满意,突然又话锋一转:「那既然我承诺的都做到了,为什么我们还会离婚?」
他顿了一下,眼神狐疑地看着我:「你喜欢上别人了?还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,
我们必须假离婚应付一下?」蒋樾看上去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但场面很滑稽,我有些想笑。那个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想,如果以后蒋樾恢复记忆,
再回忆起这段的时候,会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吗?肯定会吧。「……是你出轨了。」
我平静地说完,蒋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,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我:「你开什么玩笑?」
「我会出轨?怎么可能?」22岁的蒋樾会不相信28说的他出轨,
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。22岁那年他大四,父亲投资失败破产自杀,
母亲也因重病去世。仅一夜间,还没毕业的蒋樾就背上了一笔几乎无法偿还的债款。
最困难的时候,他连学费都交不起,是我把父母留的那套房子卖了,拿钱给他还了债。
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四年。整整一个夏天,
我们都住在连风扇都没有、仅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。蒋樾的眼泪砸进碗里,
哭着跟我承诺:他说姜汀,你相信我,不会一直都这样的,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。
我会让你住大房子。戴大钻戒。成立一家以我们的名字命名的公司。蒋樾的拥抱很紧,
眼泪很烫,他说我永远,永远都不会辜负你。后来他也真的全都做到了。……除了最后一句。
22谁的蒋樾不相信28谁的他会出轨……这当然了。那是他最爱我的一年,
为了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,一天**打三份工,应酬喝到胃出血。我生病住院,
他哭得比我还伤心,一步不离地照顾我。就连那年他生日的三个愿望,
也全都是「姜汀长命百岁」。别说现在的他不相信,就连后来的我也不信。
或许是我长久的沉默给了蒋樾一点信心,他松了口气:「汀汀,
我感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。」「虽然我现在不记得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,
但我很肯定,我不会对除了你之外的女孩儿动心的。」
蒋樾灼热的眼神盯着我:「不管是18岁还是28岁,我都肯定只喜欢你。」
他太过笃定的语气,没由来的让我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。
但很快又被别的记忆所覆盖,从胸腔的位置泛起恶心感。「……信不信是你的事。」
我后退了半步,脸色重新冷下来:「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装的,离婚都已经尘埃落定,
后续财产分割我会直接联系你的律师。」「以后没有重要的事,不要再联系我。」
这次我没再犹豫,直接转身离开。,蒋樾是失忆了没错。但我又没失忆。
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我预料的那么简单。第三天,负责离婚财产分割的律师就告诉我,
蒋樾拒绝配合分割财产。「……姜女士,您也知道,樾汀是蒋先生一手成立,他占股很大,
如果他不配合,情况……会对您很不利。」我气极反笑:「什么意思?当时他为了方茵,
求我跟他离婚,亲自拟合同答应给我一半的股份,现在说反悔就反悔?」律师没说话,
但我们都知道,蒋樾就是有说反悔就反悔的权利。因为哪怕他失忆了,
也是公司的实际控股人。而解决这件事只有两个办法。一是等他恢复记忆。
二是让失忆的他改变主意。可离婚冷静期只有三个月,恢复记忆却遥遥无期。
那天从医院离开,我拒绝再跟失忆的蒋樾见面,拉黑他全部联系方式,
现在他就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妥协。蒋樾还是蒋樾,就算失忆了,想做的事也总是能办到。
从前是这样,现在也一样。那天下午,我就再次见到了蒋樾。助理告诉我说,
他同意和我协商,但不在医院谈,要回我们的家谈。我赶回家时,房门已经大开。
蒋樾一身病号服,正有些局促地站在客厅,抬头看那副巨大的、被划花了的婚纱照。见到我,
他第一句话是:「入户门密码是我们结婚纪念日,我猜对了。」
第二句是:「我和方茵分手了。」我想象过无数个蒋樾同我说这句话时的场景。
偏偏出现在了我最不需要的此刻。起初我以为听到这句话我会开心,
或者多少有些大仇得报的**。但没有,什么情绪都没有。
我只是很累地叹了口气:「……你到底要怎样才同意签那份协议?」
蒋樾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说到这件事,脸色有些僵硬,急道:「她给我看了很多照片,
说我是为了她才会跟你离婚的。」「我不相信。」「我不可能会为了那样一个女人背叛你,
我也不可能那么对你。」蒋樾语气坚定,
好似这一切都只是我和方茵联起手来为他演的一出戏。他宁愿相信是我出轨,
也不信背叛婚姻的那个人是他。「姜汀,你不能这么残忍。」蒋樾眼眶有些红,表情很受伤,
像是受不了我这样的冷漠:「为什么让我对没做过的事负责?为什么不相信我?
不相信我爱你。」听到这句话,我突然笑出声。,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。我不信?
就是因为我太信了,一切才会变成今天这样。我终于慢慢,
「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离婚吗?」「好我告诉你。」第一次听到方茵的名字,
是在我和蒋樾结婚的第五年。那时候「樾汀」已经发展得不错,
蒋樾也从名不见经传的「小蒋」变成了「蒋总」。偶尔他会跟我讲公司的事,下属间的八卦,
谁能力不错,谁心思太多,谁要在下个月被优化。而方茵。「方茵是个蠢货。」
这是蒋樾最早对方茵的评价。他说,如果不是因为方茵是董事会塞进来的关系户,
他一定会致电xx大学好好问问,究竟是怎么给这种人发的录取通知书。
方茵被塞给蒋樾当助理,只是为了混个实习证明。在蒋樾最初的描述里,
她是个连倒茶都不会,咖啡都能买错的笨蛋。起初我以为,
方茵和前台小张、司机小王没什么区别。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,渐渐地,
这个名字开始高频出现在蒋樾的口中:「这次出差和方茵一起,
真是什么事交给她都不能放心,机票还要我自己买。」
「方茵说你们女孩儿都喜欢这种粉晶项链,她帮你挑的,喜不喜欢?」「方茵没见过世面,
这次晚宴让她陪我一起,你不是正好有事要忙吗?」后来想想,
蒋樾对方茵的不同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有端倪。只是那时我太放心蒋樾对我的感情,
就像22谁的他不相信他会做出背叛我的事一样。当时的我也不信。「……然后呢?」
然后在一个特别普通的晚上,我第一次见到了方茵。应酬之后,她开车送喝醉的蒋樾回家,
熟稔地输入密码打开我们的家门。动作自然熟练,仿佛我不在的时候,
她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。只是这次她抬头看到我也在家,才有些局促地不自在。
「嫂子你在家啊,都怪我今天刚好生理期,不能喝酒,害得蒋总喝了太多,辛苦您照顾了。」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方茵,和蒋樾描述里的大不相同。她年轻、漂亮,声音温柔,
穿一身得体的套装裙,和因为喝醉倚在她身上的蒋樾看上去莫名地登对。
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常只是源于我的第六感。而那天真正让我在意的是,
方茵脖子上戴着的和我一模一样的粉晶项链。以及喝多了的蒋樾,
在那天半夜迷迷糊糊地叫了一个人的名字。方茵。听到这里的蒋樾脸色有些发白,
但仍旧固执地嘴硬:「这又能说明什么?」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。
所以那天我彻夜未眠地翻了蒋樾的手机,把他们的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。
从最开始方茵客气生疏地请教、道歉。到后来也敢大着胆子跟蒋樾开玩笑。
给他的咖啡杯上画小熊头,给他分享时兴的音乐。再后来是请他帮忙挑口红色号,
不客气地让蒋樾报销帮她挑礼物的报酬。那条粉晶项链就是这么来的。当然,
那个时候的他们还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。又或者说,是还来不及有。「我不想听了。」
蒋樾白着一张脸打断我。这是22岁的他从没想象过的,关于我们的「后来」。
22岁,是一个太年轻的年纪,年轻到只要提到老去,还只能想到相濡以沫。
以为横亘在我们眼前的贫穷就是最大的困难。他怎么能想得通呢?
明明已经朝着幸福的方向走了那么远。明明关于未来的蓝图都在一一实现。
为什么他要在中途停下来牵别人的手。就像武侠剧里的主角历经了千重磨难,
终于习得武功秘籍,马上要成为一代宗师。却十分草率地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手里。
同样的,我们的「分开」也一样,既不轰轰烈烈,也不刻骨铭心。
真相也不是什么为了公司假离婚,也并没有什么苦衷。只是蒋樾变心了,而已。
要22虽的他接受这件事很难,但这就是事实。蒋樾站在我面前,垂着头,
肩膀也塌下去,他眼眶很红,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我。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一耳光。
「……对不起。」「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。」
「为什么会这样……我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,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变了。」太多的情绪堆积,
终于在此刻击垮了蒋樾。他眼泪流下来,下意识地抱住我,是一种本能的依恋的姿态,
蒋樾哽咽着说:「……汀汀,我为什么会这样,
你告诉我这是假的……我不可能喜欢上别人的。」「我不会变成那样的,你相信我好不好?」
「……不要离婚,求求你。」要对这样的蒋樾说「不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,我承认他的无辜,
我也理解他的无措。所以我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,
声音很平静地开口:「你知道这幅婚纱照是怎么画花的吗?」「因为我说只要我不离婚,
方茵就只能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小三。」「所以你亲手摔碎了这幅婚纱照,
你说我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。」蒋樾的抽泣声渐止,身形也僵硬起来。
「离婚从来不是我的愿望,是你的。」那天后来蒋樾被助理送回了医院,
临走前他眼眶通红地看着我说:「姜汀,我永远不会变成那样的,我会跟你证明。」
眼神和话语都太熟悉,好像一切又回到八年前,他承诺未来要让我过上好日子的那个晚上。
只是就算他还死22岁的蒋樾。我也不再是22岁的姜汀了。
也是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,要让22谁的蒋樾同意跟我离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