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灵堂里的白色康乃馨周明的遗像摆在灵堂正中央,相框是我挑的,黑檀木边框,
衬得他西装革履的样子格外正式。他生前总说我审美老气,偏爱这些带着年代感的物件,
可此刻看着照片里他微微扬起的嘴角,我突然觉得,这相框选得真好,
至少能让他以体面的姿态,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。今天是他车祸去世的第三天,
也是葬礼。我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,裙摆扫过灵堂冰凉的地砖,带起细小的灰尘。
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,大多是他公司的同事、远房亲戚,还有几个我们共同的大学同学。
每个人走到我面前,都会递上一支白色康乃馨,再说几句大同小异的安慰。“嫂子,
你别太伤心了,周哥在天上也不希望你这样。”他的助理小陈红着眼圈,
手里的纸巾捏得皱巴巴的,“周哥昨天还跟我说,等忙完这个项目,
就带你去马尔代夫度假呢……”我点点头,把康乃馨**旁边的玻璃瓶里。
瓶里已经插满了花,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,像堆在灵堂里的雪。我攥着胸前别着的白花,
指尖被花茎上的小刺扎得生疼,却没什么感觉——从接到交警电话那天起,
我的神经就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,麻木得失去了知觉。周明的母亲坐在灵堂左侧的椅子上,
用手帕捂着脸,肩膀一抽一抽地哭。她从昨天就开始骂我,说我没照顾好周明,
说他若不是为了赶回家给我过生日,也不会在雨夜开那么快的车。我没反驳,
只是默默地给她递纸巾。在这种时候,任何解释都像推卸责任。“小芸啊,
”周明的父亲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,他的手很粗糙,带着常年握扳手的老茧,
“你还年轻,以后的日子还长。周明这孩子……是没福气陪你了。”我终于忍不住,
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,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,砸在黑色的裙摆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“爸,”我哽咽着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我没事……”周围的人又围拢过来,
七嘴八舌地劝着。有人说周明是个好丈夫,结婚五年从没跟我红过脸;有人说我命苦,
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;还有人偷偷议论,说我以后一个人带着房贷,日子肯定不好过。
这些话像细密的针,扎在我**的皮肤上,疼得我只想蜷缩起来。就在这时,
人群突然安静下来,像被按下了暂停键。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
看见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灵堂门口。她的裙子很干净,
和周围的黑色形成刺眼的对比,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纸,指节泛白。她的头发有些乱,
眼眶红肿,像是刚哭过一场,可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执拗。“让一下,谢谢。
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,让原本低声啜泣的灵堂瞬间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,带着好奇、探究,
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——仿佛葬礼上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可以转移的出口。
她径直朝我走来,高跟鞋踩在地砖上,发出“噔噔”的声响,在肃穆的灵堂里格外刺耳。
走到我面前时,她停下脚步,深吸一口气,把手里的纸递了过来。“我是林晚。
”她的声音发颤,却字字清晰,“这是我的孕检报告,六周了,孩子是周明的。
”那张A4纸轻飘飘地落在我手里,上面的“妊娠状态:阳性”几个字像用红漆写的,
刺得我眼睛生疼。周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,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扎在背上,有同情,
有鄙夷,还有幸灾乐祸。刚才还安慰我的小陈,此刻正张大嘴巴,一脸震惊地看着我。
林晚似乎嫌不够,又掏出手机,点开相册递到我眼前。
屏幕上是她和周明的合照:在游乐园的摩天轮里,周明搂着她的腰,
两人笑得一脸灿烂;在餐厅的烛光下,他喂她吃蛋糕,奶油沾在她嘴角;甚至还有一张,
是在我们卧室的床上,她穿着周明的衬衫,
背景里能看到我亲手绣的抱枕……“我们在一起两年了。”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,
砸在手机屏幕上,“周明说,等你生日那天就跟你提离婚,他说他爱的是我……”“你胡说!
”我婆婆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,扬手就要撕林晚的手机,“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!
我儿子都死了,你还来糟践他!”我死死拉住我妈的胳膊,力气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我盯着林晚那张梨花带雨的脸,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孕检单,
日期是上周三——也就是周明出车祸的前一天。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过:周明最近总是晚归,
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;他手机设了新密码,洗澡时也寸步不离;我们卧室的床头柜里,
少了一个我给他买的袖扣……这些曾经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,此刻像潮水般涌来,
几乎要将我淹没。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周明的母亲已经哭得背过气去,
被亲戚们扶着掐人中。有人开始窃窃私语,说我早就被蒙在鼓里,说周明根本不爱我,
说我才是那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。“丧门星!”周明的母亲缓过来后,指着我的鼻子骂,
“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!我儿子就是被你克死的!”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,
看着林晚脸上得意的泪痕,看着周围人看戏般的眼神,
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痒意。“哈。”一声轻笑从我嘴里溢出来,很轻,
却像一道惊雷,让嘈杂的灵堂瞬间安静下来。我捂住嘴,可笑声却像断了线的珠子,
一颗接一颗地滚出来,越来越响,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大笑。我笑得浑身发抖,
眼泪都笑出来了,顺着脸颊滑进嘴里,又咸又涩。“疯了,她疯了。”有人在身后说。
“太冷血了吧,丈夫刚去世就被人找上门,她居然笑得出来。
”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……”这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,可我却觉得无比清晰。
我笑着看向林晚,她脸上的得意僵住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。我把孕检单揉成一团,
扔进旁边的垃圾桶,动作轻得像在丢弃一张废纸。“演完了吗?”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,
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演完了就走吧,这里不欢迎你。”林晚愣住了,
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。她张了张嘴,还想说什么,却被我冰冷的眼神逼退了半步。
最后,她咬了咬牙,转身跑出了灵堂,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,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,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。我妈拉了拉我的衣角,
小声说:“小芸,你别这样……”我没说话,只是走到灵堂中央,
对着周明的遗像深深鞠了一躬。照片里的他依旧笑着,可我却觉得,
那笑容里藏着太多我从未看懂的东西。“周明,”我在心里默念,“你看,
你到死都不肯放过我。”2铁盒里的秘密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时,天已经黑透了。
灵堂里的白烛还在燃烧,火苗在风里轻轻摇晃,把周明的遗像照得忽明忽暗。
我妈帮着收拾东西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林晚的不是,说一定要找她算账。
周明的父母已经被亲戚接走了,临走时,他母亲看我的眼神,像淬了毒的冰。“妈,
你先回去吧。”我把一个装着剩菜的保温桶递给她,“这里我来收拾就行。
”“那你早点休息,别熬坏了身子。”我妈不放心地看了看我,“有事给我打电话,
别一个人扛着。”我点点头,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。关上门的瞬间,
灵堂里只剩下我和周明的遗像,还有那跳跃的烛火。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康乃馨混合的味道,
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我走到灵堂角落,拿起扫帚开始扫地。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,
像碎掉的月光。扫到垃圾桶旁边时,我停下了——白天被我揉成一团的孕检单还在里面,
边角露在外面,像只白色的蝴蝶。我蹲下身,把它捡起来,小心翼翼地展开。纸张已经皱了,
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。六周妊娠,HCG值2863mIU/mL,医生签名是“张莉”。
看起来天衣无缝,足以让任何一个妻子崩溃。可我知道,这张单子是假的。就像我知道,
林晚手机里的合照,大多是合成的。那张卧室里的照片,背景里的抱枕确实是我绣的,
但林晚身上的衬衫,周明三年前就扔了,因为袖口破了个洞,他说穿出去丢人。我站起身,
走到玄关换鞋。鞋柜最下面一层,放着一双周明的旧皮鞋,
鞋盒里藏着一把黄铜钥匙——这是他书房保险柜的钥匙,他以为我不知道,
却忘了我曾在他醉酒时,偷偷记下了密码。周明的书房在我们卧室隔壁,以前是我们的书房,
后来他说工作需要安静,就改成了他一个人的空间。我很少进去,他也从不主动邀请我,
久而久之,那里就成了这个家里最神秘的角落。打开书房门,一股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。
周明生前不抽烟,这烟味是谁的?我皱了皱眉,走到书桌前。桌面上很整洁,
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、几本书,还有一个相框,里面是我们的结婚照。
照片上的我笑得一脸傻气,依偎在他身边,而他看着镜头,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。
我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,里面果然有个黑色的铁盒,巴掌大小,锁是老式的铜锁。
我把钥匙**去,轻轻一拧,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。铁盒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情书或私房钱,
只有一叠厚厚的病历单和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。我先拿起病历单,最上面的一张是林晚的,
诊断结果写着“卵巢早衰,双侧卵巢储备功能下降,建议尽早试管婴儿,
自然受孕概率低于5%”,日期是三年前,比林晚说的“在一起两年”还早一年。
下面还有几张,都是林晚的,最近的一张是上个月的,诊断结果没变,
医生还特别注明:“患者情绪焦虑,需心理疏导,暂不适合受孕。”我把病历单放在一边,
拿起那本日记。日记本很旧了,封面的牛皮已经磨出了毛边。翻开第一页,日期是四年前,
也就是我们结婚一年后。“今天又输了五万,阿丽催得紧,说再还不上就卸我一根手指。
苏芸太傻了,居然没发现我把她的嫁妆钱取出来了,还以为我在忙项目。这样也好,
等我翻本了,就把钱还回去,就当什么都没发生。”我的心猛地一沉,手指有些发抖。
四年前,我确实拿了十万嫁妆给周明,他说公司要垫资,项目结束就还我,
后来他说项目亏损,钱打了水漂,我还安慰他说没关系,我们再赚。现在看来,
那笔钱根本没进公司账户,而是被他拿去赌了。继续往下翻,
日记里记录的全是堵伯的输赢和催债的威胁。他的赌瘾越来越大,从一开始的几千,
到后来的几十万,甚至上百万。“输了两百万,高利贷的人说,下周一再不还钱,
就去家里找苏芸。她那么胆小,肯定会吓坏的。不行,不能让她知道,她要是走了,
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。”这篇日记的日期,是周明出车祸的前一周。再往后翻,
是他和林晚的计划。“林晚的妈妈得了尿毒症,需要十万手术费。我跟她说,帮我演场戏,
事成之后给她十五万。她答应了,说只要能救她妈,做什么都愿意。计划很简单:葬礼上,
她拿着假的孕检单闹一场,让苏芸身败名裂,最好能逼得她精神失常。
到时候我妈肯定会心疼我,以‘苏芸精神不稳’为由,让她把房子过户给我妈,等拿到房子,
就抵押给高利贷,剩下的钱还能翻本。”“苏芸心软,又好面子,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大。
她那么爱我,就算知道了真相,大概也会为了顾全我的名声,选择忍气吞声。等我把钱还上,
就跟林晚撇清关系,好好跟她过日子……吧?”最后两个字写得很轻,像是连他自己都不信。
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,最后一页的字迹很潦草,墨渍晕开了一大片,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。
我合上日记,铁盒里的病历单和日记仿佛突然有了重量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原来他夜不归宿,
不是在忙工作,而是在**;他手机设密码,不是怕我看他的隐私,
而是在和催债的、和林晚联系;他说爱我,说要带我去马尔代夫,全都是假的。
这个我爱了五年、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,从头到尾都在骗我。就在这时,我的手机响了,
尖锐的**划破了书房的寂静。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,归属地是本地。
我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接听键。“喂,是周明的老婆苏芸吗?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粗暴,
带着电流的杂音,“你男人欠我们两百万,上周就该还了,他人死了,这债就得你还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