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天真的我跟着大柱叔去宾馆帮忙,那是我厄运的开端。村子里第一个发病的是二赖子。
他死的很惨。后来欺负过我的人都死的很惨……一我叫月月,死的时候刚满二十岁。
咽气那天是惊蛰,雷声在云层里滚了整整一夜,像极了我被傻子阿福掐着脖子时,
喉咙里漏出的破风箱似的呜咽。婆婆王翠花举着纳鞋底的锥子,
在我胳膊上划出第三道血痕时,
我忽然闻到了松木香——是母亲坟头新冒的青草混着湿土的味道。“丧门星!
养了三年下不出蛋,留你过年吗?”她的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,带着隔夜的韭菜味。
我蜷缩在猪圈旁的柴草堆里,浑身的骨头缝都在疼,阿福中午用扁担砸我的腰时,
大概是断了。窗外的雨砸在窗棂上,噼啪作响。我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下雨的清晨,
大柱叔的手捂住我的嘴,他身上的汗味混着劣质白酒的气息,像条毒蛇钻进我的鼻子。
那天我本是去他新开的迎宾宾馆做帮工,他说给我开每月三百块工钱,
够给爹抓两副治咳嗽的药。天真的我对大柱叔充满了信任,并没有多想。“月月身子干净,
聪明伶俐又勤快。叔给你找个好营生。”他笑着,眼角的褶子里藏着黏腻的光。
我穿着娘留给我的蓝布衫,袖口磨得发亮,手心里攥着哥哥阿强塞给我的两个煮鸡蛋,
那是他从工地偷藏回来的。他早就惦记我很久了,
以至于我刚刚走进宾馆他就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。宾馆的后院堆着新劈的柴火,
他说让我去拿扫帚。转身的瞬间,后领被猛地攥住,我像只被拎起的小鸡,额头撞在柴垛上,
眼前炸开一片金星。鸡蛋从怀里滚出来,在泥地上摔得稀烂,黄澄澄的蛋液混着雨水,
很快洇进黑土里。我喊不出声,只能拼命摇头,指甲抠进他的胳膊,
却被他反手一巴掌扇在脸上。耳朵里嗡嗡作响,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。我大声喊救命,
却无济于事。后来我躺在柴草堆里,看着天上的云被风吹得四分五裂。
蓝布衫的领口破了个大洞,露出的锁骨处有块青紫的瘀伤。裤脚沾满了泥,鞋也丢了一只。
走回家的路有八里地,我光着脚踩在碎石子路上,血珠渗出来,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红痕。
路人看到我,都指指点点。爹在堂屋抽旱烟,烟杆敲着炕沿的声音格外刺耳。
哥哥蹲在门槛上,用树枝划着地面。我把自己缩在墙角,喉咙里像堵着棉花,
怎么也说不出话。老实巴交的他们都没有对这件事情多说什么,打算息事宁人。
直到半个月后,我开始频繁地恶心,闻到油味就想吐。村里的赤脚医生摸着我的脉,
眼神怪怪的。爹把他拉到屋外,说了好半天话。等医生走了,爹抄起门后的扁担就朝我打来,
“不要脸的东西!我们老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”哥哥扑上来抱住爹的腰,“爹,别打了,
月月还小……她也不是想这样的。”“小?小就敢做出这种丑事!
”爹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,“说!是谁的?”我咬着嘴唇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
大柱叔那张肥腻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,我浑身发抖,却怎么也说不出他的名字。
一听到是大柱叔欺负了我之后,爹爹脸上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,
眼底甚至还出现了一丝贪婪。夜里,爹和哥哥在堂屋商量了很久。我趴在门缝上听,
听到爹说:“大柱家刚盖了二层楼,肯定有钱。这事不能声张,让村长去说说,
要两万块钱私了。”哥哥的声音很轻:“可月月她……”“她什么她?一个丫头片子,
能换两万块钱,够给我治病,还能给你娶媳妇,值了!”听了这话之后,
哥哥默认了爹爹的做法,并没有再多说什么。我的心像被冰锥刺穿了,凉得发疼。
原来在他们眼里,我受的委屈,我心里的疼,都抵不过那两万块钱。哈哈,
这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啊。村长果然去了大柱家。没过两天,爹揣着一个厚厚的红布包回来,
脸上堆着笑。他把钱锁进柜子里,却再也没问过我一句。可这件事还是传开了。
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,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。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
看见我走过,就压低声音议论,手指在我背后指指点点。“就是她,
勾引大柱叔呢……”“年纪轻轻不学好,真是活该……”“听说她爹拿了钱,
把她卖了呢……”“哎呦喂,还真有几分姿色。啧啧……”我不敢出门,不敢见人。
每天躲在屋里,看着窗台上那盆娘留下的仙人掌,一天一天地枯萎。我天天以泪洗面,
睡不着觉。肚子越来越大,爹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。他开始骂我是赔钱货,
骂我不争气。终于有一天,他带回来一个瘸腿的媒人,说要给我找个婆家。
“是村西头的傻子阿福家,”爹呷了口酒,“他家愿意出三万块彩礼,还说不用我陪嫁妆。
”我猛地抬起头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阿福是村里有名的傻子,听说他小时候发过高烧,
烧坏了脑子,不仅大小便失禁,发起疯来还会打人。他娘王翠花更是出了名的厉害,
在村里没人敢惹。“我不嫁!”我哭喊着,“爹,我不嫁给他!”“由不得你!
”爹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,“这门亲事我已经定下了,过两天就让他们来接人。
”“你大着肚子,能有人要你就不错了。难不成还死皮赖脸在家里赖着,
让我养你一辈子不成?”哥哥蹲在一旁,低着头,一句话也没说。我看着他,眼里满是乞求。
可他只是把脸转向墙壁,肩膀微微耸动着。我知道,我彻底没人要了。出嫁那天,没有花轿,
没有嫁衣。阿福家来接我的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,车斗里铺着一块脏乎乎的红布。
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被爹推上三轮车。哥哥站在门口,眼圈红红的,
塞给我一个布包,里面是几个煮鸡蛋。“月月,对不起……你要好好过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
几乎被三轮车的马达声盖住。我没回头。眼泪落在手背上,滚烫滚烫的。阿福家的日子,
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。阿福虽然傻,力气却很大。他看不懂我的眼泪,只会咧着嘴傻笑。
有时候他会突然扑过来,像抓小鸡一样把我抓住,用他那双沾满泥垢的手摸我的脸。
王翠花更是把我当成了出气筒。她嫌**活慢,嫌我做饭不好吃,
嫌我肚子里的孩子迟迟没有动静。其实我知道,那个孩子在我嫁过来之前,就已经没了。
那天爹打我,我摔在地上,血流了一地。可王翠花不知道。她见我一直不怀孕,
更是变本加厉地欺负我。她让我天不亮就起来挑水、做饭、喂猪,稍有不顺心就打骂。
阿福有时候会学着他娘的样子打我,用石头砸我的后背,用脚踹我的肚子。
我身上的伤旧的叠着新的,没有一块好地方。冬天没有棉衣,冻得浑身发抖;夏天吃不饱饭,
饿得头晕眼花。有时候我会想,娘要是还在,会不会护着我?可娘在我五岁那年就病死了,
坟头的草都长了好几茬。那天晚上,阿福又发疯了。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,
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,嘴里胡言乱语。我挣扎着,踢打着,可他的力气太大了。
我看见王翠花站在门口,冷漠地看着,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。窒息的痛苦越来越强烈,
眼前开始发黑。我好像又闻到了母亲坟头的青草香,好像看到了哥哥塞给我的那两个煮鸡蛋,
好像听到了大柱叔那令人作呕的笑声……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,
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我好恨。恨大柱的禽兽不如,恨爹和哥哥的冷漠无情,
恨村长的助纣为虐,恨村里人那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,
恨王翠花和阿福的折磨……我恨这个世界,恨所有对我施加过伤害的人。如果有来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