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,你别守着了,妈都这样了,就是个活死人。”
“每天的医药费像流水一样,爸的公司都快撑不住了。”
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。
苏柔化着精致的妆,一身名牌,看着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女人,眼中没有半分悲伤,只有嫌恶。
苏然坐在病床边,一动不动,仿佛没有听见。
她的目光落在母亲李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。
“苏然,我跟你说话呢!”苏柔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,“爸也是这个意思,让你签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。你妈这样活着也是受罪,不如早点解脱。”
“滚。”
一个字,冰冷,不带任何情绪。
苏柔愣住了,随即脸上浮现出怒气:“你什么态度!我好心好意劝你,你以为我想来这个鬼地方?要不是爸让我来,我才不来沾这晦气!”
“我说,滚出去。”苏然终于抬起头,那双沉静的眸子像淬了冰,直直射向苏柔。
苏柔被她看得心里发毛,下意识后退一步,嘴上却不饶人:“你神气什么!等爸的公司一破产,我看你拿什么交医药费!到时候还不是得求着我们!”
正在这时,病房门被推开。
苏建城走了进来,他看到苏柔,眉头微皱:“小柔,你怎么在这?”
“爸!”苏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立刻委屈地告状,“我来看望阿姨,想劝劝姐姐,结果姐姐她……她让我滚!”
苏建城叹了口气,面带疲惫地看向苏然:“然然,**妹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。公司最近的资金链确实很紧张,你母亲这边……我们尽力了。”
“尽力了?”苏然缓缓站起身,她的身高和苏建城相仿,此刻直视着他,竟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。
“她为你辛苦操劳半辈子,为你打下公司的半壁江山,现在她躺在这里,你就用一句‘尽力了’来打发?”
苏建城眼神躲闪,不敢与她对视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只是现实如此,我们总要面对。”
“是吗?”苏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,“我记得,妈出事那天,是刘梅开车。她说刹车失灵,可为什么送去检修的报告上写着一切正常?”
“还有,妈昏迷的第二天,你就把刘梅母女接进了家门,让她住进了我妈的卧室,用着我妈的东西。这也是你所谓的‘尽力’?”
每一句话,都像一把刀子,狠狠扎在苏建城的心上。
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难看:“你胡说什么!那些都是意外!小梅她也很难过!”
“难过?”苏然轻笑一声,笑声里充满了悲凉,“是啊,难过得天天逛街买奢侈品,难过得让她的女儿跑来这里,催着我给亲生母亲拔管。”
“你!”苏建城被堵得哑口无言,最终化作一声恼怒的低吼,“简直不可理喻!”
他身后的刘梅适时地走上前来,温柔地拍着他的背,一副贤良淑母的样子:“建城,别生气,然然也是心情不好。我们都理解。”
她转向苏然,眼神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怜悯:“然然,我们知道你舍不得你妈妈,但人死不能复生……哦不,你妈妈还没死,但这样也跟死了差不多。让她早点解脱,对她也是一种慈悲。”
慈悲?
苏然看着眼前这对虚伪的男女,和他们身后那个幸灾乐祸的女儿,心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。
她忽然觉得很可笑。
她守在这里,期盼着奇迹,期盼着母亲能醒来。
可这些她最亲近的人,却巴不得她立刻就死。
既然如此……
苏然的目光重新落回母亲的脸上,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庞,如今只剩下蜡黄和浮肿。
氧气面罩下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。
妈,你一定也很痛苦吧。
被最爱的人背叛,被小人算计,躺在这里,动弹不得,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。
苏然深吸一口气,心中某个坚固的东西,在这一刻彻底崩塌。
她缓缓伸出手。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”苏柔惊恐地看着她的动作。
苏建城和刘梅也愣住了。
在他们震惊的注视下,苏然的手,决绝地伸向了母亲李娟脸上的氧气面罩。
“不就是想让她死吗?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我成全你们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她猛地拔掉了连接着氧气瓶的管子。
“嘀——嘀——嘀——”
病房里,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,尖锐刺耳。
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,开始剧烈地波动,然后,一点点趋于平缓。
最终,化作一条笔直的横线。
“啊!”苏柔吓得尖叫起来。
刘梅也白了脸,下意识地抓住苏建城的手臂。
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。
苏建城呆呆地看着那条直线,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他猛地转过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苏然,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。
“你……你做了什么?”
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。
苏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将手里的氧气管扔在地上。
“如你们所愿。”
“疯子!你这个疯子!”苏建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又像是被注入了疯狂的怒火。
他踉跄着扑到病床前,拼命地摇晃着李娟已经冰冷的身体。
“阿娟!阿娟你醒醒!你看看我!”
“医生!医生!”
他状若疯魔地嘶吼着,眼泪夺眶而出。
然而,病床上的女人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。
苏建城猛地回身,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苏然。
他冲了过来。
“啪!”
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,狠狠地甩在苏然的脸上。
她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,**辣的疼。
嘴角,一丝鲜血缓缓流下。
“你这个逆女!畜生!她是你亲妈啊!你怎么下得去手!”
苏建城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崩溃,他指着苏然,手指都在发抖。
“我杀了你!”
他扬起手,似乎还想再打。
苏然缓缓地转过头,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,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,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悔恨交加、痛不欲生的男人。
后悔了?
现在才后悔?
晚了。
苏然没有躲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
苏建城的巴掌,终究没有落下。
他看着女儿那双酷似李娟,却又充满了绝望和嘲讽的眼睛,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。
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病床前,抱着李娟的尸体,嚎啕大哭。
哭声凄厉,充满了绝望。
像一个失去了最珍贵宝物的孩子。
刘梅和苏柔站在一旁,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彻底傻眼了。
她们预想过无数种结果,却唯独没有想到,苏然会真的动手。
更没有想到,苏建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。
他不是早就厌烦了这个黄脸婆吗?
他不是巴不得她早点死吗?
为什么现在……会哭得这么伤心?
苏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,转身,一步一步地向病房外走去。
身后,是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,是继母和继妹不知所措的慌乱。
这一切,都与她无关了。
她亲手结束了母亲的痛苦。
也亲手,斩断了和这个家最后的一丝联系。
走出医院大门,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,苏然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。
她的世界,一片冰冷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。
她麻木地掏出来,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。
【苏**,节哀。遵照李娟女士生前嘱托,请于下午三点至xx律师事务所,处理相关事宜。】
李娟女士……生前嘱托?
苏然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苏然站在“宏正律师事务所”的门口,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,前台的接待人员立刻迎了上来。
“您好,请问有预约吗?”
“我姓苏,和张律师有约。”
“好的,苏**,张律师在会客室等您,请跟我来。”
苏然跟着接待人员穿过明亮的走廊,来到一间会客室门前。
门被推开,一个戴着金丝眼镜,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站了起来。
“苏**,你好,我是张恒。”
“张律师。”苏然点了点头,在他对面坐下。
张恒推了推眼镜,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,放到苏然面前。
“这是你母亲李娟女士在一个月前委托我办理的遗嘱。当时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。”
一个月前?
那正是母亲出“意外”的前几天。
苏然的心猛地一沉,伸出手,翻开了那份文件。
遗嘱的内容很简单。
李娟名下所有的个人财产,包括她婚前持有的公司股份、几处房产以及全部的银行存款,都由一个信托基金代为管理。
而这个信托基金的唯一受益人,是她的女儿,苏然。
至于她的丈夫苏建城,分文未得。
苏然的呼吸微微一滞。
她知道母亲有钱,但没想到,母亲早就做好了和苏建城分割财产的准备。
“你母亲在设立这份遗嘱的时候,只有一个附加条件。”张律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什么条件?”
“这份遗…嘱只有在你年满二十五周岁,或者……在她确认死亡之后,才能生效。”
确认死亡。
苏然的手指收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原来,母亲早就料到了一切。
她甚至算到了,自己会躺在病床上,成为别人的累赘,成为别人谋夺财产的障碍。
所以她留下这份遗嘱,不是为了保护自己,而是为了保护苏然。
只要她“活着”,苏建城和刘梅就动不了这份财产。
而一旦她“死亡”,这份财产就会立刻转移到苏然名下,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拔掉氧气管的那个瞬间,她以为自己是为母亲解脱。
现在看来,她也是在执行母亲最后的计划。
一阵巨大的悲伤和酸楚涌上心头,苏然的眼眶瞬间红了。
她死死咬住嘴唇,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张律师看着她,轻轻叹了口气,从旁边拿起另一个牛皮纸袋。
“除了这份遗嘱,你母亲还给你留了一样东西。”
他将纸袋推到苏然面前。
苏然颤抖着手打开,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,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日记本。
封面上,是母亲娟秀的字迹——《致我的阿然》。
“你母亲说,如果你有一天看到了这本日记,那就证明她已经不在了。”张律师的声音低沉,“她说,里面有她想对你说的所有话。”
苏然紧紧抱着那本日记本,像是抱着母亲最后的余温。
她站起身,对着张律师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谢谢您,张律师。”
“不用客气,这是我的职责。后续信托基金的交接手续,我的助理会和你联系。”
走出律师事务所,苏然没有回家。
那个地方,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。
她找了一家酒店住下,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日记。
【阿然,我的宝贝女儿。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,妈妈可能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。请不要为我难过,因为这或许是妈妈最好的解脱。】
日记的开篇,就是这样一句话。
苏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大颗大颗地砸在纸页上,晕开了一片墨迹。
她一边流泪,一边往下看。
日记里,没有痛苦的控诉,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怨恨。
李娟用最平静的笔触,记录了她和苏建城从相爱到陌路的全过程。
他们曾经是大学同学,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。
毕业后,他们一起创业,李娟用她娘家支持的启动资金和过人的商业头脑,陪着苏建城把一个小作坊,一步步做成了如今规模不小的公司。
可共患难易,共富贵难。
随着公司越做越大,苏建城变了。
他开始嫌弃李娟人老珠黄,不懂情趣。
他开始流连于外面的花花世界。
而刘梅,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。
她是公司新来的秘书,年轻,漂亮,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。
【我第一次发现他们有染,是在你的十岁生日那天。他借口公司有急事,彻夜未归。第二天,我在他的衬衫上,闻到了不属于我的香水味。】
【我没有戳穿他,我想为了你,给他一次机会。可我错了,我的容忍,只换来了他的变本加厉。】
【他开始光明正大地带着刘梅出入各种场合,公司里的人都心知肚明,只有我这个正牌妻子,像个傻子。】
【直到有一天,刘梅挺着肚子找到了我。她说她怀了苏建城的孩子,让我成全他们。】
看到这里,苏然的心狠狠一抽。
她一直以为苏柔是刘梅和前夫的孩子,却没想到……
她竟然是苏建城的私生女!
苏然继续往下看。
【我提出了离婚,我愿意净身出户,只求带你走。可是苏建城不同意,他跪下来求我,说他爱的人是我,和刘梅只是逢场作戏。他说他会处理好一切,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。】
【我心软了。为了你,为了这个家,我选择了再次原谅。】
【他确实“处理”了。他给了刘梅一大笔钱,让她把孩子生下来,对外只说是他资助的远房亲戚。于是,苏柔就成了我们家名正言顺的“客人”。】
日记的字里行间,充满了无奈和悲哀。
苏然仿佛能看到,母亲在写下这些文字时,是怎样的心如刀割。
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庭虽然不完美,但至少父母是相爱的。
却没想到,这幸福的表象之下,早已是千疮百孔。
而她的父亲,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慈爱温和的男人,竟然是如此的不堪。
愤怒和恶心,让苏然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合上日记,冲进卫生间,吐得昏天暗地。
等她再出来时,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苏建城打来的电话。
苏然看着那个闪烁的名字,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。
她按下了接听键。
电话那头,传来苏建城压抑着怒火的咆哮。
“苏然!你死到哪里去了!**葬礼你都不来参加吗!”
葬礼?
动作还真快。
苏然冷笑一声:“我去干什么?去看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,庆祝终于除掉眼中钉吗?”
“你……你这个不孝女!”苏建城气得说不出话来,“我告诉你,马上给我滚回来!否则,我没你这个女儿!”
“好啊。”苏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那我就祝苏总和你的新夫人百年好合,早生贵子。”
说完,她直接挂断了电话,然后将苏建城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。
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缓缓滑坐到地上。
日记本掉落在身边,翻开的一页上写着:
【阿然,妈妈知道,让你承受这些太残忍了。但妈妈更怕的,是让你一直活在谎言里。刘梅母女的野心不止于此,她们想要的是整个苏家。我出事那天,开的是刘梅的车,她说刹车失灵,但我知道,她在撒谎。在出发前,我闻到了她身上有浓烈的汽油味,她还劝我喝了一杯加了料的牛奶……】
加了料的牛奶……汽油味……
这些零碎的线索在苏然的脑海中串联起来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,让她浑身冰冷。
母亲的“意外”,根本不是意外!
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