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大晏废后,凰歌。家族倒台,我被死敌新贵妃柳姬关进霜烬宫。她日日折辱我,
更对我七岁的孩儿伸出毒手。活路只有一条。那个奉命监视我的太监,尘影。我用权谋作饵,
人心为钩,诱他与我共堕深渊。我以为他是我掌中物,却不知,他来,只为一桩灭门血债。
1霜烬宫的冬天,能把活人冻死。我裹着一身洗得泛黄的素衣,坐在窗前。
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一道影子无声地滑了进来。尘影。他端着一盘冷饭,脚步很轻。
食盒放下,转身,全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。我没回头。我是凰歌。就算被废,
我也是大晏的国母。这份傲慢,是我对抗屈辱的最后铠甲。他习惯了我的无视,转身要走。
「站住。」我的嗓子干得冒烟,声音又哑又涩。他的脚步顿住,背影僵直。
那道穿着灰扑扑太监服的身影,在昏暗里,薄得像一张纸。我放下笔,慢慢踱到他面前。
他比我预料的高,我得稍稍仰头,才能看清他的脸。一张过分干净的脸,眉眼清俊。
只是那双眼,是两口枯井,沉着死气,什么都映不出来。「你叫尘影?」我问。他垂下眼皮,
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。「是。」一个字。多一个都像要他的命。我笑了。
「尘影……尘土里的影子。」我念着他的名字,指尖拂过他肩头的灰,「一辈子待在阴沟里,
你甘心?」「不想有朝一日,站在太阳底下?」2尘影的身体,有了一瞬的僵硬。
极细微的反应,却没逃过我的眼。在这霜烬宫,看透人心,是我唯一的活路。
我向他逼近一步,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皂角混着尘土的冷味。「柳姬能给你的,不过是些赏钱,
让你活得像条体面的狗。」我的声音压得很低,字字淬毒。「我能给你的,是你不敢想的。」
「钱,权,地位。」「甚至……复仇。」我死死盯着他的眼,想从那两口枯井里,
挖出一丝欲望,一丝野心。只要有一样,他就是我的。可我什么也没看到。
那双眼依旧是死寂的黑,我的话砸进去,连个水花都没有。他一字一顿,声音冷得掉渣。
「娘娘慎言。」「奴才的本分,是看着您。」说完,他躬身,后退,转身,一气呵成。
殿门关上,最后一丝光也被吞噬。我看着桌上那盘冷饭,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。
他拒绝得太快了。快得像在掩饰什么。有意思。这盘死棋,好像活了。3入冬,天更冷了。
柳姬的手段,也从暗处的克扣,变成了明面上的折辱。送饭的老嬷嬷是她的心腹,
每天借送饭的由头,对我冷嘲热讽。「哟,废后娘娘还画这死菊花呢?真应景。」
「饭菜凉了?我们下人吃的也是这个,娘娘将就吧,总比饿死强。」我不理她。我越气,
柳姬越得意。我偏不让她如愿。尘影依旧每天来,沉默地来,沉默地走,
像那天晚上的交锋从未发生过。他就那么冷眼看着,看老嬷嬷怎么作践我。
直到京城下了第一场雪。老嬷嬷照例端来冰饭,嘴里的话比外面的风雪还毒。
「听说东宫的太子爷病了,烧得人都糊涂了。娘娘,您说这小孩子家家的,身子骨就是脆,
万一要是……」她话没说完,我手里的茶杯,已经砸在她脚边。滚烫的茶水溅湿她的裙摆,
碎瓷片划破了她的脚踝。「滚!」我胸口剧烈起伏,眼底一片血红。柳姬,
你终于对我儿子下手了。老嬷嬷被我的反应吓住,随即撇嘴骂了句「疯婆子」,瘸着腿走了。
那一夜,我睁着眼,直到天亮。第二天,尘影来送饭时,老嬷嬷没来。听洒扫的宫女说,
那老虔婆昨晚回宫的路上,脚下一滑,栽进了结冰的荷花池,捞上来时只剩半口气。
我心里一动。太巧了。我看向尘影,他依旧是那副死人脸,把食盒放在桌上。只是今天,
他多了一个动作。他从食盒底层,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紫铜手炉,轻轻放在我手边。
他什么也没说,转身就走。我看着那雕着缠枝莲纹的手炉,再看看他离去的背影,冰封的心,
裂开了一条缝。是他。一定是他。这个男人,不是柳姬的狗。他有自己的爪牙。4从那天起,
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尘影。我不再枯坐殿中,开始在院里走动,对着那株枯菊发呆。
但我全部的注意力,都凝在他身上。很快,我发现了他的破绽。他走路的姿势,
看似和其他太监一样躬着身子,可他的下盘极稳,每一步落地都悄无声息,却力道十足。
这不是太监的步法。他的手很干净,指甲修得整整齐齐,但虎口和指节处,有一层极薄的茧。
常年握剑留下的茧。最让我确定猜测的,是一个风雪夜。我被冻醒,借着窗外雪光,
看到院墙角落里,立着一个黑影。是尘影。他以为我睡了,正背对我,手里握着一根枯枝。
他在练剑。没有剑风,没有声响,但每一招每一式,都带着一股狠辣的杀气。
那不是宫中侍卫的招式,是江湖上,一击毙命的杀人技。我死死捂住嘴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
我以为我在审视一颗棋子。现在才发现,我可能是在与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共舞。这感觉,
非但没让我怕,反而让我全身的血都烧了起来。一个身怀绝技,潜伏在柳姬身边的假太监。
他图谋的,比我想的更大。我的棋局,就需要这样一条疯狗。5机会很快来了。
东宫的消息越来越坏,我儿子高烧不退,已经开始说胡话。太医院束手无策,
皇帝只派人来看过两次,就被柳姬缠去了她的寝宫。我知道,柳姬在逼我。逼我发疯,
逼我自乱阵脚,好让她名正言顺地弄死我。我不能输。更不能让我儿子有事。那晚,
尘影照例送饭。我没等他放下食盒,直接走上前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。他的手,冷得像冰。
被我抓住的瞬间,他全身肌肉绷紧,那双死寂的眼里第一次透出骇人的杀气。
我迎着他的目光,把他拖进内殿。「砰」的一声,我反手关上殿门。「你想干什么?」
他终于开口,声音里是压抑的怒火。我没回答,而是从枕下最深处,
摸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凤凰佩,用力拍在桌上。「我凰家的信物。」我的声音在抖,是愤怒,
也是孤注一掷的疯狂。「宫外,忠于我凰家的人,只认它。」我死死盯着他,一字一句,
几乎用尽全身力气。「帮我送出去。西街,博古斋,交给掌柜。」「事成之后,
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」我俯身凑近他,把声音压到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。
「一个……关于十年前,卫国公府满门被屠的秘密。」话音落下,我清楚地看到,
尘影那双万年不变的眼里,有什么东西,碎了。震惊,仇恨,
痛苦……无数情绪在他眼底翻涌,最后烧成一片猩红。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,
力道大得要捏碎我的骨头。「你……怎么会知道?」他的声音,嘶哑得像砂纸在磨。我赢了。
卫国公府,是他的死穴。6手腕剧痛,我却冷冷地看着他。「我不仅知道,我还知道,
当年那场大火,不止烧死了卫国公府三百一十二口人。」「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孩,
被人从后门的狗洞递了出去。」「那个婴孩的襁褓里,塞着半块虎符玉佩,对不对?」
尘影的脸,瞬间惨白如纸。他眼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,沉淀成一种更深的死寂,
一个名为「仇恨」的黑洞。他缓缓松开手,我的手腕上,留下五道清晰的青紫指痕。
他拿起桌上的凤凰玉佩,紧紧攥在掌心。他没再问。因为他知道,我抓住了他的命门。
「地址。」他吐出两个字。「西街,博古斋。」我重复,「交给掌柜,他知道怎么做。」
尘影点头,将玉佩小心藏入怀中,转身拉开殿门,毫不犹豫地融进夜色。那一夜,
我坐在窗前,一夜未眠。这是一场豪赌。我押上了我的命,我儿子的命,和整个凰家的未来。
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。我的窗台上,不知何时,多了一朵沾着晨露的白色山茶花。
博古斋的回信。——事已办妥,静候佳音。我伸出手,轻抚那娇嫩的花瓣,冰冷的泪,
终于滑落。这盘死棋,活了。7尘影的效率,超乎我的想象。三天后,宫里炸了锅。
柳姬的爹,当朝太尉柳擎苍,在城郊别院私会朝臣,被巡防营当场抓获。人赃并获。
更要命的是,禁军还在他书房搜出了一封他与边关将领的密信,信中言辞暧昧,直指谋逆。
龙颜大怒。柳太尉当即下狱。柳家在朝中的势力,一夜倾覆。柳姬在皇帝面前哭得肝肠寸断,
头都磕破了,也没换来皇帝一丝怜悯。她被禁足。而我儿子,在柳家倒台的第二天,
病就好了。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回禀,说太子殿下洪福齐天,自己挺了过来。我心中冷笑。
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洪福齐天,不过是背后那双手,暂时松开了而已。霜烬宫的日子,
好过了起来。炭火足了,饭菜热了,再没人敢给我脸色看。尘影依旧每日送饭,
可我们之间的气氛,已经变了。我们不再是囚徒与狱卒。是同谋。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他依旧沉默,但我知道,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。那口枯井底下,有暗流在涌。是夜,
他送完饭,没有立刻走。「柳姬被禁足,但她的眼线还在。」他站在殿中,低声说,
「她只会盯我们盯得更紧。」我点头:「我明白。」「她很快会怀疑到我们头上。」
他继续说。「那又如何?」我走到他面前,「最危险的地方,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她越是怀疑,我们越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行事。」他抬眼看我。那双眼里,
第一次有了仇恨之外的情绪。是困惑,也是探究。「你要我做什么?」他问。我笑了。
「我要你,去做柳姬最忠诚的那条狗。」8柳姬果然起了疑心。她被禁足,
派了最信任的掌事女官锦心来。锦心带来了许多赏赐,说是贵妃娘娘心善,怕我受苦。
我坦然受了,脸上挂着温和的笑。仿佛对外界的风云一无所知。锦心旁敲侧击许久,
见问不出什么,便把目光转向了尘影。「尘影公公倒是尽心,把娘娘照顾得很好。」
锦心笑说。尘影躬身,声音谦卑:「奴才本分。」「贵妃娘娘说了,公公这样忠心能干的人,
只在霜烬宫守着,太屈才了。」锦心话锋一转,「不知公公可愿去伺候贵妃娘娘?」
这是柳姬的试探。我能感觉到,尘影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了。我端起茶杯,吹了吹浮沫,
状似无意地说:「柳贵妃身边人才济济,哪会缺一个霜烬宫的奴才。尘影笨手笨脚的,
怕是伺候不好。」我在替他回绝,也是在告诉他,别去。尘影却忽然抬头,
对着锦心露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。「能得贵妃娘娘赏识,是奴才三生有幸。奴才……愿意。」
锦心满意地笑了。我也笑了。笑意却未达眼底。尘影,他比我想的更聪明,也更狠。
他有他自己的剧本。锦心走后,殿内恢复死寂。「你为什么答应?」我问他,
声音里带了丝冷意。「您不是说,让我去做她最忠诚的狗吗?」尘影转身看我,
那双眼在烛光下闪着幽光,「只有离她最近,才能咬断她的喉咙。」我心头一震。
「可你去了她身边,我们如何联系?」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,递给我。
一只用竹子做的小小鸟哨。「每日清晨,我会放一只信鸽飞过霜烬宫。有事,您吹响此哨,
它便会落下。」他顿了顿,「无事,便不要吹。」「还有,」他从袖中取出一包油纸,
「金疮药。您手腕上的伤,该上药了。」说完,他将药包放在桌上,深深看了我一眼,
转身离去。这一次,他是真的要去柳姬身边了。我握着冰冷的鸟哨和还带着他体温的药包,
心中五味杂陈。我与他,像是隔着万丈深渊,却又被一根看不见的线,死死缠绕。这根线,
一头是权谋,一头是仇恨。随时都可能将我们两人,拖入万劫不复。9尘影去了柳姬的寝宫。
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取得柳姬信任的,只知道,霜烬宫的看管,松懈了许多。每日清晨,
我都能看到一只灰鸽,准时从霜烬宫上空飞过。我一次也没吹响过鸟哨。
我知道他在等我的指令,但我也在等一个时机。柳家倒台,柳姬禁足,看似我赢了。
但我清楚,这只是第一步。只要柳姬还是皇帝心尖上的人,只要她肚子里那个孽种还在,
她就随时有翻身的可能。我必须一击致命。等待的日子里,
我开始一遍遍回想关于卫国公府的一切。尘影的出现,像一把钥匙,
打开了我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盒子。卫国公府满门被屠那年,我刚入主中宫。我父亲是丞相,
卫国公手握兵权,两人在朝堂上是政敌。一夜之间,卫府化为白地,官方结论是,意外走水。
但我父亲曾私下对我说,此事绝不简单。后来,我父亲派人暗查,所有线索,
都隐隐指向了一个人——当时还是三皇子的,当今的皇帝。只是,没等我父亲查到实证,
先帝便驾崩了。三皇子登基。我父亲很快被安上「结党营私」的罪名,罢了官,遣返回乡。
凰家,一落千丈。我这个没有家族支撑的皇后,也很快被柳姬找到机会,废黜,打入冷宫。
如今想来,这一切,都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。从卫国公府的灭门惨案开始,
到我凰家的败落,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。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……那尘影的仇人,
便不是我凰家。而是……我不敢再想下去。这个猜测太过骇人,一旦证实,
足以打败整个大晏。10转眼到了年关。宫里要举行祭天大典,皇帝为了显示仁德,
大赦天下,也解了柳姬的禁足。柳姬甚至比以前更得宠。因为太医诊出,她怀的是皇子。
一时间,朝野上下,全是恭贺之声。我这个被遗忘在冷宫的废后,成了一个笑话。我知道,
柳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她一定会借着祭天大典,对我,对我儿子,痛下杀手。
我必须赶在她之前动手。那天清晨,当那只灰鸽再次飞过霜烬宫上空时,我拿起了那只竹哨,
用力吹响。尖锐的哨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。灰鸽盘旋一圈,精准地落在我的窗台。
我从它脚环上取下一个小小的蜡丸,用体温融化,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纸条。
上面只有两个字:「何事?」我取来笔墨,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字:「祭天大典,
我要柳姬,身败名裂,永不翻身。」我将纸条重新塞入蜡丸,绑回信鸽脚上。灰鸽振翅飞走。
我不知道尘影会如何做,我只能信他。祭天大典前夜,我收到了回信。依旧是一个蜡丸,
里面的纸条上,画着一张简单的地图,和一个字。「火。」我看着那张图,
瞬间明白了尘影的计划。图上,是祭天高台的结构图,其中一个红点,
标注的是高台的承重木。他要我在祭天大典上,放火烧了高台。这个计划,太疯,也太险。
一旦失手,便是万劫不复。可我别无选择。我看着纸条上那个龙飞凤舞的「火」字,
仿佛能看到尘影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眼。好。那就一起,在这皇宫里,放一把最大的火。
11祭天大典那日,天色阴沉。我作为废后,本没资格参加。但柳姬特意向皇帝求情,
说让我这个「罪妇」也去观礼,感受皇恩浩荡。她要诛我的心。我穿着一身暗色宫装,
沉默地跟在嫔妃末尾,来到祭天高台之下。高台下,人山人海。柳姬穿着金丝凤羽的华服,
被皇帝亲自扶着,站在最高最显眼的位置。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,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。
她看到了我,甚至朝我举了举杯,眼神里全是轻蔑。我低下头。手心全是冷汗。袖子里,
藏着我用所有积蓄换来的一小包硫磺和火石。心跳得要蹦出喉咙。吉时到。司礼官高声唱喏,
仪式一项项进行。我的目光,在人群中疯狂搜索。我需要找到尘影。我需要他的信号。终于,
我在柳姬身后的人群里,看到了他。他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太监服,低着头,毫不起眼。
就在皇帝举杯祭天的那一刻。他似乎不经意地抬了下手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。
就是这个动作。动手。我再没犹豫,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高台之上,悄悄退到人群边缘,
绕到高台后方。这里守卫薄弱。我找到地图上标注的位置,将硫磺粉末,
尽数倒在干燥的承重木上。然后,我拿出火石,双手颤抖地用力一划!「刺啦」!火星迸溅,
点燃了硫磺。「轰」!火焰冲天而起。12「走水了!高台走水了」不知谁喊了一句,
整个广场瞬间陷入混乱。尖叫声,哭喊声,乱成一团。官员四散奔逃,
宫女太监没头苍蝇一样乱撞。高台上的皇帝被吓得不轻,在侍卫簇拥下,连滚带爬地往下跑。
柳姬更是花容失色,尖叫着被宫人护着挤下高台。混乱中,没人注意到我。我成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