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方的正式通知是在第二天上午到来的,来的不是陈默,而是一位姓李的年轻警官,语气公事公办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。
“林女士,经过初步尸检和现场二次勘查,我们确认周铭先生死于吸入性窒息,但在起火前,他头部曾遭受钝器击打,虽非致命伤,但足以导致短暂昏迷。”李警官的声音平稳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晚晴的心上。
头部击打?
谋杀!
这不再是可能的纵火,而是确凿无疑的谋杀!
她感到一阵眩晕,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病号服的衣角。
李警官继续道:“更重要的是,我们在书房门口的地板上,提取到一枚相对清晰的陌生鞋印,不属于您和周先生。另外,在客厅被打翻的装饰品上,发现了一枚不属于你们夫妻二人的指纹。”
陌生鞋印!陌生指纹!
这两个词像强光一样刺穿了林晚晴脑中的迷雾,带来一阵短暂的、近乎虚脱的解脱感。
真的有第三者!不是她!她的嫌疑似乎被洗清了一半。
“所以……是有外人闯入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这是目前一个重要的侦查方向。”李警官谨慎地回答,“我们正在排查周先生的社会关系,寻找可能的矛盾点。另外,关于您家中的财物,需要您协助确认是否有丢失。”
财物?
林晚晴愣了一下。
她和周铭不算大富大贵,但家里确实有些值钱的东西,周铭收藏的手表,她的一些版画和首饰。但谁会为了财物,如此大费周章地纵火?
“我需要……回家看看才能确定。”家这个字眼此刻说出来,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和痛楚。
“现场目前还处于封锁状态,但我们可以安排您在外围初步辨认。另外,”李警官话锋一转,看似随意地问道,“周先生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?比如情绪变化,或者提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?”
异常?
林晚晴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只握着蓝色瓶子的手,但她强行压下了诉说的冲动。
那太像幻觉了,在获得更确切的证据前,她不能轻易说出来。
她努力回忆:“他……最近工作压力好像很大,经常很晚回家,但问起来,他总是说公司新项目推进顺利,让我别担心。”现在想来,那种“顺利”的表象下,是否隐藏着他不愿让她知晓的波澜?
李警官认真记录着,然后起身告辞:“林女士,请节哀。有任何线索,随时联系陈队或我。”
警官离开后,林晚晴靠在床头,心绪难平。
陌生的指纹和鞋印指向了明确的凶手,这让她松了一口气。
但随之而来的,是更深的恐惧和困惑:是谁?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周铭?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凶手,是否也正在某个角落窥视着她?
下午,苏晴又来了,还带来了熬好的清粥和小菜。
看到林晚晴比昨天更苍白的脸色,她心疼地叹了口气。
“警察又来过了?”苏晴一边盛粥一边问。
林晚晴把李警官的话告诉了苏晴,包括陌生的指纹和鞋印,但隐去了自己那个模糊的“幻觉”。
苏晴听完,沉默了片刻,眉头微蹙:“有外人闯入?可是……晚晴,你们小区的安保不算差,怎么会有人能潜入家里行凶纵火,还没留下太多痕迹?这听起来……太专业了。”
苏晴的话像一根针,轻轻刺破了林晚晴刚刚获得的那点安全感。
是啊,这太不合逻辑了。
如果是寻仇,为何不直接动手?如果是劫财,为何要纵火毁灭一切?这背后一定有着更复杂的动机。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林晚晴摇摇头,感觉刚清晰一点的思路又变成了一团乱麻。
“还有,”苏晴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说了出来,“警察有没有问你和周铭的关系……怎么样?”
林晚晴猛地看向苏晴:“你什么意思?”
苏晴连忙摆手:“你别误会!我不是那个意思!我只是……只是按照警察的办案逻辑,他们肯定会调查所有可能。周铭他……他毕竟是个那么优秀的男人,对谁都彬彬有礼,也许……也许在外面无意中招惹了什么人,或者……有人对他产生了不正常的感情,因爱生恨也说不定?”她的话语带着试探,眼神里充满了对林晚晴的担忧。
“我们的关系很好。”林晚晴生硬地回答,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苏晴的话而微微一颤。
周铭的“完美”,此刻听起来不再那么令人安心,反而像一层薄冰,下面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。
那个加密相册里的陌生女子,是否就是苏晴所说的“不正常感情”?
就在这时,病房门再次被敲响。这次来的,是周铭公司的合伙人,陆涛。
陆涛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疲惫。
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的百合,放在床头柜上。
“晚晴,节哀顺变。”陆涛的声音低沉沙哑,“听到这个消息,我简直不敢相信……周铭他……公司上下都很难过。”
“谢谢陆总。”林晚晴低声道谢。
她与陆涛接触不多,只知道他是周铭事业上最重要的伙伴,两人一起创立了公司。
“警方也找我问过话了。”陆涛叹了口气,揉了揉眉心,“公司最近确实遇到一些困难,一个新项目投资巨大,回报周期长,资金链有些紧张。周铭为了这事,最近压力非常大,经常熬夜……但我怎么也没想到,会出这种事。”他看向林晚晴,眼神诚恳,“晚晴,你放心,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,周铭的那份,我一定会替他守住。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。”
陆涛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,充满了责任感。
他坦然承认了公司的困难,这反而显得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。
但林晚晴却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个细节:周铭因为公司压力大而经常熬夜。
这与周铭对她说的“项目顺利”截然不同。
周铭为什么要对她撒谎?
陆涛没有停留太久,表达了慰问和承诺后便离开了。
他举止得体,言辞恳切,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但当他转身离开病房时,林晚晴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上——那只手,骨节分明,手指粗壮,因为长期握笔或使用工具,指关节显得有些粗大。
和她记忆中那个握着蓝色瓶子的手,在某种感觉上,竟然有几分模糊的相似!
这个发现让林晚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。
是巧合吗?还是……陆涛的来访,并非单纯的慰问?
苏晴送陆涛出去后回到病房,看到林晚晴失神的样子,关切地问:“怎么了?陆总说了什么吗?”
林晚晴摇摇头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不能仅凭一个模糊的感觉就妄下结论。
她需要证据,需要找回失去的记忆。
“苏晴,”她抬起头,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除了悲伤和恐惧之外的东西——一种属于作家的、追寻真相的执拗,“帮我办出院手续吧。我要回家。”
她要回到那片灰烬之中,去寻找被大火掩盖的答案。
那个完美的丈夫,那些陌生的痕迹,还有那只幽灵般的手……所有谜团,都指向了那个曾经被称为“家”的地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