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轿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终于停在了七皇子府门前。没有预想中的喧闹宾客,没有喜庆的丝竹,只有两扇巨大的、颜色深得近乎发黑的朱漆大门无声洞开,如同巨兽狰狞的咽喉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,混杂着沉水香也压不住的、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。几个面色苍白、眼神死寂的仆役垂手侍立,如同泥塑木雕,毫无生气。整座府邸,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死寂之中。
沈疏萤在搀扶下跨出轿门,红盖头隔绝了视线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、混杂着怜悯、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目光。她脚步虚浮,身体微微颤抖,将一个骤然踏入龙潭虎穴、被家族抛弃的可怜庶女演得入木三分。宽大的嫁衣袖袍下,那包“醉梦散”如同冰冷的毒蛇,紧贴着她的手腕。
所谓的“大婚”,简陋得近乎羞辱。没有拜堂,没有宾客贺喜。她直接被引至一处偏僻的院落,院内陈设虽贵重,却积着一层薄灰,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荒凉。她被安置在冰冷的、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上,如同等待献祭的祭品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带着一种病态的虚浮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门被推开,一股更浓烈的药味混杂着清冽的沉水香涌入。
沈疏萤的心跳漏了一拍,盖头下的目光瞬间凝聚如冰针。
透过盖头下方狭窄的视野,她看到一双绣着暗金螭纹的黑靴停在了眼前。来人很高,身形却有些瘦削,带着久病之人的单薄。他没有立刻掀开盖头,只是站在那里,无形的压力如同寒冰,将房间里的空气都冻结了。
片刻令人窒息的死寂后,一只骨节分明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伸了过来,指尖带着凉意,猛地掀开了那刺目的红。
骤然的光线让沈疏萤不适地眯了眯眼,随即抬起一双蓄满惊惶泪水、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眸,怯生生地看向眼前的男人。
七皇子萧珩。
他的面容出乎意料的俊美,只是这份俊美被一种病态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阴郁所侵蚀。眼窝深陷,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,唯有一双眼睛,深邃如寒潭,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色,正带着一种冰冷而探究的审视,牢牢锁定了她。那眼神,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伪装的柔弱皮囊,直刺灵魂深处。
沈疏萤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如同风中落叶,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,带着绝望的凄美。她瑟缩着,想往后躲,却又不敢,只能无助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襟,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。
“怕了?”萧珩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气弱,却字字如冰珠砸落,“怕就对了。进了这道门,生死由命。”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,眼神在她脸上逡巡,似乎在欣赏她的恐惧。
“殿……殿下……”沈疏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浓重的哭腔,“妾身……妾身……”她似乎恐惧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,只是拼命摇头,泪如雨下。
萧珩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厌烦,似乎对这种纯粹的、毫无价值的恐惧失去了兴趣。他不再看她,转身走到桌边,那里早已摆好两杯合卺酒。酒液在烛光下呈现出琥珀色,散发着醇厚的香气。
“过来。”他命令道,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。
沈疏萤像是被吓破了胆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下来,踉跄着走到桌边,每一步都带着惊惧的颤抖。她低垂着头,不敢再看萧珩。
“喝了它。”萧珩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,自己则拿起了另一杯。他的目光并未落在酒上,而是依旧审视着她,仿佛在等待她崩溃的瞬间。
沈疏萤颤巍巍地伸出手,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金杯。就在她双手捧起酒杯,似乎因恐惧而重心不稳,身体微微前倾的刹那——
宽大的嫁衣袖袍极其自然地拂过萧珩放在桌边的那杯酒的上方。
动作快如闪电,又轻如鸿毛。
一点细微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粉末,如同被风吹落的尘埃,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那杯琥珀色的酒液中,瞬间消失无踪。
“醉梦散”,入酒即化,无色无味。
“殿……殿下……”沈疏萤捧着酒杯,泪眼婆娑地看着萧珩,仿佛在乞求最后的怜悯。
萧珩眼中最后一丝探究似乎也熄灭了,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漠然。他不再看她,仰头,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。喉结滚动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。
沈疏萤看着他饮尽毒酒,心中一片冰封的平静。她也仰头,喝下了自己那杯。酒液辛辣,一路烧灼到胃里,却远不及她心头恨火的万分之一。
新婚“夜”在死寂中流逝。萧珩并未留宿,饮完合卺酒便冷漠地离去,只留下沈疏萤一人对着跳跃的红烛,如同守着一座华丽的坟。
三日。
整整三日,七皇子府如同一潭死水。沈疏萤被困在偏院,如同隐形人。但府中的气氛,却一日比一日压抑。仆役们的脚步更轻,面色更白,空气中弥漫的药味越来越浓,那股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,也似乎越来越重。
第三日深夜。
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,如同鬼爪,猛地撕裂了皇子府死寂的夜幕!
“殿下!殿下——!来人啊!殿下不好了——!”
紧接着,是兵荒马乱的脚步声、哭喊声、器物打翻的碎裂声!整座府邸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,瞬间炸开了锅!
沈疏萤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。来了。
她迅速起身,披上外衣,脸上瞬间切换上惊慌失措、六神无主的表情,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。
主院灯火通明,亮如白昼。太医、仆役跪了一地,人人面如死灰。卧房内,隐隐传来太医绝望的宣告:“……殿下……薨了!”
“七皇子殿下……暴毙了!”
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,瞬间飞出了阴森的皇子府。天还未亮透,两辆马车便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“哀戚”,停在了府门前。
陆明贞一身素服,眼圈红肿,被沈明珠搀扶着,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痛欲绝。“我的儿啊!疏萤!疏萤你在哪里?娘的心肝啊……你怎么这么命苦啊!”声音凄切,响彻庭院,引来无数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。
沈明珠更是哭得梨花带雨,扑到被丫鬟“搀扶”着、摇摇欲坠的沈疏萤面前,一把抓住她的手臂,声音带着颤抖的关切和一丝难以掩饰的、居高临下的怜悯:“姐姐!姐姐你还好吗?天啊……怎么会这样?七皇子殿下他……姐姐,你千万要节哀,保重身子啊!都是妹妹不好,都是妹妹连累了你……”她一边说,一边暗中狠狠掐着沈疏萤的手臂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,眼底深处是压不住的狂喜和恶毒。
她另一只手从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上,拿起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,强行塞到沈疏萤冰凉的手中,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“关怀”:“姐姐,喝口热茶定定神吧……人死不能复生,你……你可要想开些……”那茶盏凑近的瞬间,一股极其细微的、被花香掩盖的杏仁苦味,钻入了沈疏萤的鼻尖。
鸠毒!
沈明珠!她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,在皇子府刚刚宣布七皇子“暴毙”的当口,就迫不及待地要送自己上路!好彻底坐实她“克夫”的命格,永绝后患!其心之毒,令人发指!
所有的伪装,所有的忍耐,在这一刻被这杯递到眼前的毒茶彻底点燃!
沈疏萤猛地抬头!
方才还如同被抽去魂魄、只剩惊惶绝望的柔弱女子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那双眼睛里,所有的泪水蒸发殆尽,只剩下冰封万里的寒潭,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!那目光锐利如淬血的刀锋,狠狠刺向沈明珠!
陆明贞和沈明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、如同恶鬼般的眼神吓得心头剧震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。
就在沈明珠惊愕的目光中,沈疏萤手腕猛地一扬!
“啪嚓——!”
那盏滚烫的、淬着剧毒的“安神茶”,被狠狠摔碎在沈明珠脚边的青石板上!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飞溅,烫得沈明珠尖叫着跳开!
死寂!
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!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一身素服、却骤然爆发出骇人气势的新寡。
沈疏萤一步上前,逼近吓得花容失色的沈明珠,声音不高,却如同九幽寒冰,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彻骨的恨意:
“节哀?想开些?”
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比冰更冷的笑,目光死死钉在沈明珠瞬间惨白的脸上:
“妹妹既口口声声说姐姐命硬,能扛得住七皇子的煞气……那么,不如姐姐也来试试妹妹的命,究竟有多硬?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,带着一种撕破一切的狠厉:
“不如——你亲自尝尝这鸠酒的滋味?看看是你的命硬,还是这杯毒药更硬?!”
“鸠酒?!”“毒药?!”人群瞬间哗然!无数道震惊、怀疑、恐惧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沈明珠和陆明贞!
沈明珠如遭雷击,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,尖叫道:“你!你血口喷人!你疯了!”
陆明贞也反应过来,色厉内荏地扑上来:“沈疏萤!你克死了殿下,失心疯了不成!竟敢污蔑明珠!快来人,把她……”
“污蔑?”沈疏萤猛地打断她,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嘲讽,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沈明珠,抛出了那酝酿已久、足以将沈家彻底炸碎的惊天秘闻:
“沈明珠!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置我于死地,是怕什么?!”
她一字一顿,声音如同惊雷,炸响在死寂的庭院上空:
“是怕滴血验亲那日,你这只冒牌凤凰的身份——被当众拆穿吗?!”
“轰——!”
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,整个场面彻底炸开了锅!
“滴血验亲?”“假凤凰?”“沈明珠是假的?”窃窃私语瞬间变成了惊涛骇浪般的议论和难以置信的惊呼!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,死死聚焦在瞬间面无人色的沈明珠和脸色铁青、摇摇欲坠的陆明贞身上!
沈疏萤的话,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,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沈家最肮脏、最不可告人的秘密!整个皇子府,乃至随后闻讯赶来的沈父沈崇山,都被这平地惊雷炸得魂飞魄散!
为了平息这足以让沈家万劫不复的流言,更为了安抚暴毙的七皇子背后可能残留的势力(无人知晓萧珩的“死”是计),震怒又恐慌的沈崇山,在巨大的压力下,不得不当众下令:滴血验亲!
地点就设在沈府正堂。气氛凝重得如同灵堂。沈崇山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,陆明贞强作镇定地陪在一旁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眼神怨毒地盯着站在堂下、一身素服却脊背挺直的沈疏萤。沈明珠则被两个粗壮的婆子“搀扶”着,面如金纸,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两碗清澈的泉水被端了上来,放在堂中长案上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沈崇山率先割破手指,将血滴入两个碗中。接着,沈明珠被强拉着,哆哆嗦嗦地刺破指尖,一滴血落入其中一个碗里。
轮到沈疏萤。她平静地走上前,拿起银针。就在指尖即将被刺破的瞬间,她仿佛因紧张而脚下不稳,身体微微一晃,手肘“不经意”地撞到了站在长案旁、死死盯着碗中情况的陆明贞!
“啊!”陆明贞猝不及防,被撞得一个趔趄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混乱刹那!
沈疏萤隐藏在袖中的、涂满了特殊药水(白矾水)的细长指甲,如同毒蛇的信子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,在陆明贞扶住桌沿稳住身体的手背上,极其轻微地、如同被蚊子叮咬般一划而过!
一丝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破口出现,一滴血珠迅速渗出,又被陆明贞的衣袖蹭掉,无人察觉。
沈疏萤稳住身体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惊惶,迅速刺破自己的指尖,将血滴入另一个碗中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两碗水。
只见左边一碗(沈崇山与沈明珠的血),两滴血珠在水中缓缓靠近,最终——融合在了一起!
而右边一碗(沈崇山与沈疏萤的血),两滴血却如同仇敌,泾渭分明,无论如何晃动,都固执地不肯相融!
“融了!大**的血和老爷的融了!”支持沈明珠的仆役立刻喊道。
“没融!二**的……没融!”另一碗的结果也显而易见。
陆明贞紧绷的神经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骤然松弛,几乎要瘫软下去,随即涌上狂喜!成了!她强压住上扬的嘴角,脸上瞬间布满了被污蔑的愤怒和痛心,指着沈疏萤尖声道:“老爷!您看到了!血融于水!明珠是您的亲生骨肉!这**!这克死殿下的丧门星!她才是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!她构陷嫡母嫡姐,其心可诛啊!快把她……”
沈崇山看着那两碗截然不同的水,脸色变幻不定,看向沈疏萤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冰冷的厌恶。
堂下众人看向沈疏萤的目光,也瞬间充满了鄙夷和唾弃。完了,这二**不仅克夫,还是个妄图混淆血脉、构陷嫡母嫡姐的毒妇!
就在陆明贞的控诉达到最**,沈崇山的眼神彻底冰封,所有人都以为沈疏萤完了的时候——
一直沉默的沈疏萤,突然动了!
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或绝望,反而露出一个冰冷刺骨、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。她猛地抓起长案上用来割血的锋利小刀,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另一根手指上狠狠一划!
鲜血瞬间涌出!
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她将自己的血,用力滴入了左边那碗——原本显示沈崇山与沈明珠“血融”的碗中!
殷红的血珠落入碗中,迅速下沉。
然后,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,那滴新鲜的血珠,竟毫无阻碍地、迅速地与碗中原本融合在一起的血——融为了一体!
死寂!绝对的死寂!
空气仿佛凝固了!陆明贞脸上的狂喜和控诉瞬间僵死,化为一片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!沈明珠更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,瘫软在地,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。
还没等众人从这个惊骇的结果中回过神来,沈疏萤如同鬼魅般一步跨到陆明贞面前,在对方惊恐欲绝的目光中,一把狠狠攥住了她刚才被指甲划破、此刻还隐隐作痛的手腕!力道之大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!
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!”陆明贞尖声嘶叫,拼命挣扎。
沈疏萤充耳不闻,将她那只手粗暴地拖到右边那碗血水上方——那碗显示沈崇山与沈疏萤“血不融”的碗!她用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,狠狠挤压陆明贞手背上那个微小的伤口!
一滴属于陆明贞的鲜血,被硬生生挤出,滴落碗中!
所有人的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,死死钉在那碗水里。
只见那滴属于陆明贞的血,落入水中后,竟也毫无阻碍地、迅速地与碗中原本属于沈疏萤、并与沈崇山“不融”的血—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!
整个沈府正堂,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。落针可闻。
唯有沈疏萤冰冷彻骨、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声音,清晰地、一字一句地响起,砸碎了这片死寂,也砸碎了沈家最后一块遮羞布:
“母亲的血,怎会与‘真千金’沈明珠相融?”
“又怎会与我这‘假货’沈疏萤的血——也相融了?”
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,扫过面无人色的陆明贞,扫过瘫软如泥的沈明珠,最后定格在浑身剧烈颤抖、如同瞬间老了十岁的沈崇山脸上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雷霆万钧之力:
“真相只有一个!”
“沈明珠——才是你陆明贞的亲女!”
“当年——是你陆明贞,偷龙转凤!将你这卑贱婢女所出的女儿,换走了真正的沈家嫡女!”
“不——!你胡说!胡说!!”陆明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,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叫,疯狂地挣扎起来,双目赤红,状若疯魔。“老爷!老爷她是疯子!她污蔑我!是她搞的鬼!是她……”
沈崇山浑身剧震,死死盯着那两碗血水,又猛地看向陆明贞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,再看看地上瘫软失禁、眼神涣散的沈明珠,一个可怕的、被刻意掩盖了十六年的真相,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,喉头涌上一股腥甜!
整个沈府,彻底天翻地覆!哭喊声、尖叫声、呵斥声、打砸声响成一片!奴仆们惊惶失措,主子们乱作一团。陆明贞被几个反应过来的粗使婆子死死按住,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,发髻散乱,状如疯妇。
沈疏萤静静地站在风暴的中心,素衣胜雪,冷眼旁观着这由她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。前世沉塘的冰冷绝望,此刻尽数化为复仇的冰焰,在她眼底无声燃烧。
然而,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喧嚣之中。
她敏锐地感觉到一道目光。
一道极其冷静、极其幽深、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浓浓探究的目光,如同实质般穿透混乱的人群,牢牢地锁定了她。
沈疏萤心头猛地一跳,霍然转头,循着那道目光望去——
只见正堂最偏僻的角落阴影里,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,不知何时悄然伫立。
那人面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,但那双深邃的眼眸,却锐利如寒星,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光芒,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