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人皆道。想看最令人面红耳热的闺房之趣。当去镇北侯府的摘星楼前学。
谢侯爷最爱倚着那雕花琉璃窗。和养在顶楼的心尖宠缠绵。我是侯府王妃。谢渊,我的夫君,
曾为我立下誓言:此生再不纳妾。他做到了,只养舞姬。他说一生爱我,给我王妃的尊荣。
我跪在摘星楼守卫前:“求求你们,让我进去……我女儿在上面!
”我跪在谢侯爷的新宠前:“让我给女儿收尸!”1谢渊推门进来,唇边带着未散的得意。
他解下玄狐大氅,随手朝我递来。我没动,只愣愣坐在冰冷的床沿。他终于抬眼正视我,
眉头拧起:“玉儿,本侯不喜你这般善妒的模样。”我微微一怔,
神思还陷在白天那声闷响里。见我不语,他语气更沉:“连岳丈大人都说,
男子妻妾成群实属寻常。”“你何时才能明理?”“本侯予你锦衣玉食,王妃尊荣,
你当知足!”“这般不知进退,只会逼我疏远于你。”他沐浴完毕,带着湿气的身躯挨近。
我猛地侧身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谢渊愕然,脸上浮起薄怒:“还在同我置气?”成婚五载,
我从未推拒过他。甚至喜欢他将我抵在冰凉窗格上。我哭哑了嗓子,他亦索取无度。
仿佛那炽热的体温和凶猛的冲撞,才能证明他尚存一丝爱意。如今,我的身体和心,
都像一口枯井。我推开了他。旖旎散尽,只剩下男人压抑的怒火。
“未教好女儿本就是你之过!”“下人说她贪玩走失,本侯未曾责备过你。”“再这样,
我就不派人去找铃铃,任她让野狗叼了去!”太阳穴突突狂跳。我抬眼,死死盯住他,
眼眶通红:“铃铃死了!赵欢欢害死了她!”“我找不到她的尸体!
”“他们不让我给她收尸,你还这样咒她!”谢渊愣住一瞬,旋即冷笑:“我说你闹什么呢,
孩子是被你藏起来了吧?”“玉儿,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手段争宠。”“欢欢温柔善良,
怎么可能害铃铃!”他俯视着我。“欢欢除却没有名分,哪点不如你?”“她琴棋书画皆通,
青春貌美。”“席间能替本侯周旋挡酒,床笫之间更知如何取悦!”他顿了顿,
像是要给我最后一击:“不妨告知你,欢欢已有身孕。”“等她生出孩子,就记在你名下!
”“我答应你永不纳妾,却不能让欢欢的孩子连个名分都没有!”说完,他摔门而去。
我知道,他又去了那座温柔乡。窗外,摘星楼的灯火刺得眼睛生疼。白天,
那只纸鸢飞得又高又远。铃铃小小的身影在摘星楼顶的栏杆边晃动。她踮着脚,
用力扯着线轴,咯咯的笑声被风吹散。我看得心惊肉跳。赵欢欢和几个新得宠的美人围着她。
目光黏在她身上,带着隐秘的兴奋。“再放高些,小**,再高些才好看呢!
”一个美人娇声怂恿。铃铃更用力地踮脚。“哎呀,线要缠住了!”赵欢欢忽然惊呼,
声音拔高。“快,把线剪短些就好了!”旁边早有侍女递上一把金剪。铃铃不疑有他,
接过剪子就朝那绷紧的风筝线剪去。咔嚓!“我的风筝!”铃铃失声尖叫,猛地翻出栏杆!
然后,是一声沉重的闷响,从地面传来。“铃铃——!!!”我扑过去,
只来得及看到石板地上洇开的红。我抱起女儿,小小的身体软软的。怎么喊,
那双漂亮的眼睛都再也不会睁开了。赵欢欢使了个眼色。两个粗壮的仆妇立刻上前。
硬生生从我怀里夺走了铃铃的尸身。“还给我!把我女儿还给我!”我死死抱住铃铃,
嘶吼着。“求求你,赵欢欢!把我女儿还给我!”我跪在地上,疯狂磕头,额角很快见了血。
赵欢欢用手帕掩着口鼻:“姐姐,妾身只是心疼侯爷,不想他经历这丧子之痛。
”“玲玲福薄命短,也是姐姐你没教好。”“怎么能让她来摘星楼放风筝呢?
”“您与玲玲于府务帮衬不得,人情往来又处处掣肘。”“您不疼惜侯爷,
妾身心疼得紧……”赵欢欢正得宠。我一个不受侯爷待见的王妃。
竟连亲生女儿的尸身都要不回来。2我在冰冷的房间里枯坐。窗外的日头升起又落下。
不知几个日夜。外面突然喧闹起来。焰火撕裂夜空,漫天华彩。我的夫君,站在摘星楼顶。
拥着赵欢欢轻吻,宛如一对璧人。五年前,我刚生下女儿,才知道他本性风流。
他借口公务繁忙。生辰节庆,皆是管事备好礼物呈上。十九次落红请脉,谢渊未曾伴过一次。
纵是我小产那日,痛得死去活来,也寻不到他踪影。后来才知,
那日他正拥着新得的双生舞姬,醉卧温柔乡。我肝肠寸断,
只换来他强抑不耐的训导:“本侯以为你早该明白。”“你温婉知礼,善侍尊长,
方是理想的世子妃。”“若再如此不识大体,本侯当重思此姻缘是否合宜。”彼时的我,
如坠寒潭。日日神思凝滞,口不能言,泪亦干涸。曾记得谢渊求娶那日,
他欢喜得如同莽撞少年。捧着我的脸:“得娶玉儿,谢渊此生无憾。此心此身,唯卿一人。
”不过五载春秋,谢渊倏然沉稳,亦变得薄凉。“多为铃铃想想,你莫非真想为她寻个后娘?
”那一刻,我几乎窒息。原来我捧出的真心,贱若尘土。我们的姻缘,
不过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。此后我便懂事了。谢渊外头的风流债,我佯作不知。恨过他,
亦想过和离。可瞧着襁褓中女儿那皱巴巴的小脸,我忍下了。我幼时失怙,
不忍铃铃亦尝此苦楚。可我万万没想到,忍来的,是她的命丧黄泉。
一个侍卫靠近:“想知道你女儿的尸体在哪?去摘星楼顶找赵欢欢。”顾不得仪态,
我赤着脚,一路狂奔。摘星楼顶,丝竹管弦夹杂着放浪的笑语扑面而来。
谢渊竟在宴请京中贵胄,为赵欢欢庆生。她身着绣有谢氏家徽的云锦华服,
俨然已是侯府女主。我鬓发散乱,素衣赤足的模样,引得席间一片窃笑。我却不觉难堪,
只瞧着眼前这浮华景象。为曾经偷偷垂泪的女儿感到不值。谢渊从未给铃铃办过一次生辰宴。
纵是她初学步,初唤“爹爹”……谢渊皆不在场。今日,他却为一个外室,这般兴师动众。
我的铃铃,在他心里,究竟算什么?谢渊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。他并未动怒,
眸底反而闪过一丝惊人的亮光。似欣喜我终于妒火中烧,忍不住来寻他。
他大概在等着我下一刻扑入他怀中。泣诉“我认输”、“离不得你”。
他甚至微微张开了双臂。准备接住曾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李诗玉。可惜,
注定要让他失望了。我径直绕过他,走到赵欢欢面前。“铃铃的尸体在哪里?
”赵欢欢迅速掩去眼底的嫉恨,巧笑嫣然:“姐姐,铃铃前几日在女学总与人厮打。
”“妹妹正代您向诸位夫人赔礼呢。”周遭的贵妇立刻七嘴八舌:“柳姑娘年轻温婉,
又怀了麟儿,真有王妃之风范!”“是啊,谢铃铃那野丫头,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,
是该管教。”“亲娘不管,后娘受累……”谢渊的脸色阴沉下来。
大约是嫌我和女儿丢尽了他镇北侯的脸面。可我不在乎了。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。
我猛地伸手,一把攥住了赵欢欢的衣襟!正欲厉声质问,目光却骤然钉在她颈间。
那里挂着一串赤金嵌红宝璎珞。那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物什。娘亲去世后,
它便随嫁妆入了侯府库房。竟然被谢渊送给了赵欢欢。我浑身剧颤,瞳孔骤缩。
赵欢欢盯着我,眼底藏着兴奋与快意。声线只我能听见:“姐姐,你倒真是知恩图报啊。
”“我娘替你娘照顾爹爹多年。”“你也替我提前教导夫君。”“妹妹为表感谢,
让你的小贱种……去接受天葬了。”那个让我娘郁郁而终的外室。赵欢欢竟是她的女儿。
最后入了我的府邸。还害死了我的女儿,让她不得全尸!3待我回神,
双手死死掐住了赵欢欢的脖子!“呃……”赵欢欢猝不及防,脸瞬间涨红。“玉儿!
”谢渊急步上前阻拦,满面错愕。赵欢欢捂住腹部哀嚎:“世子爷……妾身腹痛,救救孩子。
”谢渊的目光立刻钉在赵欢欢的腹部,俯身就要搀扶。“滚开!”我拍开他的手。
揪着赵欢欢的衣领将她拎起,“我女儿在哪里!说!”我的连连失态让谢渊颜面扫地。
“李诗玉!你冷静些!”他厉声呵斥。“瞧瞧你如今模样,披头散发,赤足撒泼,
哪有半分王妃的体统!”体统?何谓体统?一个娘亲被害死,
女儿惨死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妇人。还要什么体统?他不问一贯温婉的我何以癫狂至此,
只会居高临下地训导我。耻于我的失仪,更漠视我所在乎的一切。我竟笑出声,
眼泪决堤涌出。谢渊一怔,下意识抬手,似乎想抚我的面颊。我猛地避开。
“姐姐有气冲我来!”赵欢欢趁机尖叫,声音凄楚。“莫再继续用孩子诓骗侯爷了。
”“若是让铃铃小小年纪便学坏,往后可如何是好……”谢渊眼中那点迟疑迅速褪去。
我泣血:“铃铃死了,她死了!”“我只是想找到她的尸体,让她入土为安!
”谢渊的嘴唇动了动。赵欢欢却无奈轻叹,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:“姐姐,
玲玲可是王爷的亲生骨肉,侯府的**。”“又怎么会莫名死掉呢?
您这样说……让侯爷多伤心啊。”周围的贵妇们纷纷露出鄙夷,
议论声更大了:“亲娘尚不及后娘会教养……”“怕不是自己没看好孩子,
反倒来攀咬……”“疯妇模样,难怪侯爷……”男人们则投来同情又轻蔑的目光。
仿佛在说堂堂镇北侯怎会娶了这等泼妇。谢渊的面色彻底冰寒,最后一点耐心耗尽。“诗玉,
你忘了?摘星楼是为护你们母女而建!”“铃铃绝无可能出事。”“你毁了欢欢的生辰宴,
给她赔罪!”谢渊的呵斥、宾客的讥嘲、赵欢欢做作的啜泣……于我耳畔渐渐模糊、远去。
少时冬日,破旧书院。他蜷在角落抄书,墨冻住了。我掏出怀里暖着的小陶罐,塞给他。
罐壁温热,他指尖冰凉。碰到我的手,猛地缩回。“玉儿……”他声音低哑。“你的手,
真暖。”后来,他手暖了。裹住我的手,在粗糙的草纸上。一笔一划,
刻得深:“愿为卿筑摘星楼,揽尽星河共白头。”摘星楼共白头。誓言成了笑话。
摘星楼成了他与新欢缠绵的情趣之地。天葬……天葬……秃鹫!
只有兽园养着供勋贵猎奇的秃鹫!我不顾一切地冲向楼梯!
身后传来他暴怒的吼声:“李诗玉!铃铃撒谎成性皆是你纵容之过!”“你不赔罪,
本侯便让赵欢欢将铃铃接回亲自教养!教成京中第一贵女!”“你还要执拗到何时!
”只言片语,狠狠扎进心里。好一个撒谎成性。铃铃三岁时,想学爹爹写字。
墨汁不小心滴在爹爹的字帖上。她慌了,跑出去,拉住谢渊的衣角。声音发颤:“爹爹!
字帖吹掉地上了,弄脏了!”谢渊皱眉:“滚开!一点小事,聒噪!”铃铃四岁时。
偷偷绞了条冰冷的帕子。敷在自己额头上。又把小脸拍得通红。她对奶娘说:“告诉爹爹,
我病了,想他来看看我。”门被粗暴地踹开,谢渊站在门口。他探手一摸,额头冰凉。
脸色瞬间沉下:“哪学来的下作手段”铃铃五岁时。看见油头粉面的张管事,
从爹爹书房出来。怀里似乎揣着东西。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找到正在练剑的谢渊。
“爹爹!铃铃看见张管事,摸您的玉佩!真的!他……”“住口!”谢渊突然厉声打断。
“闺阁女儿,搬弄是非!”“再嚼舌根,家法抽烂你的嘴!
”铃铃后来再也没有主动找过爹爹。我想,她小小的心里,大概再也不需要那个爹爹了。
不知为何,看着李诗玉决绝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。谢渊心头猛地一悸,空落落的疼。
“世子爷……妾身肚子好痛啊……”赵欢欢凄楚的哀唤将他拉回。谢渊瞥了眼她小腹,
压下那阵莫名的心慌。他抱着赵欢欢下楼,登上快马,直奔府医处。路过兽园高大的围栏时,
谢渊无意中回望了一眼。只那一眼,却几乎令他当场疯魔,魂飞魄散……4我在兽园最深处,
找到了我的铃铃。浓重的血腥气和腐臭味。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、俯冲、腾起。
小小的身体躺在肮脏的泥地上。那张总是对我撒娇卖乖的漂亮脸蛋。早已被啄食得面目全非。
那像盛着星子的大眼睛。如今只剩两个黢黑的窟窿。曾经软乎**的身子。此刻僵硬青紫,
布满可怖的伤口。“铃铃……”我的声音哑得不成调。我冲进去,挥开扑上来的秃鹫。
把她的小身体抱离那片地狱。秃鹫的嘴真尖利啊。在铃铃身上留下了那么多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