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离开那天,我松了口气。七年的恨,终于到头了。直到我看见她记账本:“80万手术费,
卖身三年已付清。但他妈妈后续护理费,还得继续赚。”最后一笔日期,是她离开前一周。
1灵堂里的菊花香,熏得人头疼。我站在最角落,看着最后几个亲戚对着照片鞠躬。
黑白照里的林晚在笑,还是七年前大学刚毕业时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。
摄影师把她眼角那颗小痣修掉了,这让我有点生气——那是她脸上我最熟悉的地方。“陈序,
节哀。”表姨走过来拍拍我的肩,眼睛红红的,“晚晚是个好孩子,
就是命太苦了……”我点点头,没说话。说什么呢?说我知道?
说我这七年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——她嫁给了别人,活得风光无限,然后得病死了。
我和她之间,从七年前她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出租屋那天起,
就只剩下这点可笑的关系了:法律上的夫妻,实际上的陌生人。人都走光了。
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花圈,塑料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。我走到遗像前,
盯着那张过分完美的脸。“陈先生,这个……”一个年轻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纸箱,
“这是林女士的遗物,医院转交过来的。还有些宾客留下的挽联。”我接过箱子,很轻。
打开一看,里面只有几本书、一个旧手机,
还有一个小相框——是我俩大学时在操场拍的拍立得,照片已经发黄了,她居然还留着这个。
手机响了,是我妈。“小序……”她的声音在发抖,“葬礼结束了吗?”“刚结束。
”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,我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。要下雨了。“妈,
你别太难过了。”我说这话时,语气平静得自己都觉得陌生,“都过去了。”“过去了?
怎么过得去……”我妈哭得更厉害了,“晚晚走之前,还打电话问我,
你胃疼的老毛病好点没有……这孩子,自己都那样了,
还惦记着你……”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。“她心里太苦了,
真的太苦了……”我妈重复着这句话,像是自言自语,“是我们家对不起她,
是我们……”“妈。”我打断她,“你累了,早点休息。我晚点回去看你。”挂掉电话,
我盯着窗外看了很久。我妈老了,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了。对不起她?我们家哪对不起她了?
七年前是她嫌我穷,嫌我没出息,在我妈出车祸躺在ICU、我最需要她的时候,
转身就嫁给了追她半年的富二代周屿。对不起?该说对不起的人,从来都不是我们。
抱着纸箱回到车上时,雨真的下起来了。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挡风玻璃上,我把暖气开到最大,
但还是觉得冷。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。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。房子是两年前买的,
三室两厅,装修得简洁现代。设计师夸我品味好,我说我只是不喜欢东西太多。其实是因为,
这房子从一开始,就不是为两个人准备的。我把纸箱扔在客厅地上,先去洗了个澡。
热水冲在皮肤上,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镜面。我抹开镜子,
看着里面那张三十岁男人的脸——眼下有乌青,胡子两天没刮,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。
林晚以前总说,我笑起来好看。她说我一笑,左边脸上有个很浅的酒窝。
我有多久没真正笑过了?擦干头发出来,我开了瓶威士忌。坐在落地窗前,看着城市夜景,
一杯接一杯地喝。酒精烧着喉咙,但那股冷意还是散不掉。最后我起身,走到储物间,
拖出了另一个纸箱——那是上周从她公寓收拾回来的东西。我本来想直接扔了。
但鬼使神差地,我还是把它带了回来。纸箱里东西不多:几件衣服,一些化妆品,
几本设计类的专业书。都是她离婚后自己买的。她和周屿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,
听说离婚时她几乎净身出户,只要了现在住的那套小公寓。我蹲在地上,一件件翻看。
动作很粗暴,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。翻到底部时,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。
是个生锈的铁皮盒子。巴掌大小,上面印着已经褪色的卡通图案。
我认得这个盒子——这是她大学时用来装杂物的,
意儿:电影票根、游乐园门票、我写给她的傻了吧唧的情书……我用力掰开已经锈住的盒盖。
铁锈渣子掉在腿上。盒子里没有电影票,也没有情书。只有一封信。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信封,
已经泛黄了。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:“致陈序。若你看到此信,我应已离开。
请在你觉得可以的时候打开。”我的手停在半空中。什么意思?她早就预料到我会看到这个?
还是说,这封信本来就是要给我的?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,雷声从远处滚过来。
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,昏暗的光线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我捏着那封信,突然觉得它很烫手。
该打开吗?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:别看了。七年前她就跟你没关系了,现在她死了,
更没必要看什么遗言。另一个声音却在冷笑:看看呗,
看看这位周太太临死前还想跟你说什么。是不是要炫耀她这七年过得有多好?我撕开了信封。
信纸是那种带暗纹的稿纸,只有一张。字迹一开始很工整,越到后面越潦草。
“陈序: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请先相信,我从未爱过你。是的,我嫁给你,
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。”我的呼吸停了一拍。“七年前你妈妈出车祸,
需要八十万手术费的时候,你抱着我哭,说你这辈子完了。我说我会想办法,
你抓着我的手说,晚晚,我只有你了。”“然后我去找了周屿。我跟他签了协议,
我嫁给他三年,他负责你妈妈全部的医疗费用,并且动用他家的资源请最好的医生。
”“婚礼前一天,我去医院看了阿姨。她睡着,鼻子里插着管子。我摸她的手,很凉。
我在病房外站了两个小时,然后对自己说:林晚,就这样吧。”字迹从这里开始变得混乱,
笔画歪斜,像是手在发抖。“我知道你会恨我。我就是要你恨我。你只有恨我,
才会拼命活出个样子来,才不会觉得亏欠我。你妈妈才能安心接受治疗,
不会觉得那是用儿子的幸福换来的。”“这三年,
我每个月都会匿名往你妈妈的康复账户打钱。不多,但够用。周屿家的人脉,
我也偷偷用了几次,在你找工作、接项目的时候。别谢我,这都是交易的一部分。
”信纸的下半部分,有大片模糊的水渍。是眼泪吗?我的视线往下移,
最后几行字几乎认不出来,每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刻上去的:“……手术费是八十万,
我把自己卖了三年。”“陈序,好好活。”“忘了我。”“——林晚。
”信纸从我手指间滑落,飘到地板上。我坐着没动。真的,一动都动不了。
像是有人在我后脑勺狠狠敲了一闷棍,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。八十万手术费。卖了三年。
这几个词在脑子里疯狂旋转,撞来撞去。我想站起来,腿却软得像是被抽了骨头。
最后我是爬着够到手机的,手指抖得连解锁图案都划不对。接连几次的错误后,手机锁定了。
“靠!”我把手机砸在地上,屏幕瞬间碎裂。但我顾不上这个。我爬到座机旁边,
拨通了我妈的电话。等待音每响一声,我的心跳就加速一分。“喂?小序?”我妈接得很快。
“妈。”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,“七年前……你手术的钱,到底是哪来的?
”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。“妈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“告诉我!钱是哪来的!
”“……是、是保险公司赔的。”我妈的声音很小,小到几乎听不见,
“肇事司机买的保险……”“赔了多少?”“八、八十万……”我的手指死死抠着电话线,
指甲盖都白了。“妈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从喉咙里割出来,“你说实话,
那笔钱,真的是保险赔的吗?”漫长的沉默,长得我以为电话已经断了。
然后我听见了我妈的哭声。压抑的、破碎的、充满了七年愧疚的哭声。
“是晚晚……”她泣不成声,“是晚晚拿来的钱……她跪着求我,
千万别告诉你……她说要是告诉你,你就毁了……”“她说她嫁了个有钱人,
那家人愿意帮忙……”“她说她过得很好,
让我们别惦记……”“小序……妈妈对不起你……也对不起晚晚……我们欠她的,
这辈子都还不清了……”电话从手里滑落,听筒里还传来我妈断断续续的哭声。
我瘫坐在地上,背靠着沙发,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。七年。整整七年,
我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。我恨了她七年。我把她当成爱慕虚荣的背叛者,
把她当成我人生中最不堪的污点。我把所有的失败和痛苦都归结于她当年的离开,
然后用这种恨意当燃料,拼命往上爬。我成功了。我买了房,开了工作室,
成了别人眼里年轻有为的陈设计师。可现在有人告诉我,我脚下踩的每一级台阶,
都是她用身体、用婚姻、用三年自由换来的。窗外一道闪电劈过,瞬间把客厅照得惨白。
紧接着,炸雷响起。我低头看着地上那封信,看着那些被泪水晕开的字迹,
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我冲到卫生间,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干呕起来。什么都吐不出来,
只有酸水。抬起头时,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,还有通红的眼睛。
2那一整晚我都没睡。坐在客厅地板上,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。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针,
扎进眼睛里。看到后来,字迹都模糊了,但我已经能背下来了。“我从未爱过你。
”“我把自己卖了三年。”“好好活。忘了我。”天快亮的时候,我爬起来,开始翻箱倒柜。
七年前的病历、缴费单、银行卡流水……所有能证明那段日子存在过的东西,我都找出来,
摊了满地。阳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,照在那些泛黄的纸张上。我跪在地上,一张张看。
找到了。我妈的手术记录,厚厚一沓。我直接翻到最后几页,看费用明细。
总金额:七十九万八千四百六十二元。付款方式一栏,写的是“对公转账”。
付款单位:瑞康医疗慈善基金会。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。
我抓起手机——昨晚摔碎的那部已经不能用了,我翻出以前淘汰的旧手机,充上电,开机。
然后打开浏览器,输入“瑞康医疗慈善基金会”。搜索结果跳出来。第一条就是官网。
点进去,简介写得很官方:致力于重大疾病救助的公益性组织。我找到联系方式,拨了电话。
“您好,瑞康基金会。”接电话的是个女声。“你好,我想查询一下七年前的一笔医疗资助。
”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,“患者叫李秀兰,手术是在市一院做的,金额八十万左右。
”“请问您是患者家属吗?”“我是她儿子。”“好的,请提供一下患者的身份证号码,
我们需要核实信息。”我报了我妈的身份证号,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。片刻后,
对方说:“陈先生,您查询的这笔资助涉及捐赠人隐私,我们无法向您透露详细信息。
”“我只是想知道,捐赠人是谁。”“抱歉,这是保密信息。”“那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,
捐赠人是不是姓周?或者,跟周氏集团有没有关系?”电话那头沉默了。“陈先生,
”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谨慎,“我真的不能透露。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……”“等等!
”我急声道,“那笔钱对我很重要,关系到……关系到一个人的清白。求你了,
哪怕给我一点提示。”长久的沉默。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咚咚咚地撞着胸口。“我只能说,
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那位捐赠人,不是您想的那个姓氏。”电话挂了。我握着手机,
呆坐在晨光里。不是周?那会是谁?林晚哪来的本事认识这种能随手捐八十万的人?等等。
我猛地站起来,冲进卧室,翻出了林晚的那个旧手机——就是昨晚从殡仪馆带回来的那个。
那是部老式诺基亚,屏幕很小,键盘都磨掉漆了。充上电,开机。通讯录里只有十几个号码,
短信收件箱几乎是空的。我一条条翻,大部分都是10086的提醒。
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,我看到了一条短信。发送时间:七年前,我妈手术成功后的第三天。
发送号码:一串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。内容只有一句话:“阿姨,祝您康复。
请永远别告诉陈序。林。”短信后面,跟着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。
我的手指停在那个“林”字上,久久没有动。是真的。那封信里的每一个字,都是真的。
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。电梯下到一楼,我几乎是跑着去地下车库的。上车,发动,
引擎发出低吼。我不知道我要去哪,但我知道我必须动起来,必须做点什么,否则我会疯掉。
车子驶上高架,早晨的车流已经开始拥堵。我握着方向盘,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后视镜里,我看见自己的眼睛——布满血丝,下面是深重的乌青。林晚。周屿。
这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反复碰撞。周屿的公司我知道。周氏集团总部,
市中心那栋最高的玻璃幕墙大楼。七年前林晚结婚那天,我在新闻上看到过他们婚礼的照片。
周屿穿着白色西装,挽着一身婚纱的林晚,两人在镜头前笑得很完美。
我当时把那张报纸撕得粉碎。现在我要去找他。前台**听说我要见周屿,
礼貌地问我有没有预约。我说没有,但请你告诉他,我是陈序,林晚的丈夫。
最后三个字说出口时,我自己都觉得可笑。我等了大概十分钟。这十分钟里,
我站在大堂巨大的水晶吊灯下,看着那些西装革履的人来来往往。
他们谈论着股价、项目、融资,每个人的表情都精明而疏离。这就是林晚生活了七年的世界。
“陈先生。”一个穿着套裙的女助理走过来,“周总请您上去。”电梯直达顶楼。门开时,
周屿就站在电梯口。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成熟。三十四五岁的样子,
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但脸色很差,眼下有和我一样的乌青,
眼睛里全是红血丝。我们隔着三步的距离对视。空气像是凝固了。然后他动了。毫无征兆地,
一拳砸在我脸上。我踉跄着退了两步,后背撞在电梯门上,发出闷响。嘴里瞬间尝到血腥味。
“这一拳,”周屿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我早就想给你了。”我抹了下嘴角,看着手上的血,
突然笑了:“就一拳?周总,你太客气了。”“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?”他上前一步,
揪住我的衣领。助理在旁边惊呼了一声,但不敢上前。“来啊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
“打死我,正好让我下去陪她。反正我这命,本来就是她换来的,对吧?
”周屿的表情扭曲了一下。他死死盯着我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几秒钟后,他松开了手。
“进来。”他转身走向办公室。我跟着他走进去。办公室大得离谱,整面墙都是落地窗,
城市景观一览无余。但我没心情看这些,我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——那里摆着一个相框,
照片里是林晚。是张生活照。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,穿着简单的白裙子,笑得很温柔。
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金色。“看什么看?”周屿把相框扣在桌上,“你不配看她。
”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:“她给我留了一封信,我看到了。”周屿正在倒酒的手顿了顿。
他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,一口喝掉大半,才开口:“所以呢?现在跑来表演深情了?陈序,
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感人,特痴情?”“我要知道全部。”我说,“那八十万,只是开始。
后面还有什么?”他冷笑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?”“凭你爱她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
“凭你到现在,办公桌上还放着她的照片。凭你这七年,从来没真正放下过她。
”周屿的表情僵住了。他盯着我,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——有恨,有不甘,
还有某种深藏的痛楚。“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?”他慢慢说,“我恨她到死都在护着你。
她求我别告诉你,她说你自尊心强,要是知道了真相,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。”“她错了。
”我的声音很平静,“我这七年,才是真正卡在那个坎里。”周屿又倒了杯酒,
这次喝得慢了些。落地窗外,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,像是又要下雨。“八十万手术费,
是定金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,“后续的康复、护理、药费,每个月都要钱。
还有你妈后来心脏搭桥那次,又是三十多万。”我握紧了拳头。“林晚跟我签的协议,
不只是结婚三年。”他继续道,“那三年里,她得为我家的海外项目工作。她英语好,
又是学设计的,能派上用场。那些钱,算是她的工资,预支来给你妈治病了。”原来如此。
不是施舍,不是馈赠。是她用工作换来的。“她为什么不告诉我……”我喃喃道。“告诉你?
”周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“告诉你,然后看你跪在我面前求我?
还是看你为了钱去卖血卖肾?陈序,她太了解你了。你宁可自己死,
也不会接受这种‘施舍’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更残忍的话:“在她心里,你的自尊,
比她的自由重要。”这句话像把刀子,精准地**我心口最软的地方。办公室里安静下来,
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声。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那上面还沾着刚才被打出的血。
“她最后……”我抬起头,“痛苦吗?”周屿没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窗前,背对着我,
肩膀微微塌下去。“她确诊的时候,是协议婚姻的第二年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
轻到我必须竖起耳朵才能听清,“早期。医生说治愈率很高。但她不肯治。”“为什么?
”周屿转过身,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疲惫:“她说,如果开始治疗,
她就成了一个需要长期照顾的病人。我们周家可能会觉得这笔交易亏了,
中断对你母亲的支持。她说她不能冒这个险。”我闭上眼睛。
“她还说……”周屿的声音有点抖,“她说她本来就是用自己换你母亲的平安。现在她病了,
就更得保证这个‘交换’是值得的。”“后来呢?”我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。
“后来她拖到晚期。”周屿走回办公桌,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U盘,扔到我面前,
“这是她留给你的。她去世前一个月给我的,说如果你有一天找来,就交给你。
”我盯着那个U盘,像是盯着一枚炸弹。“里面有什么?”“你自己看。”周屿坐下来,
揉了揉眉心,“看完之后,如果你还是个男人,就知道该做什么了。”我拿起U盘,
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。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我站起来,“她那三年……过得好吗?
”周屿看了我很久,然后笑了。那笑容又苦又涩,比哭还难看。“她在我身边,
心里装的全是你。”他说,“你说她过得好吗?”我没再说话,转身离开。电梯下行时,
我看着镜面墙壁里自己肿胀的半边脸,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下午。
林晚提着行李箱站在出租屋门口,我红着眼睛问她:“你是不是一定要走?”她说:“陈序,
我们就到这儿吧。”我当时以为,那是她对我说的最残忍的话。现在我才知道,最残忍的,
是她明明为我跳进了火坑,却还要笑着对我说:“我就到这儿了,你往前走,别回头。
”电梯门开了。我握紧手里的U盘,走进车库昏暗的灯光里。我知道,有些东西,一旦打开,
就再也回不去了。3我没回家。车开到江边,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。雨又开始下了,不大,
细细密密的,在车窗上织成一片水帘。我坐在驾驶座上,盯着手里那个U盘看了很久。黑色,
金属外壳,没有任何标记。轻得几乎没有重量,却又沉得像块铅。插上笔记本,
弹出一个文件夹,名字很简单:“给陈序”。双击点开。
里面有三个文件:一个Excel表格,一个命名为“照片”的文件夹,还有一个音频文件,
名字是“对不起”。我先点开了表格。是一份详细的电子账本。时间跨度从七年前开始,
一直到三个月前——她去世前一个月。
8,000元2020.06-2023.01每月护理费5,000元/月密密麻麻,
足足几百行。最下面的汇总金额:一百四十七万六千元。我的手开始发抖。不是因为数字,
而是因为这份账本的细致程度——每一笔都有日期、用途、金额,
甚至有些还备注了“阿姨今天气色不错”、“换了个护工,人很细心”。
她记得每一分钱的去向。记得我妈每一次病情的变化。记得这七年里,所有与我有关,
却又被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牵挂。我关掉表格,深呼吸。窗外有车驶过,
车灯的光扫过车内,一瞬间照亮了我的脸——惨白,僵硬,像个死人。点开“照片”文件夹。
里面是几百张图片。大多是截图,也有一些明显是**的照片。我一张张点开,
像是在进行一场缓慢的凌迟。第一张:我大学毕业那天的朋友圈截图。我穿着学士服,
笑得很傻。她在下面评论:“恭喜毕业!”——这是她的账号,我认得。
但我从来没看到过这条评论。现在我才想起来,她跟我分手后,
我就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。第二张:我第一份工作的工牌照片。
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,照片上的我头发剪得很短,眼神里还带着刚出校园的青涩。
第三张:我熬夜画图时,朋友拍的照片。照片里我趴在桌上睡着了,旁边堆满了咖啡罐。
图片文件名是:“2018.04.15又熬夜,胃会不会疼”。
第四张、第五张、第六张……我工作室挂牌那天的新闻截图。我第一次中标项目时,
公司公众号发的推文。我生病发烧,同事在朋友圈调侃我“工作狂”的截图。
甚至还有一张——是我两年前买这套房子时,在售楼部签合同的背影。照片拍得很模糊,
像是在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拉的。文件名:“2021.11.03他有家了。
”我一张张翻下去,手抖得越来越厉害。七年。整整七年,我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,
每一次微不足道的日常,都被她以这种方式,偷偷记录着。她像个幽灵,活在我的生活边缘。
看得见,却碰不到。记得住,却说不出。文件夹最后,有一个子文件夹,
名字是一串星号“******”。点开,需要密码。
密码提示:“你答应带我去的第一个地方。”我盯着这行字,脑子一片空白。第一个地方?
我们第一次约会去哪了?电影院?不对,那是第二次。第一次是……是学校后门的小吃街?
也不对,那是平时常去的。我闭上眼睛,拼命回想。七年了,很多细节都模糊了。
但那个画面突然跳出来——大二那年春天,她刚答应做我女朋友。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,
第二天一早就跑去她宿舍楼下等。“我们去哪?”她笑着问我,眼睛弯成月牙。
我说:“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。”然后我们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公交车,
去了城市另一头的一个老街区。那里有家很小的电影院,还在放胶片电影。
那天放映的是《泰坦尼克号》,老掉牙的片子,但我们都看哭了。散场后,
我们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坐到天黑。她靠在我肩上,说:“陈序,
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儿看一次电影,好不好?”我说:“好。”但第二年,
那家电影院就拆了。我们再也没有去过。我睁开眼,
手指在键盘上敲下:“老城区红星电影院”。错误。不对吗?
我又试了“红星电影院”、“老电影院”,都不对。还有什么?那天我们还去了哪里?
从电影院出来,我们去吃了……对,吃了街角那家牛肉面。店面很小,
招牌上写着“张记面馆”。我输入“张记面馆”。还是错误。**在椅背上,觉得浑身无力。
雨下得更大了,敲打着车顶,声音密集得像鼓点。车窗上全是水汽,外面的世界一片模糊。
等等。不是电影院,也不是面馆。是我们去电影院的路上,经过的一个老教堂。
她停下来看了很久,说教堂的彩色玻璃窗真漂亮。我说以后我们结婚,也弄个那样的窗户。
她笑我:“谁要跟你结婚啊。”我说:“你啊,除了你还能有谁。”她没说话,但耳朵红了。
那个教堂叫什么名字?我拼命想。圣……圣心堂?不对。恩光堂?好像也不是。
我掏出手机搜索“老城区教堂”,跳出来一堆结果。翻到第三页时,
我看到一张照片——砖红色的外墙,彩色的玻璃窗,顶上有小小的十字架。
名字叫:“圣若瑟堂”。我输入这四个字。文件夹开了。里面只有两个文件。一个PDF,
命名是“协议”。一个Word文档,命名是“报告”。我先点开了PDF。
是一份补充协议。日期在她和周屿结婚前一周。条款很简单:“一、三年协议婚姻期满后,
双方必须办理离婚手续。二、离婚后,林晚女士不得以任何形式主动联系陈序先生及其家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