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隔壁监牢。
“竖子!狂妄!竟敢说咱心黑?”
朱元璋手握玉如意,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。
脚下的干草被碾得窸窣作响,胸膛微微起伏。
那小子的话,扎得他浑身不自在。
太子朱标垂手立在一旁,眉头微蹙,沉吟道:
“父皇息怒,儿臣细想,他所言虽则逆耳,甚至有些......大不敬。
但于历代税赋积弊之剖析,确实一针见血,发人深省。
此等见识,绝非寻常腐儒能有。”
“你也觉得他说得对?觉得咱逼反了百姓?”
朱元璋脚步一顿,眉尾危险地挑起,声音闷沉。
朱标心头一凛,连忙躬身:
“儿臣绝无此意!父皇定鼎天下,革除前元苛政,用心自是为民。
只是......此人言辞虽狂,或许......或许其才可用?
若能驯服,未必不是朝廷之福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元璋的脸色,试图为叶天争取一线生机。
实是起了爱才之心。
朱元璋重重坐回椅子,眼皮耷拉着,遮不住里面的怒意和思量。
“哼!才?歪才!恃才傲物,目无君上!你看他那态度,仿佛咱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肉!让咱心头火起!”
朱标见状,心知父亲虽怒,却已听进了几分,便不再多言,只是无奈苦笑。
父皇这爱才又爱较真的性子,算是被那叶天彻底点燃了。
不多时,锦衣卫总旗王刚步履匆忙地进来,单膝跪地禀报:
“陛下,已查明。此人名叫叶天,祖籍江南,早年家乡遭了匪祸,九族......仅余他一人存活。”
“哼!原来是个无牵无挂的滚刀肉!”
朱元璋闻言,冷哼一声,
“难怪如此肆无忌惮!”
王刚低头不敢接话。
核查殿上作乱锦衣卫信息之事石沉大海。
加上司天监再三进言异象乃吉兆、杀之不祥,这些因素都让事情变得复杂。
现在没有牵连到自己,已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待王刚退下,待朱元璋气息稍缓,朱标适时开口:
“父皇,此人身份既无问题,且司天监所言......或可信其一二。
如此狂生,杀之易,得一材难啊。”
朱元璋目光微凝,一丝算计的光芒闪过,计上心头:
“死罪么......或可暂免,但咱必须好好敲打他一番,叫他知道天高地厚!
看他还敢不敢在咱面前嚣张!待会儿,你看咱眼色行事。”
......
片刻之后,叶天所在的牢门被打开。
狱卒架起他,带到外面。
朱元璋换了一身常服,面色阴沉如水。
朱标跟在他身边,神色则温和许多。
朱元璋居高临下,声音冰冷:
“叶天,你可知罪?”
叶天抬眼,懒洋洋地瞥了他一下:
“又来了?要杀就杀,给个痛快。怎么,业务不熟练,杀个人还得排练?”
他想要做的就是激怒老朱,不能在受皮肉之苦了。
疼是真的疼。
朱元璋被他这态度噎得一滞,强压火气,开始“敲打”:
“牙尖嘴利!咱告诉你,你的生死,不过在咱一念之间......”
语气一顿,给朱标使了个眼色。
就在这时,朱标上前一步,语气温和地劝解道:
“叶先生,有才固然好,但恃才傲物,此非良途啊!”
他转而向朱元璋躬身,
“父皇,叶先生或许只是一时激愤,出言无状。
其才难得,不若许其戴罪立功,入朝......”
“不行!”
朱元璋大手一挥,粗暴地打断朱标,瞪着叶天,
“此等狂徒,不加以严惩,何以正纲纪!!”
叶天眼瞅这父子两个一唱一和,分明是一个红红脸,一个白脸。
这般敲打,无非是想要他求饶,灭他的气焰。
给他一个台阶下。
可老朱失算了,他是真的不怕死!
当即正了正神色,顺着朱元璋的话就说了下去,
“臣为陛下正纲纪耳而死,死而无憾!”
“你......!”
朱元璋指着叶天,一阵气结,这不对吧?
朱标赶紧拉住似乎想要冲上去的朱元璋,声音带着焦急:
“父皇息怒!叶先生,你少说两句吧!父皇,不若让其入仕,以观后效......”
“入仕?起得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干得比牛多。
还得天天揣摩上司心思,担心同僚构陷,累死个人,哪有死了清净?不去不去!”
叶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满脸嫌弃。
朱元璋气得脸色铁青,一把推开朱标:
“你看看!你看看!太子,这就是你好心求情的结果!
油盐不进,一心求死!好!好!好!”
来回拉扯数次,朱元璋所有的“红脸”招数仿佛都打在了空处。
而朱标的“白脸”缓和也全然无效。
叶天软硬不吃,反而把朱元璋气得七窍生烟。
落差太大了!
终于,老朱彻底急了,心态彻底爆炸。
他猛地踏前一步,几乎是指着叶天的鼻子,额头青筋暴跳,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吼道:
“不!你不想死!”
“咱不准你死!听见没有?!咱让你活着!你就必须给咱好好活着!”
“想死?没那么容易!从今天起,咱派专人十二个时辰盯着你!给你吃最好的,用最好的。”
“想累死?没门!所有的重活、脏活都不准你碰!你想摔死、淹死?所有危险的地方都不准你去!”
“咱还要让你长命百岁!咱倒要看看,是你想死的念头硬,还是咱的旨意硬!”
咆哮声在牢房里回荡。
朱标站在一旁,看着彻底失态、形象全无的父皇。
又看看眉头终于缓缓皱起、脸上露出苦恼和极其不爽神情的叶天,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表情。
叶天看着眼前这位暴跳如雷的大明开国皇帝,郁闷地开口:
“喂,老朱,你看又急......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