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母亲疯了一样打他电话。
第七通才接通,背景音是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和模糊的女声轻笑。她母亲对着话筒哭喊:“清清摔倒了!孩子要保不住了!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传来他压低的声音:“妈,我在陪重要客户谈合同……方雅可以作证。你们先处理,我尽量早点回来。”
清晨五点,孩子没保住的消息确认时,他发来一条微信:“昨晚喝多了,方雅帮我挡了不少酒。现在才醒,要带早饭吗?”
病床上的她盯着手机屏幕,看着他的微信头像,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竟换成了和方雅差不多的抽象画——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。
方雅,又是方雅,十句话八句都不离方雅。
从那天起,她心里的那座城,就塌了,碎得连砖渣都捡不起来。
程浩看着她眼底的冷漠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不甘心,又带着几分自我折磨的追问:“沈清月,你告诉我,你就一点也不恨吗?恨我背叛你,恨我……恨我没守住我们的孩子?”
“孩子”两个字,像一根细针,猝不及防地扎在沈清月的心上。
她的指尖猛地一颤,握着的签字笔差点掉在地上,眼底那片沉寂的湖面,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痛楚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但也只是一瞬。
她很快稳住心神,将签字笔放在协议上,轻轻推到程浩面前,语气依旧平静无波:“签吧,程浩。恨太累了,我不想再耗着了。”
她累了,累到连恨都觉得多余。
程浩看着她决绝的眼神,知道再怎么挽回都没用了。
他颤抖着拿起笔,指尖划过“各自安好,永不再见”那一行字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,割得他心口生疼。
他用力闭了闭眼,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,墨痕晕开,像一滴无法抹去的泪。
张律师收起签好的协议,复印两份,分别递给两人:“两位,这份离婚协议的文本内容已经最终确定了。接下来,需要你们在30天冷静期后的规定时间内,共同去民政局办理最后的登记手续,拿到离婚证,它和这份协议才会具有法律效力。祝……各自安好。”
沈清月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,对折,放进随身的黑色皮质包里,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拖沓。
她站起身,没有再看程浩一眼,转身离开。
她知道,法律上还有最后一步,但对她而言,情感的句号,在刚才签字落笔的瞬间,就已经画下了。
程浩坐在原地,看着她挺拔却孤寂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,终于忍不住捂住脸,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,压抑的哭声透过指缝,在空旷的律师事务所里,显得格外凄凉。
沈清月走出律师事务所,初秋的风迎面吹来,带着几分凉意。
她没有停留,径直走向路边——伸手拦了辆出租车。
拉开车门,坐进后座,她对司机报出家里的地址后,靠在车窗边,闭上了眼睛。
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当初那张B超单,上面清晰地写着“宫内早孕,约6周”,还有她当时满心欢喜的模样。
心口的疼又涌了上来,密密麻麻的,像无数根细针在扎。
她深吸一口气,车窗外街景流淌,模糊成一片灰色的光带。
她回到住所,径直走向卧室。
她在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,摸索着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信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