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商界女魔头林薇当了十年替身。
从穿衣风格到言谈举止,模仿她失踪的白月光,甚至替她挡过致命一刀。
全城皆知我是她最痴迷的影子,连她自己都快信了。
直到本尊意外回归,她欣喜若狂,将解约合同甩到我脸上:
“游戏结束,赝品就该回到地摊上去。”
我慢条斯理捡起合同,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名处。
“林总,你似乎签错了位置。”
“甲方,一直是我的名字。”
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,我微笑着拨通电话:
“通知各位董事,十分钟后,召开公司紧急股东大会。”
林薇的白月光,秦屿,回来了。
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偌大的别墅里激起一圈圈无声却剧烈的涟漪。佣人们走路踮着脚尖,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。我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偶尔会落在我背上,带着怜悯,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。
十年了。我住进这栋冰冷的、完全按照秦屿喜好打造的别墅,已经整整十年。
从二十岁到三十岁,我人生最好的年华,都耗在了“成为秦屿”这件事上。
起初是艰难的。秦屿是留洋回来的翩翩公子,温润如玉,谈吐风雅,擅长马术和钢琴。而我,苏辰,来自小城,带着一身与这奢华格格不入的莽撞和生涩。林薇手把手地改造我,从握红酒杯的姿势,到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,从西装定制的版型,到袖扣的材质选择,甚至是我说话时的语速和用词。
她是个完美主义者,近乎偏执。一点点不像,都会引来她长时间的冷脸,或者更糟——那种带着审视和失望的、冰锥一样的目光。我学过秦屿的笔迹,模仿过他少年时轻微的气喘毛病,能惟妙惟肖地复述他喜欢的诗句,甚至在他生日那天,会代替林薇,去墓园看望他早已过世的母亲(当然,是以一种“恰巧路过”的巧合方式出现,放下一束他母亲最喜欢的白玫瑰)。
我替她出席过无数危险的应酬,喝到胃出血被抬进医院。我替她挡过竞争对手丧心病狂的袭击,那把水果刀刺入我肋下的伤疤,至今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。她当时抱着我,眼泪滚烫地落在我颈窝,一遍遍喊的是“秦屿”。我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,闭着眼想,也好,至少这一刻,她眼里看到的是我。
全城都知道,林氏集团的铁娘子林薇,身边有个离不得的“影子”。他们说我被下了降头,说我是她养的金丝雀,说我这替身做得比本尊还尽心,简直是当代情圣。连林薇自己,在某些意乱情迷的深夜,搂着我的脖子,也会含糊地低喃:“苏辰……如果你真的是他就好了……”
那一刻,我总会僵硬一下,然后更紧地抱住她,心里却是一片荒凉的清醒。梦终究是梦。
而现在,梦该醒了。秦屿没有死,他在南美洲的雨林里失踪十年后,奇迹生还,并被探险队找到,不日即将归国。
林薇这几天几乎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。她亲自指挥人手重新布置秦屿以前的房间,换掉所有我使用过的物品,甚至吩咐厨房开始研究秦屿十年前喜欢的菜式。她脸上焕发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,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、近乎少女的喜悦。
她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。直到今天下午。
我坐在偏厅的落地窗前,看着外面花园里新换的、据说是秦屿最喜欢的铃兰。夕阳的金辉给一切镀上毛边,温暖得不真实。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,我没有回头。
“苏辰。”林薇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轻松?
我转过身。
她今天穿了一件烟粉色的套装,衬得她气色极好,不像平时总是一身黑白,凌厉逼人。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。
“这个,你签一下。”她将文件递到我面前,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秘书处理一份普通报表。
白色的封面上,黑色的宋体字刺眼:《解约合同》。
我抬眼,看向她。她的眼神里有迫不及待的解脱,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,但更多的,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。十年相伴,刀光剑影里走过,最终凝结成这薄薄的几页纸。
“薇姐,”我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十年了,就只是一份合同?”
林薇皱了皱眉,似乎不喜欢我这个问题。她可能以为我会哀求,会崩溃,会歇斯底里。但我没有。我只是看着她,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舍。
“苏辰,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。”她语气冷了几分,“你扮演秦屿,我支付你报酬,各取所需。现在秦屿回来了,游戏自然结束。你很专业,这十年……谢谢你的配合。”
“配合?”我轻轻重复了一遍,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。配合她演一场长达十年的独角戏吗?
“别墅侧门那套公寓,我已经过户到你名下,另外,这张卡里有一千万,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。”她指了指合同附带的资产**协议和银行卡,“看在你替我挡过那一刀的份上,这算是额外的补偿。”
她说得条理清晰,恩威并施,果然是商场上传闻的那个林薇。用钱买断一切,干净利落。
我沉默着,没有去接那份合同。
林薇等了几秒,耐心告罄。她将合同往我面前的茶几上一扔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签了吧,别让自己难堪。”她语气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,“赝品,就该有赝品的自觉。回到你该回的位置上去。”
“赝品”……“地摊”……
这两个词像淬了毒的针,轻轻扎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。十年饮冰,难凉热血。可这一刻,那点微末的、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,终于彻底熄灭了。
我低头,看着茶几上的合同。然后,慢慢地,伸手将它拿了起来。
纸张微凉。我翻动着,一页,两页……条款写得很大方,确实如她所说,足以买断一个替身的十年青春和忠诚。我翻得很慢,像是在阅读什么晦涩难懂的文字。
林薇抱着手臂,站在一旁,姿态优雅而不耐。她大概觉得我在做无谓的拖延。
终于,我翻到了最后一页。需要签名的地方,空着。而甲乙方的位置……
我的目光,落在那个龙飞凤舞、我模仿了无数次、几乎已成本能的签名上——“林薇”。
我抬起头,看向她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平静得如同深潭。
“林总,”我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偏厅里,“你好像,签错位置了。”
林薇一愣,没反应过来:“什么?”
我将合同转向她,指尖点在那签名下方,明确印着“乙方”字样的横线上。
“这里,是乙方签字的地方。”我的手指,缓缓上移,点向合同最上方,那个通常留给甲方的、我十年来从未有机会填写的空白处。
我的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一字一顿:
“甲方,这一栏,从十年前开始,要签的,就一直是我的名字。”
“苏、辰。”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林薇脸上的从容、不耐、甚至那一丝歉意,瞬间冻结。她漂亮的瞳孔猛地收缩,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、最不可能的笑话。她甚至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,似乎想看清合同上那行小字是不是印刷错误。
“你……胡说八道什么?”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,“苏辰,你疯了不成?!”
我没有理会她的失态,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,掏出一支看起来十分普通,笔帽却镶嵌着一颗深邃蓝宝石的钢笔。这支笔,是十年前,我“入职”那天,一个神秘人交给我的,他只说了一句:“收好,总有一天你会用到。”
我拧开笔帽,在甲方那一栏的空白处,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苏辰。字迹沉稳有力,与平日模仿秦屿的温婉风格截然不同。
然后,我将合同再次转向她,让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签名,以及签名旁边,一个毫不起眼的、淡金色的指纹印记——那是十年前,合同成立时,留下的生物密码核验码,与林薇指尖那个她一直以为是装饰的戒指内侧的印记,遥相呼应。
“需要我提醒你吗?林总。”我看着她瞬间煞白、血色尽褪的脸,如同精致的瓷器出现了裂痕,“或者说,我的……‘雇员’?”
我微微歪头,露出了一个十年来,从未有过的、带着冰冷戏谑和绝对掌控感的笑容。
“根据这份由你父亲林老先生临终前亲自拟定并公证的‘替身培养与股权代持协议’,过去十年,你,林薇,林氏集团的总裁,实际上是在为我工作。你所有的决策、所有的经营,都是在为我——苏辰,林老先生指定的唯一继承人,管理和壮大本该属于我的产业。”
“你……”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,她扶住了旁边的沙发靠背,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。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,那双总是盛满精明和强势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、茫然,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打败后的恐慌。
我欣赏着她这前所未有的狼狈,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、迟来了十年的快意。
没有再给她消化这惊天逆转的时间,我拿出了手机,屏幕解锁,直接按下了快捷键“1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我对着话筒,声音清晰、冷静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传遍了这间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的偏厅,也传进了电话那头恭敬等待的董事会秘书耳中:
“通知所有董事局成员,以及公司最高管理层。”
“十分钟后,顶楼会议室,召开林氏集团紧急股东大会。”
我顿了顿,目光落在几乎要站立不稳的林薇身上,补充了最后一句:
“议题只有一个:审议并通过,即日起,由我,苏辰,正式接任林氏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职务。”
说完,我挂断电话。
室内死寂。只有窗外花园里,隐约传来的鸟鸣,衬得这一刻,更加窒息。
林薇死死地盯着我,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。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嘴唇微微颤抖着,那件烟粉色的套装,此刻在她身上,只显得无比滑稽和凄凉。
好戏,才刚刚开始。
我收起手机,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袖口,然后,迈步,向偏厅门口走去。
经过她身边时,我略微停顿,侧头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,轻声说:
“对了,薇姐……不,林副总。”
“待会的会议,记得准时出席。”
“毕竟,这是你作为‘雇员’,应尽的……本分。”
我没有再看她一眼,径直走向门口,拉开了那扇沉重的、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红木大门。
门外,阳光正好。
而我,即将走向的,是那个本就属于我的位置。
